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剛纔我掃地的時候看到院子裡掉了只死烏鴉啊,今天是三少奶奶父親出殯的日子,該不會犯衝吧?”
“誰知道,反正我聽說死烏鴉不吉利。”
……
紀茶之起得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今天要出殯的緣故,又是一晚上沒睡好,接連幾天下來,眼中的疲憊難掩。
她站在陽臺上,正好能聽到院子裡傭人們的議論聲。
“你們倆是新來的?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還要我教?”老管家忽然一聲低呵,傭人們一下子安靜了。
一隻杯子毫無預兆的從她身邊往樓下飛下去,在地上砸了個稀巴爛,樓下的人被驚到,紛紛擡頭朝樓上看。
“三少。”老管家嚇得臉都白了,忙說:“我這就處置他們。”
紀茶之轉身,就見他光着上半身站在那兒,睡鳳眼微挑,氣息沉鬱。
“丞丞算了,今天是爸出殯的日子。”她扯扯他衣袖。
紀茶之開口,底下那幫子人頓時鬆了口氣。
景丞丞伸手摸摸她的臉,露出幾分不捨的樣子,“去換衣服吧。”
他的嗓音被壓得很低,跟啞了似的,聽着讓人莫名覺得心酸。
“丞丞……”
紀茶之看着他的背影,總覺得落寞得不像話,那種悲切的感覺已經遠遠超出葬禮所能帶來的。
她追上去握着他的手,他忽然用力地抱住她。
“丫頭,我多希望你能一輩子都不離開我。”
紀茶之覺得自己應該說句“不會的”之類的話,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她張着嘴愣住了,等回過神來,他已經進了浴室。
兩人一身黑下樓。
長輩們起得早也早就穿戴整齊,唯有幾個堂哥堂姐還在樓上洗漱,客廳裡黑壓壓的,雖然依紀茶之的話並沒有做任何葬禮佈置,但氣氛卻肅穆得已經完全進入狀態。
紀茶之看到多日未見的景霈霖,恭敬的喊了聲“爸”,後者點頭致意。
她這才轉過身問虞秋雁,“茗茗回來了嗎?”
茶几上的小盒兒裡裝了一盒小白花,虞秋雁拿了一朵別在她胸前,“昨晚後半夜回來的,剛我下樓的時候還去看了一眼,已經起來了。”
“待會兒上山的時候小茶抱遺像,你陪她邊上,鞭炮響了後你們倆不準回頭知道不?一直往前走。”
景婉和一邊給景丞丞別花,一邊叮囑兩人有關於葬禮的注意事項,不過後者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沒。
期間有幾位堂哥堂姐下樓,但一直沒見到景茗,直到兩人先上了車,那道英氣的身姿纔出現在樓梯口。
依着安排好的,他們得先去火葬場參加遺體告別,然後才能接骨灰上山。
選定好的時辰一到,十數輛黑色轎車排成整齊的一字型緩緩駛出軍區大院兒的門,並且在各個十字路口呈現愈演愈烈的趨勢。
雖說不能大操大辦,可走得近的朋友還是得通知。
夏晨曦大清早被蔣尋吵醒,心裡已經很火,尤其這會兒還不得不坐着他的車,一路上一直板着個臉跟此情此景倒是相稱的很。
“不管有多討厭我,你一定要記住,待會兒如果出現什麼情況,始終跟在三少奶奶身邊。”直到這時候,蔣尋才改口。
夏晨曦不解,“爲什麼?會有什麼情況?”
如果不是事情跟紀茶之有關,她話都懶得跟這面癱多說一句。
“你只要記住我說的話就可以了,但願情況比我想的好一些。”
“我又爲什麼要聽你使喚,合同終止了好不好!”
蔣尋別過臉,特別認真的看了她一眼,“憑我是你男人。”
“神經病!”夏晨曦白了他一眼。
第一次見到有人把情話說得像是在談判。
呸呸呸,跟他有個鬼的情話!
