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歐陽的能力常常讓人感到挫敗，但是隻要想到有她做後盾，還是很容易讓人感到心安。
“在天和的致死事故中，我確實是責任方。”桑梓榆跟上了歐陽的步伐，“公司法務部向法院提出的抗辯事由，認爲這一例的情況應該屬於對方過失。我們可以通過提交張揚的證詞，以及天和的藥品電子監管碼，證明我們的天和是從正規渠道銷售的，而過失在於上川醫藥的非正當競爭。”
歐陽聽了桑梓榆的話沉吟片刻：“這裡存在一個邏輯漏洞。”
“什麼？”桑梓榆不明所以，“證據確鑿，還有什麼漏洞呢？上川應該承擔主要責任啊。”
歐陽搖了搖頭：“天和事件和你這個案子，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雖然之間有一定的因果關係，可是你提交的證據只能爲楚氏醫藥開脫，卻不能證明你在這件事中沒有責任。”
桑梓榆臉色一僵，歐陽說得沒錯，事情確實如此。
公司的法務顧問也正是將這一顧慮告知了桑梓榆，才讓他最近一直都這麼愁眉不展。
他提出的用腸溶抗生素治療腸胃痙攣，和天和導致腸痙攣完全就是兩個問題。如果不是因爲他提出的治療方法的失誤，也不會加速三位病人的死亡。
“那……”桑梓榆用期盼的眼神看向歐陽，“這件事現在還有轉機嗎？”
“有的。”歐陽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讓桑梓榆吃了一顆定心丸，“我們可以從另一個角度提出抗辯事由，那就是你以當時的技術和水平，不足以發現導致腸道痙攣的原因。並且提交證據證明以現在的科學水平如果再發生這樣的案例的話，患者最終的結果仍然是不治身亡。”
“這……”桑梓榆訝然看着歐陽，“這怎麼可能？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你不是已經發明瞭可以殺死這種腸道菌落的藥物了嗎？”
“並沒有。”歐陽面無表情地搖頭，“要在短時間內發明可以殺死這種難纏細菌的藥物，很抱歉，以我的能力也是做不到的。”
“在醫藥行業還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嗎？”桑梓榆心直口快地說了一句，卻在看到歐陽沉下來的表情時隱隱有些後悔。
正是因爲歐陽的能力太強了，所以他們纔會對歐陽有過高的期待，而他們卻不曾意識到這些期待有一天會變成歐陽的負擔。
她又不是神，怎麼可能無所不能呢？總是希望她能做得更多，她該有多累。
“那楚曦的事我又該如何向法院解釋呢？”桑梓榆退了一步，“他的腸痙攣可是完全治癒了的啊。”
“這件事的解釋交給我。”歐陽毫不猶豫地說道：“有的事情你不適合知道。”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楚曦也是。”
經過之前一輪不死之蛆的折磨，歐陽已經沒有信心可以在她和midas的較量中，不讓楚曦遭受波及了。她當初都那麼嚴防死守，卻還是被midas尋到了空子，究其原因還是太過被動。
“你只需要知道，這些事情你們不知道會更加安全。”
桑梓榆看着歐陽，他從歐陽的表情上看到了極爲罕見的凝重之色，他也不敢大意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還有公司法務部那裡也希望你派人關照一下，不要讓楚曦聽到風聲，”歐陽叮囑一句，“你們按照這個思路向法院提交材料，剩下的環節由我來搞定。”
桑梓榆點了點頭，兩人就此分開，各自回去工作。
歐陽喜歡在實驗的地方放一塊白板，這樣就可以用簽字筆隨時將自己的數據和想法記錄下來。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備忘的話，她就會用便籤記下，釘在白板上。
歐陽拿着簽字筆在白板上寫寫畫畫，制定着下一階段的實驗流程，楚曦抱臂在實驗室玻璃窗外看着。
歐陽神色專注至極，指尖傾瀉的靈感彷彿不用思考，只不過五分鐘的功夫，偌大的白板就被歐陽填了一半。
寫着寫着，她忽然停下了動作，朝着旁邊那人冷淡地說了一句什麼，楚曦便看到那位研究員漲紅了臉，把自己試管裡的試劑全部倒進了廢液捅。
思考時的專注和下筆時的流暢，讓她在那一瞬間的氣場近乎完美，就像沒有什麼難題能夠難倒她。和她在領獎臺上的意氣風發比起來，認真工作的歐陽更顯魅力。
將所有的工作計劃寫完了，歐陽這才放鬆地轉了轉脖頸，轉身回去填寫實驗報告了。
