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丞這個官職,始置於戰國,爲縣令之佐官,典文書及倉獄,吏部任免,爲縣令之輔佐。
如果放到華慶峰那個世界,至少是副書記兼副縣長,縣令的副手之一,一縣的二把手。
可是真若如果按權力大小,給葫縣的官員排個座次的話,現在坐在二堂上慢悠悠地啜着茶的孟主簿絕對坐在花晴風之上。
八品縣丞孟慶唯,是葫縣的老人了,掌握着縣城內衙役和漢民,職責是主管全縣的文書檔案、倉庫、糧馬、徵稅。
說來也好笑,雖然這位八品官壓死了七品縣尊,可惜依然擺脫不了老二的命運。
而與佔葫縣人口七成彝族、苗族大有關係的王寧王主簿,即便是齊木也不敢與其直面交鋒。
華慶峰踱着二十一世紀的";官步";晃晃地進了二堂,笑容滿面地給孟縣丞稽了一禮:“孟縣丞!”
孟慶唯驚地手抖了一下,自從花晴風被其壓制之後,要不就半死不活,要不就沒個好氣,像今天這樣彬彬有禮倒還是第一次。
孟慶唯不情願地還了一禮,華慶峰則理所應當地坐到主座上,心裡不由地一樂:老子終於TMD可以自己選座位了。
無論古今中外,排排坐吃果果都是個大問題,血統高貴的歐洲領主,能爲誰的座位靠近國王或者做國王打的你死我活;中國則從官場到綠林都要排個座次,而唯一能自由選擇座位的只有地位最高的那個。
花縣令樂呵呵地坐下,孟縣丞渾身不自在,一直在想這貨昨天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一時間竟然忘記了此行的目的。
咳咳……見縣丞花癡般地盯着自己,直男癌晚期的華慶峰如芒在背,也就沒好氣,道:“不知孟縣丞今天有何賜教啊?”
這纔對嘛,孟慶唯終於找回熟悉的味道,不由精神煥發。
“縣尊初來葫縣,車馬勞頓,本不應勞煩,但是吏滑如油,就不得不請示了。”說完遞上來一張寫滿人名的公文:“請縣尊過目”
花晴風已經來葫縣數月之久,這要累成什麼德行才歇不過來?
華慶峰接過公文,大概就是人員上的調動,誰誰調來縣衙,誰誰調去守門之類。
掃了掃旁邊鬼魂似的花晴風,低聲問道:“看出什麼了嗎?”
花晴風也是一臉疑惑,對這張名單的人毫無概念。
很多吏員的任免是需要吏部任命的,但實際上職務的變動,卻是長官就可以決定的。
根據這份名單,調動的都是級別很低的小吏,在華慶峰眼中這滿紙寫着——汝可識得此人。
“孟縣丞,”華慶峰笑眯眯地把名單放下,“不知這是何意?”
“這些人欺上滿下,下官也深受其害,現有縣尊做主,自是將奸滑之吏員交錯調動,使其不能再相互勾連。”
“縣丞可教我。”
“縣尊只需在蓋上官印即可,”孟慶唯一臉譏諷地說:“這樣縣中胥吏才知一縣之主的威嚴。”
“混蛋,你就是一混蛋,不是你從中作梗,縣中吏員又豈能只知孟縣丞,不知花縣令!”
華慶峰瞥了眼指着大失風度的花縣令,心道:你也就敢在鬼魂狀態下暴下粗口。
隨手打開案上盒子,準備取出官印。
“不可。”只聽堂外傳來一聲暴喝,“這些人乃是忠於朝廷之人,豈能任由孟慶唯調派!”
華慶峰擡頭便看一青年身着綠色官服,胸前補子繡着練鵲,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孟慶唯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怒氣,但等他轉過頭來就消失:“王典吏,府衙之內何故喧譁!”
“你欺上瞞下,欲陷縣尊於不義,我喝止又有何不妥?”王典吏大踏步的走到堂中,衝堂上隨意地拱了拱手道:“更何況這府衙之主未發聲,你爲何又在此聒噪!”
孟慶唯張了張口,轉頭對着華慶峰道:“縣尊誰忠誰奸,你自己來斟酌吧。”說完便坐回去,冷笑着看着縣官。
“這……這可如何是好。”花晴風急得團團轉,雖然跟鬼魂一樣飄來飄去,但是畢竟他纔是真正的葫縣縣令。
華慶峰也很頭疼這種情況,孟慶唯今天是擺明給下馬威來的,而王典吏也不是爲維護花知縣而來,說不定這名單上就有他的人。
如果是剛大學畢業,他肯定無法處理這種情況。但在機關幹了數年,雖然未能修煉的精明幹練,也不是菜鳥了。
“王典吏”華慶峰很隨意的說:“孟縣丞說的不錯,這名單我是要好好斟酌下。你們都退下吧……”
啪!孟慶唯跳了起來,狠狠地瞪着他:“好,好,縣尊你就好好斟酌吧!”
