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偉:“蕭哥你這就過分了!”
蕭致直接笑了, 收拾出書本厚厚的幾堆,下了逐客令:“趕緊滾。”
“……”
到了高考前一天。
上午叮囑完放假搞大掃除,整理考場, 蕭致的書還剩最後一小堆搬完。諶冰跟他一起往校外搬。
這個時間段大規模搬書離校的都是高三生, 蕭致單手捧着一摞課外練習題, 校服袖口摺疊到小臂的位置, 細而窄的眼鏡架在鼻樑, 頭髮儘量剪短。他消減了以前眉眼的野性,增添了幾分讀書人的沉穩和安靜……極度收斂。
諶冰看着他,一時有些晃神。
現在走出校園, 聯想自己剛踏進來那會兒,蕭致的氣質截然不同。
校門口有別人, 估計在等人, 看校服是高一的, 就蹲在路口抽菸。
“冰少爺,書全部搬回去?”司機問。
諶冰遞給他:“謝謝, 放儲物間就行。”
“這兒還有,謝謝。”
蕭致剛遞書到他手裡,旁邊響起吆喝“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那聲音特別響,諶冰沒忍住側頭, 那蹲路口的黃毛站起身, 感覺性格比較浪蕩, 大大咧咧往另一邊走。
他目標是個戴眼鏡的男生, 男生看見黃毛臉色一變, 調頭穿入人羣狂衝。
“操、你媽!站住!”
“……”
——你追我趕,估計是私人恩怨。
九中這地方私底下打架的人多了, 原因無非是看不慣誰誰。
諶冰瞟了眼:“年輕真好。”
蕭致視線追逐,看見兩人從校門口追到十字路口,又從十字路口往回跑:“嗯,年輕人。”
諶冰頓了頓:“像極了曾經的你。”
蕭致:“……”
我他媽——
他舔了脣,安靜了一會兒,輕托架在鼻樑的細框眼鏡,臉上沒什麼情緒:“怎麼,你憐惜了?”
諶冰;“……”
操。
諶冰盯着滿大街亂跑的高一男生,對方明顯欺負人來着,特別狂,看見擋路的同學直接撥開:“滾!”
“嘩啦——”旁邊抱書的女生匆匆避開,書掉了一地。
男生根本沒回頭,奔到諶冰站着的街道附近。
眼鏡男看校服也是高一,專門往人多的地方跑,對站路邊戴着眼鏡的蕭致絲毫沒躲閃的意思,從他身旁疾馳而去。
“操、你大爺的狗雜種!有本事你再跑?!我他媽逮住打死你!”
黃毛邊追邊罵。
諶冰準備避開。
身旁,蕭致從前面那眼鏡旁若無人掠過就抿了下牙,沒說話,眼底的情緒陰晴不定。
看黃毛繼續橫衝直撞,看見自己毫不避讓,蕭致嘆氣:“看來屬於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
諶冰,“?”
什麼中二病發言?
蕭致骨節分明的手指按着眼鏡,取下遞給諶冰,平靜地道:“拿着,別弄髒了。”
諶冰莫名接過。
蕭致前走一步,黃毛正好衝到前三步外的位置。黃毛明顯準備推開蕭致取直線距離。但沒想到剛靠近,蕭致朝他招了招手,黃毛腰間猛然一陣重創——
蕭致擡腿,踹退他兩三步,臉上沒什麼表:“跑什麼?大庭廣衆,請注意公共美德。”
黃毛莫名被制裁,捂住小腹怔了兩三秒,奪口狂噴:“你他媽誰啊我操、你大爺!!”
“要操墳裡操去,沒人攔你。”
蕭致幾步走到他跟前,身影垂落,看他的視線溫度極低,“會不會打架,不然我教你?”
“……”
黃毛高一,屬於抄社會那種,但他到學校後聽到的校霸傳說裡就感覺沒眼前這號人……但蕭致的氣場太強,他明顯打不過。
黃毛怔了怔,罵罵咧咧,邊罵邊走:“你等着!你給我等着!老子馬上叫人揍你——”
蕭致淡淡道:“666。”
直接被羞辱的黃毛:“……”
他欲言又止地指蕭致的鼻樑,越指,人越溜越遠,跑遠了還罵:“你給我等着!”
