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羅興佑上牛王莊打包訂單的時候，順便給老周捎帶過來一個快遞。大大的一個紙箱，外頭還密密實實地纏着透明膠，
特別重，少說也得有二三十斤。
“嘛玩意兒啊這是，該不是石頭吧？”侯胖子圍着這個箱子轉了一圈，沒看出來那裡頭裝的是什麼。
“我看像土豆。”柳茹華抱着他們家娃兒站在一旁。
“咱牛王莊上還差土豆啊？”邊大軍不認同她的猜測，他們牛王莊上最近挖了幾塊土豆地，倉庫裡堆了好多大大小小的土豆，誰那麼缺心眼還能往他們這兒寄土豆。
“說不定咱老周打算改良一下土豆種呢？像今年這個西瓜一樣。”柳茹華還是認爲應該是土豆。
“這包裝太簡單了，箱子都甩變形了，我看不是土豆就是紅薯，反正不是什麼精貴東西。”納茂成這會兒也在院子裡歇着呢。
“那個頭，應該是拳頭大小？”雖然隔着箱子，但剛剛侯胖子搬動的時候，那裡面的東西好像有滾動的樣子。
“是土豆，跑不了。”
“也可能是紅薯。”
“說不定是中藥材呢，羅漢果之類的。”
“羅漢果沒這麼重吧？”
“打開看看唄。”
“中秋福利不想要了？”
前些時候有人給老周寄了一箱石硤，被這些人打開看了看，然後就給吃光了，搞得老周意見還挺大。這會兒眼瞅着就要到中秋了，正是牛王莊上馬上就要發福利的當口，這節骨眼上可不敢再去招惹他。
“老周咋還不來呢？”這些人對這個箱子還挺好奇。
“要不咱猜一猜？”有人就說了。
“怎麼猜啊？”大夥兒就問了。
“一斤豬肉，怎麼樣？”牛王莊這不是快發中秋福利了嗎。
“來來來，一人寫個紙條放到這個杯子裡，一人押一斤豬肉，誰猜對了歸誰。”
“要是有兩個三個人猜對，那就平分好了。”
“哎，你別湊那麼近，怎麼，想聞味兒啊？那是違規的。”
“那我們在這裡畫一條線，誰也別過線啊，只准在線外觀察。”
“十五分鐘倒計時，現在開始。”
老周進四合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場景。
院子中間放了個箱子，箱子周圍約莫一米開外的地方，畫了一個歪七扭八的圈子，圈子外面，他們家一羣長工正伸着脖子觀察呢。
“幹啥呢這是？”咋都這麼閒呢，要不要再找點事情給他們做做？
“哎，老周啊，你先別說那箱子裡裝的是啥，等我們下完注先。”見他來了，院子裡馬上就有人喊道。
“我也不知道這裡面裝的啥啊。”老周走過去看了看那個箱子，然後又問那些人：“賭的啥？”
“一人押一斤豬肉，誰贏都歸誰。”那邊一個幹活的老人笑呵呵道。
“這不錯啊，我也要玩。”十幾個人，這就是十幾斤豬肉啊。
“……”衆人一靜。
“散了散了，賭局取消。”柳茹華揮着胳膊示意大夥兒都散了吧。老周那眼睛那鼻子那耳朵，沒有一樣是不精的，跟他玩這個，這不上趕着給他省豬肉呢嗎。
半分鐘以後，這些人又在廊下一根柱子後面偷偷摸摸地投票，賭局並沒有取消，就是不給老周玩。
“哎，也不知道這裡面裝的是啥，我還是扛回去再看吧。”老周扛起那個箱子就要走，不過他還沒走出去幾步，就被那些人給拖回去了。
玩笑過後，答案很快揭曉，老周接過羅志方遞給他的一把美工刀，輕輕在紙箱上面劃拉了幾下，打開箱子……
映入眼簾的是一箱子醜不拉幾的青皮梨子，梨皮的底色是青色的，外面又覆蓋着一層像是鏽跡一樣的東西，聞起來那味道，有點梨香，又好像有點木頭香味，最神奇的是，快遞用的紙箱都變形得厲害了，那裡面的梨子竟然都沒什麼磕碰。
“這梨厲害啊，這得多厚的皮。”陳建華拿起一個梨子看了看，感慨道。他們這些人，還真沒一個往水果上面猜的，於是這個賭局自然也就沒有輸贏了。
老周拿出手機，打開他經常上的那個水果論壇看了看，果然有一條消息，某位果友說給他發了一箱自家山上的鐵皮梨，讓他注意查收。
“原來這玩意兒叫鐵皮梨啊，怪不得皮這麼厚呢。”侯胖子這時候已經開始削皮了，削了沒幾下，就先切出來一塊給柳茹華遞了過去。
“好吃。”柳茹華接過去咬了一口，讚道。
“給我也嚐嚐。”
“還真沒吃過這種梨子。”
“小時候好像吃過。”
“這年頭竟然還有這種梨子。”
“看着像沙梨。”
“一般沙梨也沒有這麼厚的皮。”
“快遞的時候倒是省事了，直接當土豆寄，也不怕摔咯。”
“老周，這梨我們可吃了啊。”
“吃吧，拿院子裡叫大夥兒都嚐嚐。”
這一箱梨，老周自己就拿了三個，左口袋裝一個，右口袋裝一個，另外一個削皮吃了，坐在食堂裡邊啃邊看這個水果論壇上的帖子。
