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眉峰一冷,向千璽瞥了一眼。
千璽垂首道:“回老爺、二夫人,我剛剛到司府,對這裡並不熟,一路問過去,老爺和二小姐在藥房,二夫人在後院,只有三小姐在老太太的睦元堂,想着救人要緊,我便趕去通知了三小姐。”
說到這裡,她對着衆人行了一禮,“若是因爲我不懂規矩,而做錯了事,我願意受罰,只要姑娘沒事就好。”
司顏佩哼哼一笑,正要出言訓責,就聽司文蒼道:“你沒有做錯,你說的對,救人要緊,這個時候確實應該找到離芙蓉園最近的人。”
說着,又轉向雪衣,微微一笑道:“多虧雪衣及時趕到,救了芳兒和孩子。”
雪衣垂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淺笑着從左雲和司顏佩面上一帶而過。
兩人顯然都注意到了雪衣的目光,司顏佩頓然臉色一怒,正要上前,就被左雲一把拉住了。
“芳兒在芙蓉園待得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情緒激動,引起腹中孩兒不適?”左雲上前一步,不緊不慢道,“莫不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她說着朝着左青瞥了一眼,卻見左青有些憤恨地看了她一眼,不願多言,轉身進了裡屋。
千璽朝着照顧裘宛芳的小丫頭瞥了一眼,她有些欲言又止,還有些緊張和擔憂,想來是懾於左雲的身份,不敢直言。
雪衣淡淡一笑,道:“爹爹,裘姑娘並沒有誤食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爹爹若是不放心,大可自己去查一查。至於,爲何會情緒波動,怕是要等裘姑娘醒來了,爹爹親自問她。”
司文蒼“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疑惑地瞥了左雲一眼,意味深長道:“我知道,這府中有不少看芳兒和她腹中的孩子不順眼的人,只是不管怎樣,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們母子。”
他說着,與雪衣相視一眼,點點頭:“現在這裡沒有外人,我便把話挑明瞭說,老太太那邊我會想辦法勸服,早些納芳兒進門,倒也省得有些人心不安寧,整天想着從中做小動作。”
說到這裡,他臉色一冷,又狠狠瞪了左雲一眼,“芳兒已經沒事了,都散了吧。”
衆人全都低下頭去,神色各異,轉身欲走。
突然司文蒼又道:“雪衣,你留下,爲父有事與你說。”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他方纔長嘆一聲,道:“爲父不在府中的時候,芳兒就要有勞你多多照顧。”
雪衣故作驚訝,“這纔剛剛開年,爹爹有何事需要外出?”
司文蒼笑着搖頭:“沒什麼,聖上急召,讓我晚些入宮一趟,想來是因爲姑姑的事。”
雪衣便了然地點點頭,“我明白了,爹爹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裘姑娘。就衝着她當初盡心照顧我的份兒上,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她分毫。”
聞言,司文蒼不由感激地點點頭,看着雪衣誠摯的眼神,不由想起自己做過的種種,有些心虛地搖搖頭,嘆息着轉身離去。
直到他身影走遠了,雪衣方纔冷了臉色,輕聲呢喃:“你對這個孩子如此在乎如此保護,卻爲何對大哥的死,無動於衷?這個孩子是你的孩子,難道大哥就不是嗎?”
說完,她自己也愣了一愣,而後仔細想了想,苦苦一笑。
可能是這段時間,她腦子裡想了太多的事情,竟會懷疑起這件事情來。
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爲他的冷血無情罷了。
想到這裡,她長吁一口氣,轉身走進屋內,左青甫一見到她,就下意識地一驚,躲開她的目光。
頓了頓,她哽咽着道:“雪衣,姨母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你一定要保護好芳兒和她的孩子,就算是姨母求你。”
說着就要跪下,卻被雪衣一把攔住。
“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她說着看了看昏睡中的裘宛芳,道:“裘姑娘一早到現在都還沒進食,一會兒醒來肯定會餓。”
左青忙道:“我這便去給她做些吃的。”說着,忙不迭地出了門去。
看着她步履蹣跚,雪衣不由輕輕一嘆,低聲道:“孤身一人撫養裘姑娘長大,姨母也是夠辛苦的。”
正在昏睡的裘宛芳驟然睜開眼睛,瞥了雪衣一眼,淒冷一笑,“正因如此,我從小就看透了他們左家人的嘴臉,個個都是冷酷無情之人。”
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神色憔悴,兩眼泛紅,顯然是之前狠狠哭過。
雪衣輕輕撫上她顫抖的肩,“這些都已經過去了,以後的日子不會再那麼辛苦了。”
裘宛芳神色一凜,怔怔地盯着雪衣看了半晌,聲音暗啞道:“你……你當真是要幫我?”
