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司仲卿的神色驟然一凜,猛地坐起身,而後便是一陣劇烈的眩暈,又不得不跌坐在榻上。
他擰緊眉緊盯着黑衣男子,“我是司仲卿,這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錯。”男子冷冷打斷他,“你根本就不是司家後人,這,纔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說罷,他上前來,給司仲卿塞了一顆藥丸,翻掌有內力迫使司仲卿嚥了下去,“你要記住,司仲卿已經死了,你現在要做的是安安心心養好身體,去做你該做的事。”
“你……”
“屬下闞澤,在公子恢復之前,你的一切都由我來打理。”闞澤說着對着司仲卿行了一禮。
“闞澤……”司仲卿只覺這個名字很是耳熟,他低下頭去仔細想了片刻,卻發現腦子裡一片混亂,他什麼都想不出來,唯一能記得清楚的便是容霜的死和他昏過去之前的事情。
驀地,他一凝眉,問道:“對我下毒的人,是你!”
闞澤毫不隱瞞,點了點頭,“正是屬下,不過屬下不是要害你,而是要救你。”
“哼!”司仲卿不由冷笑一聲,看了看自己,“救我?就是這樣救我嗎?”
闞澤似是明白他的心思,垂首斂眉不語。
見之,司仲卿又道:“可惜,我不稀罕你們爲我安排的身份和一切,我是夜朝人,夜朝有我的親人、朋友,我一定要回去!”
雖然他身體還很虛弱,眼神卻很堅定。
闞澤顯然感覺到了這一點,他淡淡一笑,“就你現在這樣,你回得去嗎?”
司仲卿一愣,試着握了握拳頭,卻發現他現在連拳頭都握不起來,渾身上下一絲力氣都沒有。
闞澤繼續道:“在你能接受我們是自己人的關係之前,弗如我們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
闞澤想了想道:“你在這裡安心休養,等你的身體完全恢復了,我便告訴你,這段時間夜朝發生了什麼事,司家發生了什麼事,司雪衣……”
他頓了頓,看到司仲卿驟然一驚的神色,滿意地笑了笑,“發生了什麼事。”
“雪衣……”司仲卿情緒有些波動,如今容霜不在了,他就算可以忽略任何人,也不能不在乎他唯一的妹妹雪衣。
闞澤顯然是找到了他的軟肋所在,故意想要用雪衣來要挾他!
“你要挾我!”
闞澤搖了搖頭,“交易而已,而你也沒有別的選擇,如今在樓夙,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能幫你。”
司仲卿本想問爲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
從醒來到現在,他已經大致弄明白了一些事。
一則,當初他以爲自己中毒死了,實則是闞澤爲了救他而製造的假象,他方纔說司仲卿已死,那就極有可能,在別人認爲,司仲卿已死。
二則,闞澤並沒有殺他的意思,否則也就不用這麼大費周章地把他弄到這裡,不僅如此,他們一定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極有可能與他的身世有關。
三則,因着他的失蹤,或者說因着他的死,雪衣一定出了什麼事,否則闞澤方纔不會刻意單獨提到雪衣。
想到這裡,他微微握起的拳又緩緩送開,定定地看了闞澤片刻,“我憑什麼相信你?”
見他退讓,闞澤似是也稍稍鬆了口氣,一臉堅定神色,“你如今這樣,我根本沒有騙你的必要。最重要的是,我也不能騙你,否則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說着,竟然勾起嘴角輕輕笑了笑,“我只能說,你的身份容不得我對你有一絲一毫的欺騙。”
司仲卿心底一凜,他的身份……究竟他是什麼身份,能讓這樣一個人對他這般敬畏,甚至爲了他能安心休養,不惜相要挾?
沉思間,闞澤對他行了一禮,“公子先且好生休養,我還有事要處理,照顧你的人很快就回到。”
說罷,轉身離去。
路過小童身邊的時候,小童連忙追上去兩步,小聲問道:“主人,你這麼對待公子,萬一公子恢復了身份,你豈不是……”
闞澤不以爲然地笑了笑,“若真到那時候,我便是死,也無憾了。”
小童愣了愣,看着他的背影漸漸遠去,直到聽到屋內司仲卿的咳聲,這才連忙趕回屋內,小心翼翼地奉上茶。
“公子,喝茶。”
睡了這麼久,司仲卿是真的口乾舌燥,便順手接過杯盞大口喝下去,隨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童不由一喜,連忙接過杯盞道:“屬下雲路,公子還要喝茶嗎?”