給他寄梨子的這個果友，不得不說，人家的眼光那是很長遠的，早在十幾年前，身邊果農們都在一窩蜂追求甜度大小果型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了一些西方國家對有機水果的青睞，認爲在國內，這必將也會成爲一種趨勢，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而種水果這件事，本身也就是一個長期投資，要趕趨勢那是很難趕得贏的，一棵果樹種下去，不經過幾年時間的侍弄，也結不出多少好果子。
前些年看着別人家靠新品種的果樹賺到了錢，心裡也不是沒有暗暗着急，但他好歹也是穩住了，一邊種點其他果樹保證收入，一邊堅持種梨。
這幾年好了，總算是讓他給熬出頭了，他們家在淘寶上開的網店生意越來越好，有了一批忠實客戶，每年不到秋季，這一年的果子基本上就已經預售完了，價格還很不錯。而且他們家這個梨子還有一個特別大的優點，那就是皮厚，只要不把它們放到車輪下面軋，一般也不用擔心物流過程中出現太大損失。
老周翻出他的幾個帖子，發現這人現在除了賣果子，還賣果苗，大批大批地賣。
因爲他們家淘寶店生意好，種出來的梨子不愁沒銷路，跟風買苗的人還真不少，只不過等他們的梨樹都開始大規模結果的時候，這傢伙光是靠賣苗，估計也已經賺了個盆滿鉢滿。
老週一邊看着這個臥薪嚐膽的勵志傳奇，一邊咬了一口手上的梨子，果肉細密脆口，清甜多汁，吃起來確實是很不錯的，而且聽說他們家的梨樹還特別耐貧瘠。
老周給對方回了一條信息過去，就說梨子已經收到了，等牛王莊上的火晶柿子熟了，到時候也發一箱過去讓他們嚐嚐。
不多久，肖樹林也領着猴娃子回來了，老周就把自己口袋裡那兩個梨子掏出來給了他們，父子倆到外面去洗了梨子削了皮，站在廊下啃得還挺香甜。
“老周，這梨子吃着真不錯，咱牛王莊上也種點唄。”邊大軍這時候也進了食堂，
剛剛那一箱梨子，邊大軍也拿了一個，院子里人多，他沒好意思多拿。自己沒捨得吃，放自家屋裡去了，柴鳳香這會兒還在雞舍那邊幹活呢，那個梨子打算留給她嚐個鮮，現在他倆加起來，一個月工資也不少，在吃這方面不算太省，今年夏末到現在，梨子也是買過好幾回了，但都沒這麼好吃。
“再說吧。”老周笑了笑，好像不是很積極的樣子。
“……”大夥兒見他這樣，也就沒有多問，心想他可能還有其他打算。
晚上，回自家小屋以後，肖樹林忍不住也問他：“這個梨子你不打算種啊？”
“種啊，咋不種。”老周說道。
“……”肖樹林默了默，想不通這傢伙肚子裡面那些彎彎腸子都是怎麼繞的，於是直接開問：“那你剛剛在四合院那邊爲啥那麼說？”
“你不知道，這回這個種梨的可精明呢。”老周解釋道，要是讓他知道自己還挺想種他這種梨，那傢伙指定就得坐地起價，這一來一去的，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他還能蹲電腦前面找咱這邊的小道消息咋的？”肖樹林笑了。
“爲啥不啊，要換我肯定就得那麼幹。”反正今年他那邊的梨子也賣得七七八八了，這個果苗的事情，價格一高一低的，同樣的成本，隨隨便便就能差百十株果苗的進賬，弄不好還得更多。
“這也太捨得下功夫。”肖樹林搖頭道。
“你悠着點，別說漏嘴了啊。”老周囑咐道。
此時此刻，老周家北面，隔壁省份，一對父子正坐在飯桌兩面對飲。
這一年的梨子又賣了個好價錢，老漢很高興，而且他兒子說了，之後幾年時間裡，都不會出現太厲害的競爭對手，畢竟果樹這玩意兒，得花好幾年時間才能成氣候，急也急不來。
“兒啊，你說那個叫啥老周的，他這個話是什麼意思呢？”老漢拿起桌面上的手機看了看，又擡頭問他兒子道。
“大概就是說，咱家這個梨子，就跟他們家那個柿子差不多檔次的意思。”他兒子咪了一口小酒，說道。
“那咱也不能種柿子啊，要柿子幹啥？”老漢還瞧不上牛王莊的柿子樹。
“要種肯定得種枇杷，再捎帶點楊梅苗試試，看能不能種得好。”他兒子也這麼說。
“那你說……這個枇杷苗，大概得拿幾株梨樹苗去換啊？”老漢心疼自家梨樹苗，現在正是好賣的時候，一株能賣好些錢呢。
“先看看情況再說，那傢伙精着呢。”他兒子道。
但是不管怎麼說，該做的投資還得做，要不然等再過幾年，他們賣出去的這些梨樹苗都大規模結果了，到時候他還能指着啥掙錢？老周那邊不吭不響的，八成也是瞅準了這一點，嘖，反正能省一株果苗是一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