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順着眼角滑下,溫熱到涼。
耳邊再次恢復安靜時,脣上的吻已經離開,手心裡只剩下那一對潤玉。
腦子裡空蕩蕩一片。
好像忘了,又好像徹底記住了。
紀茶之隱約聽到景丞丞溫柔的叫着她的名字。
“傻茶茶,怎麼哭了?”手指輕輕揩過她臉頰,把她的手握了又握,“是不是疼?是我不好,不應該叫你受這罪的。”
她滿足的笑笑,終於陷入徹底的昏迷中。
十歲到十六歲,六年的朝夕相處,在夢裡重溫。
他說他姓秦,他說他叫長生,他說他等她。
他的笑容彷彿天神的愛,能把她救贖。
“爹!小心!”
寒光自眼前一閃而過,過分的熟悉。
紀茶之突然想起無數次出現的那個惡夢!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這一回清晰的不僅僅只是他的臉,她看到景丞丞穿着錦緞長袍,很是富貴。
那把匕首快速的朝他胸口刺去,她不顧一切的撲過去擋在他面前,後背驀地一涼,痛意迅速蔓延全身。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他沒事,真好。
難怪他說上輩子他是她爹,原來不是胡說八道。
世世輪迴,如果不是這麼似曾相識的一遭,先生不會把阿茶的那對碎玉交給景丞丞,更不會成全他們三世情。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莫名其妙的愛情。
景三少爺只愛紀茶之,因爲這姑娘上輩子爲了他豁出命去!
病房靜謐,有百合花香在空氣中縈繞,細密的陽光透過窗玻璃灑進來,把病牀上昏睡的女孩身上灑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女孩閉着眼睛喃喃着,仔細湊過去聽,是“捨不得。”
捨不得先生,也捨不得景丞丞,捨不得這兩個她用命去救過的男人。
“什麼捨不得?”
搭着的眼皮子微微擡了擡,睫毛輕顫,終於緩緩睜開。
兩人皆是好奇的看着對方。
“什麼什麼捨不得?”紀茶之反問他。
好幾秒的空氣靜止後,景丞丞突然後知後覺的欣喜若狂起來,“你醒了,傷口會不會疼得厲害?”
“我睡了很久嗎。”
“沒有。”他搖頭,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你太辛苦了,所以睡了一宿。”
“所以你守了一宿?”
紀茶之把手從他掌心抽出,在他下眼瞼處撫過,心疼得不得了。
這傻子肯定是一夜沒睡,都熬青了。
“是不是很疼?”他又問了一遍。
“還好。”
紀茶之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雖然能感覺到那種輕微的痛意從肚皮上傳來,但卻並不十分嚴重,尚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景丞丞獻寶似的從抽屜裡取出一隻精緻的小瓷罐來,“傅雲崢那庸醫總算是做了回正確的事兒,翻了好些醫術。”
“難怪最近都沒怎麼看到他。”紀茶之暗自在想,她總算能明白爲什麼先生會教傅雲崢醫術,明明兩人半點瓜葛沒有。
先生做的這許多事,哪一件的出發點不是爲了她。
見她沉默,景丞丞顯得有些不安,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不肯錯過她臉上任何一點細微表情。
“幹嘛這麼看着我?難道生完孩子就不認識我了?”
“沒,就是想看看你。”景丞丞故意錯開她的視線,起身去開門,“我去讓人把營養餐給你送過來,順便再跟爺爺他們說一聲。”
紀茶之想起一事兒,叫住他,“先生來過嗎?爸爸的寶寶叫什麼?”
她的語氣裡有幾分捉弄的意思,可是在景丞丞聽來卻是如臨大敵,臉色變了又變。
她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還是先生跟她說了什麼?
