翠瑤站在那裡幽幽地抱怨着,自葫縣相遇以來,王晨第一次仔細地打量着這位年輕的表妹。
碧玉年華的少女穿着一襲粉紅色的衣裙,白皙的瓜子臉上帶着微微的紅暈,就長相而言她沒有月舞那般的靚麗,也沒有花夫人那般的嫵媚,但是少女特有的調皮配合上小家碧玉的氣質,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翠瑤父母早逝,本應由其近親照顧,但翠瑤父母實際是“淫奔”結合,爲宗族不容,所以才拜託到功名在身的王晨這裡,一個舉人的功名足以讓族中長者不去找翠瑤的麻煩了。
或許因爲身世孤苦,翠瑤對於身邊之人總是有種依賴的感覺,對月舞是如此,對王晨更是如此,這種對兄長的依賴再加上對愛情的懵懂,讓她對自己的這位表哥傾慕不已,畢竟在古代表兄妹是可以婚配的。
“翠瑤……”王晨低低地喚了一聲,他突然發現這個表妹對他可能不止是兄妹之情。
翠瑤紅着臉低着頭看着腳面,聽到這一聲輕喚,“呀”地叫了一聲,然後彷彿被嚇壞的小兔子一般跑掉了。
跑到門口卻轉過身來,紅着臉道:“老爺今天出城,所以夫人對宅子裡的人放了假,舞姐姐說她這幾天……”
小手搓這衣角,好半天才續道:“說這幾天回來住,讓我來跟你說一聲。”
然後就扔下王晨跑掉了。
好半天,王晨才反應過來,一屁股坐到牀上,喃喃道:“想多了吧。”
作爲兄長王晨還是想負起長兄如父的責任,給這個小表妹找個好人家,只是還覺得她很小,今天突然發現這事也要提升日程了。
手放在牀上,腦子裡不自覺地開始浮現月舞那美好的胴體,曾經在這張牀上自己身下婉轉嬌啼,下面突然就立了起來。
花晴風出城了,聽說還要住在外面,看來這幾天有好事了……典吏坐在牀上,一臉淫笑的想着。
月舞到葫縣之後,兩人就拜堂成親了,但這個儀式太過簡陋,只有他們兩人,而且才過了幾天沒羞沒臊的生活,就把老婆和表妹送到花夫人身邊做侍女,既是爲了在花晴風內宅留一條眼線,也是爲了保護二人,結果可苦了初嘗滋味的王晨,他又是正當年,這些日子也就今天才可以趁月舞爲他上藥的機會,宣泄一番。
王晨放任自己沉浸在美好的春夢了一會,然後很快就冷靜下來了。
“花晴風出城,還要在鄉下住上幾天,這位縣令老爺是想做什麼呢?”摸了摸沒有鬍子的下巴,王晨發現自己想歪了,嘴角一勾道:“他還能做什麼,就是察覺到了威脅然後藏起來唄,本來還以爲他會維持一個面子,強留在縣城內呢。”
其實花晴風還真是想留在衙內,哪怕爲了維持一個虛假的架子,只是最終被他身邊的穿越者給忽悠出去了而已。
王晨站起身來,走到自己的書桌旁——這間狹小的宿舍在竈臺旁還有一張木桌,即充當飯桌也可以當場書桌——在鋪開的紙上寫到兩個大字:齊木。
然後將紙搓成紙團扔進竈裡,紅色的火焰映在王晨的臉上:“無論如何我現在最大的敵人,就是是齊木。”
花晴風翻了翻包袱,從中拿出一個饅頭送給那個流民,看着老人謙恭地道謝,很大度的揮了揮手,順便阻止車伕說出自己身份。
老人招了招手,把後面的四人叫了過來,然後把饅頭掰成五份,分給了下去。
“老爺,你是我遇到最好心的老爺了,大善人吶,”滿足地看着孩子狼吞虎嚥的啃着饅頭,老人又上前道歉。
“你的孫兒真是餓了,老人家你是哪裡人啊?”
“不敢當老人家,小人今年三十有七,最小我的兒子,那個是我的婆娘,”男人指着另外一個大人,不好意思的承認道。
嘶~花晴風輕吸一口氣,此人才比自己大七歲,卻像大了四十歲的感覺
明代流民問題很嚴重,加上戶籍制度,這幫人好運點的找到一些好心的地主家打短工,但這種人很少,往往都死於窮困。
“最小的那個是你的兒子,”花知縣突如其來的一問:“另外兩個呢?莫非是你拐賣來的不成!”