街道恢復安寧。
聞着味兒的保安跑過來:“這是幹什麼?打架?!”
蕭致取過諶冰手裡的眼鏡戴好,若無其事地抿一下脣:“沒打架,跟他玩遊戲。”
保安:“……”
他在保衛老師心裡有印象的,這保衛老師剛來一年半,知道他是高三一個學習好長得又帥的男生,九中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同學。
被直接當成瞎子,保衛老師一時無語。
蕭致準備抽身,禮貌道:“老師,我們走了。”
“……”老師欲言又止,說,“趕緊走趕緊走。還有——高考加油。”
“謝謝老師。”
離開了校門附近。
書已經由司機全帶回去了,諶冰這才明白蕭致那句“屬於我的時代已經過去的意思”。不錯,看樣子,這騷東西在這打架方面寶刀未老,而且估計能隨時重回巔峰。
諶冰靜了會兒,問:“下午幹嘛呢?”
“明天高考,今下午就不學了,放鬆放鬆行嗎?”
諶冰沒意見:“晚上寫題保持手感。行。”
蕭致想了會兒,說:“隨便逛逛?”
他倆高三的課間活動。
閒得沒事兒,就搭着公交車和地鐵到處晃,兩個人一起打發時間。
不過今下午肯定走不遠了,諶冰說:“去看個電影,隨便走走?”
蕭致:“行。”
電影院人比以前多,大部分少年男女生,蕭致拿手機掃出票根,突然有點兒感嘆:“我們多久沒一起看電影了?”
從諶冰出事之後,空閒時間都在一起刷題。諶冰想了想:“半年多了吧。”
蕭致到前臺買爆米花和可樂:“這麼久。”
本來還沒多大的感覺,諶冰突然覺得備考這段時間好辛苦。他跟蕭致以前每週末約會,後來改成了在教室刷題,全班就他們兩個人。
不過那段時間很開心,跟他一起學習,一起進步,一起分析難題,不管幹什麼都陰影不離。
甚至不覺得多苦。
現在,一起做電影院裡看電影,才意識到以前那段時間的不容易。
諶冰接過可樂。
熒幕上是一部愛情片。
電影院裡坐的差不多是情侶,男女,女女,男男都有,對他倆的存在雖然有一點點意外,但都各顧各的。
等感情發展到後續,影院悄然無人,只有後座傳來接吻的動靜。
“……”
諶冰喝了口冰涼的可樂,身旁,蕭致側頭瞥了一眼。
他若無其事轉過來。
諶冰看電影提不起興趣,坐着打發時間,往嘴裡放了枚爆米花。
下一秒,被蕭致捏了捏指尖:“要不要接吻?”
“……”
諶冰沒理他。
蕭致說:“來,把他們的聲音蓋過去。”
“……”
諶冰直接氣笑了,罵他:“滾。”
確實在影院這種公共場所幹些莫名其妙的事,有些影響心情。後座情侶過於亢奮,導致前排部分人感覺不適,屢屢側目。
諶冰本來看不進電影,但爲了忽略這種聲音,硬生生看進了這部青春愛情片,甚至來回咀嚼情節。
——張愛上了李,李不愛他愛上了周,周是張的好兄弟,爲了友情把李讓給張,但張同樣爲了友情不要李,然後李莫名其妙孤獨終老。
神經病劇情。
電影放完諶冰起身,那對剛纔吸引了太多視線的情侶跟着出來,蕭致瞥了男生一眼:“三十分鐘,嘴沒親破皮?”
男生臉莫名紅了一紅。
旁邊幾個看電影的跟着翻白眼。
走到樓下,諶冰想到什麼,才說:“你脾氣是真的硬。”
不喜歡的東西撞臉上完全不忍,內涵也得內涵兩句。
蕭致漫不經心:“那不就順手懟了?”
順手懟了?
祖安男孩屬性。
行吧。
諶冰想起別的,問:“大學打算讀什麼專業?”
蕭致到樓底的陰影,撐開太陽傘,放到諶冰頭上:“沒想。”
“沒想?”諶冰看他。
“對,沒想,沒什麼喜歡乾的事情。”蕭致笑了下,“等等,有沒有諶小冰專業?”