“要我幫你可以,以後不準纏着我,我男朋友會吃醋。”
車廂內頓時陷入了死寂。
夏晨曦忍不住暗自腹誹:這尼瑪到底是個什麼人,連呼吸都察覺不到……
蔣尋換了隻手把方向盤,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
“您好蔣先生……”
她聽到陸天維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正想說你別爲難他,就聽到蔣尋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我睡了你女朋友。”
又是一陣詭異的死寂。
反應過來後,陸天維忙客氣道:“沒事兒沒事兒,您隨意。”
夏晨曦這會兒只想下車去攔他的車狠狠揍上一頓,一把搶過手機,“姓陸的你奶奶個腿兒!”
“不,怎麼是你啊!”打死他,他也想不到蔣尋說的是夏晨曦,原以爲是最近他把的妹子其中之一呢。
“……”夏晨曦忽然傻了。
媽蛋自己鑽套兒了!
她氣急敗壞的抓過蔣尋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後者半點反應都沒有,嘴角甚至還隱隱藏了點笑意。
“媽蛋受虐狂。”她罵了一聲,不理他了。
雖說跟蔣尋不對付,可他說的話夏晨曦還是惦記着的,一下車目光就一直追隨着紀茶之的身影。
黑色衣裙襯得她小小的身子愈發嬌弱,想起她的身世,她多少覺得有些心疼。
雖然得到一心人,可從小缺失親情也是人生的一大遺憾。
殯儀館門口,花圈花籃一路排進門內,十數米長的白地毯纖塵不染,一隻支管絃樂隊正在檐下奏響哀樂,一切都按照她所說的安排得井然有序。
“謝謝。”紀茶之進門前,對景丞丞道。
後者苦笑着抿脣,“進去吧。”
“嗯。”
小張給她披了件白色麻衣,紀茶之看過躺在冰棺裡的紀百禮後,跪在旁邊給他燒紙,現場司儀正在念致辭。
按說身爲女婿,景丞丞也該陪着跪着纔是,但是紀茶之不許,他只能在邊上站着。
親朋好友一一上前鞠躬,然後說一番安慰的客套話,紀茶之麻木的答謝,思緒卻不由飄到景丞丞前幾天跟她說的話上,他說她沒心沒肺,沒有感情。
但事實上,她跪在這兒,跪在自己父親遺體旁,內心除了些許不捨,真的沒有太多的哀傷。
她忽然有點開始理解景丞丞了……
“茲——茲茲——”
一陣刺耳的電磁波聲突然在大廳裡響起來,扎得人心發慌,衆人紛紛捂耳朵。
“怎麼回事兒?”老管家忙問司儀。
“我也不知道啊!”司儀無措的看着自己手裡的話筒,調試了好幾次都發不出聲音。
明明剛纔還說得好好兒的,怎麼說壞就壞了?
“三少,真的不……”蔣尋低聲問景丞丞,話說一半就被他給甩手揮退。
“丞丞……”
紀茶之攀着景丞丞的手站起來,卻發現他的手涼得厲害,再擡頭往上看,他的脣已經完全將紅潤抿成蒼白。
小小的意外倒沒什麼,真正讓紀茶之感到不安的是眼下他這副表情。
“怎麼了丞丞,你哪兒不舒服嗎?”
“沒。”他搖頭,連安撫的笑都擠不出來,只知道天要塌了。
紛擾的電磁波終於消停下來,司儀正準備繼續,卻一下子被音箱裡傳來的陌生男聲給怔住。
“當年爲了一塊先秦古玉,我把一歲的小女與您做交換,也因此還小女失去了母親,跟我孤苦度日,我自知有罪,不配爲人父,但也想極力補救,求三少看在我誠心悔改的份兒上,收回古玉,放過小女……”
“關掉!快把音響關掉!”
景老爺子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柺杖杵向身邊的警衛員,警衛員嚇得一咕嚕,正準備跑去關音響,卻見景丞丞無聲的做了個屏退的手勢。
廳裡的人,但凡知道點內情的全都一齊變了臉色。
“糊塗啊!”景老爺子仰天長嘆,蒼老的聲音裡無不牽帶着對孫兒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