雪衣淺笑,“是,也不是,我只是不想看着二孃太過得意,不想她這麼快就成爲司府的夫人,畢竟我娘,屍骨未寒。”
她聲音很輕,說得也極緩,裘宛芳卻隱隱感覺到她話語中帶來的一股寒涼之意。
良久,她點點頭,“我明白,我只想問你一句,你……會不會傷害我的孩子?”
雪衣轉身衝她柔和一笑,“稚子無辜,我不能誇下海口如何幫你們,我只能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傷害無辜的孩子,也不會允許別人打他的主意。”
聞言,裘宛芳頓然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鼻子一算,兩行清淚順頰而下,她緊緊握着雪衣的手,終是沒有再多說出一個字來。
中原大陸,夜朝在南,君瓴和樓夙分列在東北和西北兩側,橫在君臨和樓夙之間的,是一片無人居住的荒漠高山,儘管如此,若是想要從君瓴到達樓夙,也遠比從夜朝到達樓夙近得多。
一隊黑衣人趁着夜色,快馬加鞭地朝着樓夙的國都夙南城而去。
夙南城外荒郊有一片密林,密林外圍有幾家農舍,外面看起來,農舍簡樸清減,並沒什麼奇特之處。
一名玄衣男子手中提着一包草藥走進屋內,把草藥交給了着屋裡的人,又吩咐了兩句,而後撩起門簾走到裡屋,轉動牆壁上的燭臺,平整的*便緩緩移開,露出一條通向地下的臺階。
地下的暗室裡卻是別有洞天,全然不似上面的簡陋,這裡儼然一座地下園府,亭臺樓閣、假山水榭、屋舍花園應有盡有。
所有地方都是以開光水晶石照亮,絲毫不覺昏暗,時刻儼如白晝。
男子快步走到一間佈置雅緻的房間內,朝着裡屋瞥了一眼,問守在屋裡的那人道:“怎麼樣了?”
小童搖搖頭,“還是沒有醒。”
他說着皺了皺眉,似乎有些擔憂,“主人,公子已經昏迷了這麼久,藥效也快消失了,我擔心……”
“放心吧,最遲不過明日,他一定會醒來。”黑衣男子神情冷酷,眉眼如鋒,看向別人的眼神總帶着一股寒意。
小童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可是主人,等公子醒來了,您打算怎麼跟他說?”
黑衣男子臉色一沉,轉過身去,“實話實說。”
說罷,正要離去,突然只聽得離去傳來一陣輕咳。
聞之,黑衣男子和小童全都一驚,繼而面露喜色,小童低喝道:“公子醒了!”
說話間,黑衣男子一驚大步走進裡屋,聽着榻上那人的咳聲一聲重過一聲,他眼底的笑意也越來越濃。
朦朧之間,似乎聽到有人再說話,只是那聲音嘟嘟囔囔,他根本聽不清楚。
頭痛欲裂,渾身疼得厲害,像是被人拆筋斷骨,根本使不上絲毫力氣。
胸口憋着一口氣急欲呼出,他重重咳了幾口方纔感覺輕鬆了些,而後吃力地張開沉重的眼皮,視線還有些模糊,可是他敢肯定,這裡絕對不是地獄。
不是地獄……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明明記得,當初得知孃親的死訊,他便立刻趕回莫涼城,結果心急趕路,一時大意,在半路上落入別人的陷阱。
他還記得,當時有兩撥人圍攻他,聽口音,一撥是夜朝人,另一撥像是樓夙的人,最後他中了他們的毒,漸漸失去了所有的只覺和意識……
“公子!”
一聲清脆的喊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緩緩擡頭看過去,終於看清眼前的人,一名年約似是的中年男子,和一個二八之齡的小童,而方纔的喊聲想來就是出自小童之口。
“你……你喊我什麼?”司仲卿費力地起了點身,定定地看了小童一眼,神情疑惑,俊眉早已擰成一簇。
黑衣男子瞪了小童一眼,小童連忙低下頭去捂住自己的嘴,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哦,我去倒水。”
司仲卿不由將目光投向黑衣男子,啞着聲音問道:“我沒死,是你們救了我?”
見他掙扎着想要起身,黑衣男子便上前去將他扶着靠起一些,垂首道:“公子剛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現在不是問這些時候,先安心休養。”
“慢着。”見他要離開,司仲卿的眉頭皺得更深,“聽口音,你們是樓夙的人,而且看樣子,你們也該認識我,說吧,你們既知我是夜朝的領將司仲卿,卻爲何還要救我?你們究竟有什麼目的?”
黑衣男子臉色沉了沉,沉默片刻,而後冷冷道:“我救的不是司仲卿,司仲卿已經死了,從現在開始,你會以另一個身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