“……”諶冰無語,“你他媽正經點兒吧?”
他倆沿着樓梯往公園廣場附近走。
蕭致認真了幾分:“興趣可以到大學再培養,現在我爭取多考幾分,多幾種選擇,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諶冰對他的態度沒轍。
這也沒多大的問題。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確定的夢想,併爲之付出全部努力,只是在十幾歲的時候。如果實在沒理想沒動力,那麼按部就班過好人生的某一個階段,也算是對人生負責。
諶冰說:“那你好好考。”
蕭致嗯聲:“爭取跟你考一個學校。”
爲什麼說爭取?
蕭致這幾次考試,即使狀態最好,也達不到那個分數線。
樓梯下再過一條河,中心是一座塔,裡面有佛寺。諶冰沿路往寺廟裡走:“不要有太大的壓力,考不考得上其實沒關係,你已經做到最好了。”
難得的雞湯,蕭致不覺莞爾:“是嗎。”
諶冰點頭:“爸爸爲你驕傲。”
蕭致:“……爬,趕緊爬。”
諶冰好笑。
陽光熾烈,從遮陽傘的間隙漏下來。
蕭致打傘打得落落大方,他不怕曬太陽,但怕給諶冰曬蔫了,畢竟這是溫室裡病怏怏的小玫瑰。
——爲了諶冰的面子,蕭致還得主動打,假裝自己想打。
寺廟不大,在公園中心收二十塊錢門票。附近的老百姓都不進去,除了閒的蛋疼的遊客。
諶冰在菩提樹下站了一站,說:“進去拜拜?”
蕭致直接豎大拇指:“你還有這種愛好。”
諶冰說:“……閒的。走吧。”
寺廟裡人煙稀少,進去有兩個掃地的大叔,看見他倆推銷起來:“積功德嗎?保你高考考上理想的大學,保你耍朋友遇到大富大貴,保你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保你生大胖兒子——”
越說越離譜,諶冰瞥他:“要多少功德?”
大叔說:“你就捐個200塊錢吧。”
“……”
大叔說的風輕雲淡。
蕭致掠起眼皮:“200塊,你怎麼不去搶?”
大叔:“我們菩薩特別靈。”
“你靈你——”
蕭致動脣,趕在罵髒之前,諶冰直接轉身往佛堂進去,拉着蕭致轉頭走了。
燒香十塊錢。
佛堂分區管,這片文殊菩薩不歸剛纔那個大叔管。
佛堂建築古樸,菩薩塑身巍峨,諶冰看了會兒說:“我燒一注吧。”
蕭致旁邊看熱鬧,對諶冰的所作所爲很意外,擡眉:“你真信這個?”
諶冰說不上信。
但這時候,多信一樣玄學,也多一分希望。
蕭致攔不住他,點頭:“行,你燒,我不燒。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諶冰:“隨便你。”
旁邊大叔遞了一炷香。
點燃,示意諶冰在蒲團上行禮。
蕭致眉眼加深:“還要跪?”
“……”大叔一臉無語地盯着他,“年輕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蕭致舔了舔牙槽,沒再說話。
諶冰膝蓋枕着蒲團,垂頭向菩薩許願。
他側臉安靜,心願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蕭致考到他理想的分數。
許完三稽,大叔說:“可以了,菩薩會保佑你心願達成。”
諶冰起身時沒怎麼站穩,蕭致扶住他手臂,穩當地將諶冰拉進了懷裡。
諶冰半靠在蕭致懷裡。
蕭致聲音散漫,懶洋洋看着他:“許什麼願啊?”
諶冰覺得沒什麼好說的。
蕭致垂眼:“跟我有關?”
諶冰說了句“明知故問”,走出佛堂。
但莫名。
蕭致卻沒走。他高挑的身影站在迴廊深處,從後看諶冰的身影。
蕭致很意外。
諶冰從來是非常高冷驕傲的性格,一直理智,客觀,冷靜。但現在,不知道何時多了那麼多塵世間的感情,牽扯不清的柔軟,居然會在佛堂中爲他祈願。
從什麼時候起,他爲自己變得這麼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