華慶峰耳朵也豎起來了,流民窮困,有時會兼職人販子或者綁匪,實乃中國農業社會一大治安隱患。
花知縣兩眼一瞪,官威大發,在小民百姓面前,他倒是硬氣,雖然沒有穿官服,但是那種自居上位的感覺,立刻嚇到了這幾個流民。
“大老爺,不是的不是的,這幾個人都是我兄弟的孩子,是我的侄子侄女,”男人趕緊辯解道。
擡頭看見三個孩子被花知縣官威嚇到緊緊抱着女人,而女人則像老母雞一樣護着三個孩子,華慶峰心裡輕鬆了一下,拐來的孩子不可能這麼親。
花知縣也看出了這點,臉色緩和下來,安慰道:“這年月,你能將孩子都帶着也不容易,你兄弟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這個男人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聞言髒乎乎的臉上卻露出一種不安,猶豫了半天才說道:“大老爺,您是大善人,我不能騙你,我兄弟還沒死。”
“哦……呃!”花晴風滿臉通紅,只能含糊其辭,心想是不是到別處討飯了。
誰知這個人卻還在自顧自地說道:“我那個兄弟不爭氣,現在還在銅仁的大牢裡。”
花晴風立刻滿臉的出汗,怎麼又跑大牢去了,莫非這羣人都是逃犯什麼的?
連車伕也攥緊馬鞭,緊張起來了。
“我那個兄弟不學好,非要去跟那個什麼五爺當手下,整天找人打架,三來兩去就進去了。”男人說着說着嘆了口氣,怒其兄弟不爭。
華慶峰明白了,這也是流民中的一個普遍現象,沒有了土地的農民,四處流浪,成爲了流民。
其中老實巴交的只能討飯,而且還得捱餓,而那些不老實的,反而有混的風生水起的,有的加入當地的黑幫,成爲一名打手,有的落了草,有的拜了武館成了“大俠”——並非金庸小說中的那種大俠,而是屬於白道打手那種類型。
在這些流民中最著名的就是闖王李自成了。
可以說像面前這個貌似七十三實則三十七的男人,除了可能的懶之外,真沒毛病,這懶也是要飯要長了,變成了習慣而已。
若是將這些人重新組織起來耕種,倒是一批很不錯的勞動力,只可惜明朝後期基層力量崩壞,別說組織人手開荒,能不給地方治安添亂,皇帝和大臣們就要燒高香了。
男子吃完那點饅頭,也不好意思再行索要,便一步三回頭地帶着老婆孩子離開了。
“可惜我帶的吃的也不多……”花晴風這次下來手裡也是帶着一些食物的,只可惜再多也不可能餵飽整個葫縣的流民,思及此,再拿出食物的心反而淡了。
華慶峰表示贊同,再分下去,知縣大人都要餓肚子了,他不介意損害自己的利益行善,也贊同不以善小而不爲,但是也要講究量力而行。
但是當花晴風重新坐回馬車時,華慶峰卻道:“你沒法讓所有流民吃飽,是因爲你也沒有責任,也沒有力量讓他們吃飽,但是葫縣的知縣有這個責任,讓葫縣所有的老百姓吃飽,也應當有這個力量讓老百姓吃飽。”
花知縣驚訝地看着他,反覆他說出一句驚天之語:“我哪來的這種力量?我不過是一介七品官罷了。”
湊到花知縣面前,直視她的雙眼,華慶峰道:“那麼你當官的目的是什麼,發財?出人頭地?好這很輕鬆,你是七品官身,進士功名,已經高人一頭了,而你只要和齊木沆瀣一氣,想必這錢也不會太少,那麼你爲什麼不這麼做呢?”
花晴風很想說“我堂堂朝廷命官,豈能和一個地痞沆瀣一氣”,不過想了想還是算了,只能看着這位二十四小時陪伴的傢伙。
“你剛來葫縣時,整頓過稅收,鬥過王寧鬥過孟慶唯,雖然都失敗了,可是你現在想一想,你是爲什麼要和這兩個人爭鬥,僅僅爲了權力癮?”
花知縣當然搖了搖頭。
“那麼問題就來了,即便最終你勝利了,王孟二人罷官去職,齊木身首異處,但是然後吶,然後你想幹什麼?”華慶峰道。
結果花知縣卻猶豫起來:“這……”他光想着搶班奪權了,哪裡能想的這麼長遠。
“你爲什麼要奪權,爲什麼要和王孟二人爭鬥,而不是沆瀣一氣,”華慶峰往窗外一指:“因爲憑這些人,他們只能將葫縣攪亂,讓這些人繼續流離失所,你奪權就是應該爲了做事,因爲做事需要權力,你纔要奪得權力,而不是爲了奪得權力纔去做事。”
這就點出了政治家和政客、官僚的區別,不是爲了獲得權力而獲得權力,也不是爲了獲得權力纔出來做事。
華慶峰鄭重地說道:“自古朝廷中人到說到的多,做到的少,歸根到底還是他們沒有明白權力的真正用處,權力就是爲了做事,做有益國家有益百姓的事情,爲了這些事就需要人手,因此要掌握人事權力;需要金錢,就需要掌握財務權力;就需要管理,所以需要掌握檔案的權力,歸根到底,權力就是爲了做事而服務,”
“而你,花晴風!”穿越者大聲說:“你得到權力就只能有一個使用方法,就是爲了葫縣老百姓靠雙手吃飯的道路掃清葫縣裡的一切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