說完便甩袖離開。
王典吏鄙視地看着他離開,然後又同樣瞅了眼主座上之人:“下官也告辭了。”
“你怎好這樣做,你怎好這樣做!”花知縣指着原來屬於自己的鼻子大吼:“你知不知道孟慶唯得罪不起。”
“那就只把王典吏趕出去?”
“這……”花知縣又猶豫起來:“就這樣把他趕出去,這面子上……”
“這不就成了。”
“可你各打五十大板,兩邊都得罪了,還不如只得罪一邊呢”
華慶峰看了會花知縣,話題一轉:“知道嗎,我在書上讀到你的事情時,其實很同情你。”
花知縣一愣。
“一個方面是因爲你名字和我發音很像,而且同樣是做基層工作的。”華慶峰頓了頓:“基層也就是小官。但是更重要的是,從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軟弱的一面。你我都不是什麼勇敢的人,想捧個好飯碗,又想有點作爲,纔想進政……朝廷的。當然,你比我運氣好,能娶了蘇雅這麼的漂亮老婆。”
可惜是個包子(小心被人叼走)。
華慶峰接着說:“而且你兩榜進士,七品百里侯,我則在給人當文秘……佐貳官當了好幾年,才混上實職。這是你的幸運,也是你的不幸。在下面幹了這些年,我很清楚下面的人是怎樣看待上官的,這就是經驗。”
緩了口氣,對門外的僕人示意把早點放在桌子上,等僕人出去後又道:“只要你的力量不如孟慶唯,這件事情無論如何處理都是錯誤的,順之丟面,逆之得罪。但若你的權勢超過孟慶唯,順之則是給下屬面子,逆則理所當然。所以!”
華慶峰突然緊盯着花知縣的眼睛:“所以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決斷,無論對錯。”
“可是這樣做會不會顯的我很軟弱,”花晴風欲哭無淚:“自從我當上這縣令以來,蘇雅就一直怨我軟弱,要我挺起腰桿與孟縣丞王主簿鬥,可是屢戰屢敗。”
伸出無名指,在花縣令眼前晃了晃“軟則不能自立,不自立所以無名。普通男人要想在家中挺直腰桿,就必須自立,自立就要靠雙手吃飯,靠別人吃的都是軟飯;而要想在官場上自立,權勢和金錢就是你的雙手,沒權沒錢還強硬,就是用無名指和別人掰手腕,自己作死。”
這番話連花縣令都聽不下去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朝廷既名我爲知縣,就應爲民去猛鷙,仁濟義。而不是爲了大談銅臭!”
“所以這就是書本和現實的差距,你我的差距,唯經驗可以彌補。你空有知縣官職,沒有權,哪個百姓會相信你許諾的未來?沒有錢,你做事的代價就要轉嫁到治下百姓身上,那麼你是爲百姓謀福,還是耗損民力?而沒有百姓支持,你既不是飛檐走壁的俠客,又非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英雄,僅憑官職你只是一個匹夫,怎麼能跟齊木鬥,怎麼敢鬥,又怎麼斗的能贏?”
當然,如果你有主角光環除外。
花晴風彷彿被人重擊了一樣歪在地上,他一直覺得自己被人架空纔沒有權力,才處處受制,實則是他手裡除了七品的烏紗帽什麼都沒有,一個外來戶得不到地方上的權力,沒有權力的縣官也就是一個印把子,這才輕易被人架空。
若是在河北、山東這些朝廷制度完善的省份,流官到任,地方百姓對官職比較信任,所以一方印把子就可以把權、財攬到手中。
在葫縣,孟王二人有權力,他們的權力則不是來源自官職,比如孟慶唯從當地豪強的支持獲得權力,而王主簿則有彝寨、苗寨給予的權力,所以花晴風這隻有官職的縣令,卻是沒有雙手的七品官,地位雖高,卻是光桿司令。
所以,齊木孟慶唯被主角去掉後,花知縣掌握了一部分權力,認爲自己的官職帶來了權力,然後就沉迷在權力鬥爭中不可自拔,甚至企圖站到主角的對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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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不知權力就是官員伸出去的手,有這隻手才能爲爲當地謀福利,爲當地謀得福利才能獲得支持,獲得支持才能打擊豪強!
不理花晴風,華鄉長對着桌子上的早點狼吞虎嚥。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舊檔放在哪,我們現在先去查閱舊檔,瞭解一下葫縣的情況。”嚥下最後一口點心,華慶峰艱難地說:“看看怎麼撐過剩下的兩年半,以後就好說了。”
對於跟命運作對,華慶峰沒那麼大的能力,既然穿越到小說裡面,就別跟作者安排的劇情對着幹。
等兩年多以後主角來到葫縣,劇情脈絡就清晰了,只要跟主角組上團,這主角光環怎麼也能照耀一下他吧。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我就不信了,老老實實地跟着主角走,還能沒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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