“怎麼了你?是不是一宿沒睡累壞了?要不你先去休息會兒吧,叫個傭人來就成。”
“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累壞?我現在就跟開了外掛的超人一樣渾身充滿力量。”景丞丞走回來,俯身在她脣上吻了吻,“咱們的孩子很健康,我現在叫人去把他們抱過來。”
這個吻,與剛纔黑暗中那個陌生的吻重疊,一時間又亂了她的思緒。
景丞丞只是出去在門口吩咐了幾句,並沒有走遠,返身回來,見紀茶之躺在牀上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不好意思的抿了抿脣,“我實在捨不得離開你半步。”
剛纔那亢長的夢後,紀茶之突然能夠理解他對自己這樣強烈的愛意,抿着脣輕笑,嘴角沾了點陽光,晃人眼。
記得也好,忘了也罷。
這三生,她是景丞丞的妻子。
很快,營養餐和雙胞胎寶寶都被送進來,景家人每個人都進來看過她,又說了些體貼祝福的話才被景丞丞給趕出去,生怕他們打擾她修養。
小護士把雙胞胎並排放在她身邊,小傢伙們只比預產期提前兩週,非常健康,胖胖軟軟,粉雕玉琢,雖然沒長開,也已經能夠看出父親的基因有多強大。
景丞丞半蹲下來,用一根手指特別特別小心的在其中一個孩子的小手上勾了勾,“這個是哥哥,踩在了天秤的小尾巴上,我估計平時都是他鬧的你。”
紀茶之看看倆在睡夢中並沒有什麼分別的兒子,跟看白癡一樣的看着他。
有什麼證據就是哥哥鬧的,哥哥臉上又沒寫着調皮倆字兒。
景丞丞知道她不解,好心情的解釋,“弟弟是隻小天蠍,抱出來的時候晚了點,剛好過了零點。”
“……”這可真是個技術活了。
紀茶之肚子疼的時候是二十三號深夜,雖然景丞丞提前安排好一切,期間還是要耽誤去一點事情,哥哥太活潑,還沒睜眼就不老實了,揪着臍帶不肯放,等醫生處理好把他抱出來再去抱弟弟,已經第二天。
就爲這,景家這對小寶貝一直被醫生護士們當趣事在私底下聊着。
景丞丞開了一冊帖子遞給她,正紅緞面做皮,很是喜慶。
“雲崢送藥過來的時候帶了先生的墨寶來,先生叫弟弟寵寵,哥哥的名兒是爺爺起的,叫蜜蜜。”
所以,景蜜蜜景寵寵?
紀茶之有點想哭,爲什麼她倆兒子的名字都像姑娘。
“等下一個咱們就自己起。”
她笑着說好,漂亮的眼睛忽閃閃,裡面裝着自己的兒子和丈夫。
紀茶之知道景丞丞不安的緣由,對於生產過程中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就好像她真的只是平平常常的生了對寶寶。
景丞丞見她始終沒有什麼異樣,以爲她並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情,暗自慶幸了一把,也沒有再提起任何跟先生有關的事情。
雙胞胎在母親身邊沒呆多久就被小護士給抱回育嬰室,探望的人太多,景丞丞不願意紀茶之被打擾,讓倆兒子出面給母親擋擋風頭。
景三少爺喜得雙胞胎,一時間轟動整個圈子,只是見過紀茶之的人畢竟還是少數,加上兩人始終沒能正經舉行一場婚禮,孩子的母親很快成了京城新一個不解之謎。
景丞丞不止一次問紀茶之有沒有準備好跟他補辦婚禮。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夏晨曦表示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幹嘛不補辦婚禮?這樣可以宣誓你的主權好嗎?讓那些覬覦三少的女人心裡也有個逼數,你可是三少孩子他親媽!”
紀茶之靠在牀上直笑。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在牀上靜養了一個禮拜,剖腹產所損耗的元氣已經被補得七七八八,她看上去氣色挺好,紅紅潤潤的像是一隻大號白玉娃娃,跟身邊那對小寶貝正好湊成三人組。
“就算沒有婚禮,我還是他們的親媽啊。”她伸手在倆兒子臉上逗了逗,眼神溫柔。
沒有婚禮也有沒有婚禮的好處,公開景家三少奶奶的身份對她來說是個莫大的壓力。
只要老公和兒子在自己身邊陪着,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