司仲卿搖了搖頭,“雲路,你爲何要稱我公子?”
雲路擰着眉想了想道:“因爲你就是我們的公子啊,主人找您已經找了很多年,如今總算是把您找回來了。”
他說着朝着身後瞥了一眼,小聲道:“公子,您不要怪主人,主人這麼做,都是爲了公子好。除了主人之外,已經有其他人也得到公子還活着的消息,此時正派人四處搜查,夜朝有他們的人,君瓴也有他們的人,公子若是落到他們手中,那不僅我們,就連整個樓夙都完了。”
“樓夙……”司仲卿蹙起眉峰,輕輕一聲呢喃。
他竟不知,一覺醒來,他的生死竟然與整個樓夙的安危扯上了關係。
許是察覺他神色之中的倦意,雲路放下杯盞道:“屬下知道,公子剛剛醒來,很多事情還沒有弄明白,沒關係,公子先好好休息,等公子精神好了,屬下再慢慢地把這些事情說給你聽,等你聽完了,就會明白主人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
司仲卿擡眼看了看四周,淡淡一笑,點頭躺下。
身爲十六衛大將軍特有的警覺,他已經漸漸感覺到,從醒來到現在,他雖然只見到闞澤和雲路兩個人,可是他絕對相信,這裡四周藏了太多他看不到的暗衛高手。
總之,以他現在這樣,想要從這裡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既如此,倒不如先在這裡安心養足精神,等日後出去了,也好有力氣逃脫。
雲路顯然是心思單純,並不知道他現在的想法,只是見他老老實實躺下了,便放心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出了門去。
夜朝之內,卻是與此全然不同的氛圍。
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背地裡卻是暗潮洶涌。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讓衆人下意識地將目光轉移到了一向暗沉無聲的玄王爺身上,就連後宮中的那幾人,也都對他漸漸注意起來。
這一點,從近來送到玄王爺的那些賀禮中便能看出。
睦元堂內,時不時地傳出一陣陣說話聲。
司蘭裳的貼身丫頭木香端着兩盞清茶緩緩走進屋內,看着雪衣一根一根收了針,神色始終鎮定淡然,手法熟練,毫不含糊,忍不住讚道:“三小姐這一手施針之術,頗有些老太太的風範。”
正躺在榻上的司蘭裳聞言,不由輕笑一聲,“老婆子我已經老了,哪裡能跟這些年輕人相比?”
說話間,雪衣已經收好針包,將她扶着坐起。
“不過雪衣,你這一手施針之術是跟誰學的?我記得你父親他,並不擅長這個。”
雪衣抿脣,垂首淡淡一笑,“以前孃親有個頭疼腦熱的,爹爹忙得抽不開身,便是我爲孃親施針,見對孃親的病症有效,我便自己花了些功夫練習。”
想來,她也只能這麼說,纔不會引起司蘭裳的懷疑,她總不能說,其實她練習施針已經很多年了吧,尤其是跟在夜明瀾身邊的那幾年。
當初,她這一手醫術,究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助他害了多少無辜的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見她臉色有些黯淡,司蘭裳只當她是想起了容霜,便拉着她的手輕嘆一聲,“你這丫頭有心了,姑奶奶都知道。不管怎樣,司家的施針之術有你繼承,想來是不會失傳了,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雪衣猶豫了一下,心裡的話並沒有說出來,只是附和着勉強一笑,轉過身去收拾藥箱的時候,笑意便又消失不見。
她算是司家的人嗎?司家的施針之術在她手中,也可以叫做繼承嗎?
呵!若是這位姑奶奶知道,她並非是司文蒼的親生女兒,不知還會不會像今日這般待她。
搖頭悽悽一笑,她回過身,轉移話題道:“聽說聖上明天一早要到司府來,姑奶奶,咱們要不要先準備着起來?”
司蘭裳擺擺手,“不用忙了,到時候把聖上請到睦元堂來,我與他說會兒話就好,新年初始,朝中大臣還有很多沒有趕回,裡裡外外的事兒都要他一人操持着,忙着呢。”
聞言,雪衣不由輕笑着道:“說起來,姑奶奶還是聖上的姨母,聽這一開口,孫兒便聽出姑奶奶對聖上的關切和心疼。”
司蘭裳和木香也都跟着笑了笑,正要應聲,就見雪衣凝了眉,而後輕嘆一聲,繼續道:“只是,這都是姨母,可爲何對待起晚輩來,竟會有如此大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