在門外靜立片刻，四下無人，楚曦略一猶豫，還是推門進去，撕下一張便利貼：
“中午要不要共進午餐？”他如是寫道。行楷遒勁老道，筆力飽滿。
如果他們見面，只會用鋒利的言辭傷害對方的話，那麼用這種迂迴的方式會不會好一點？
文字之美，可以怡情。
楚曦看了一眼，將這張便利貼釘在了白板上，轉身離開了實驗室。
不知爲何，古時候的鴻雁傳書到現在似乎是不管用了，楚曦給歐陽留過那麼多次的字條，卻一次也沒有得到過迴應。
第一次留字條，是在伯克利的時候，一個陽光沉醉的午後。
他曾經在樹蔭下見到過小憩的歐陽。
雖然是人跡罕至的草地，但是就在臉上蓋着一本書，將書包枕在腦下睡着是不是也太沒有戒心了？而且以加州這灼熱的陽光，燒傷一個人的皮膚不過是一個幾個小時的事。
對歐陽無可奈何的心緒許是從那時起就有了。
他懷着某種無奈的心情，踩着腳下的綠草慢慢向歐陽靠近。這裡太幽靜了，綠草之間摩挲的沙沙聲傳來，縈繞鼻間的是清新馥郁的剛修剪過草地的味道。
楚曦走過來，在距離歐陽不遠處坐下，爲她擋住了正午刺目的陽光。
或許是歐陽睡得太沉，竟連有人靠近都沒有察覺，就那麼安心地枕在書包上睡着，嘴角帶着一絲安逸和滿足。本來並不困的楚曦，看到歐陽熟睡的模樣，竟也有了一絲倦意。
陽光正好的正午，捧上一本書，吹着和煦的風，來一個舒服的懶覺，纔不枉這媚人的春光。
當他也正昏昏欲睡的時候，手機卻忽然響了，系裡有事傳喚，楚曦不得不去。唯恐打擾了歐陽的午休，楚曦毫不留情地掐掉了系裡以嚴苛出名的老師的電話。
看着她熟睡的模樣，楚曦遲疑片刻，取出一張便籤，用清新雋永的美麗漢字寫下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卿兮，卿不知。
落款：楚曦
承載着楚曦滿滿美好情感的便籤，附在歐陽書的扉頁上，他看了歐陽幾眼，戀戀不捨地轉身離開。他期盼着歐陽看到字條能夠聯繫他，哪怕僅僅是爲這一手好書法。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離開草地不久，便有一個白人青年從樹林後面合抱粗的大樹後繞了出來，慢慢走到歐陽身邊。
他在楚曦之前待過的地方坐下，看到楚曦留在歐陽書上的便籤時，微微皺了皺眉頭，將那一張紙撕下，揉爛了塞進口袋。
他代替楚曦坐在歐陽身邊的位置不過五分鐘的功夫，她手機的鬧鈴就響了。
歐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他看來，帶着探究和疑惑。他朝着歐陽綻放出一個靦腆的微笑，向她伸出手去：“hello,i‘mmidas.”
許久沒有協調一個實驗室的工作，忙碌了一個上午的歐陽覺得有些疲憊。她伸了個懶腰，拿着保溫杯準備去茶水間裡接水。
她在走廊裡吹着自然風，手插到實驗服裡摸到手機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昨天的號碼。
這是一個a市的號碼，它的主人是一個神色看起來有些冷漠，身高不過一米六左右的女人。她很有可能是midas的夥伴，是未知的敵人。
抱着這樣的心情，歐陽沒有猶豫地撥通了這個號碼，不動聲色地等待着對方的迴應。
她設想過無數種對方接起電話的情景，卻沒有料到當電話接通的時候會是這樣的情形：
電話那頭的人用平和而悅耳的聲音開口：“喂？你好。”
歐陽幾乎是在她開口的瞬間，就把聲音的主人分辨了出來，竟然是她！
“這裡是楚氏醫藥秘書長閔湄，請問您是？”
歐陽握着電話，眉頭緊皺。
“喂？您好，請問有事嗎？”等了片刻沒有聽到回答，閔湄又對着電話追問了一句。
歐陽手中緊握着電話，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一樣自如，“我是歐陽。”
“啊，歐陽小姐。”閔湄的聲音稍有些驚訝，“您是怎麼知道我的號碼的呢？哦，一定是楚總之前告訴您的吧！您找我有事嗎？”
歐陽萬萬沒有想到，電話撥打過去，接聽的人竟然是閔湄。因爲思路混亂，所以歐陽選擇了按兵不動：“沒什麼事，我剛纔只是想問一下公司的文印處在哪兒，現在找到了。”
“哦……”閔湄隱隱覺得有些奇怪，歐陽這種高智商的奇才，竟然也需要問路？這不太科學吧？
“沒事了，我掛了。”歐陽說完這句，果斷掛斷了手機。
midas，這究竟是你的另一個惡作劇，還是有着某些隱藏意味的提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