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和嗓音都是淡淡的,幾乎聽不出情緒,只是這聲音聽起來略有些耳熟,若不是看到這張臉,蘇貴妃忍不住會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是你!”她滿臉驚愕,眼底還有一絲慌張,差點說不出話來,喉嚨裡堵得厲害,像是被人狠狠捂住嘴巴,無法出聲。
怎麼會是他?他不是已經……已經死了嗎?
“是我。”那人淡淡說着,在兩人不遠處坐下,“貴妃娘娘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已經死了纔對?”
蘇貴妃愣了一下,沒有回答他,而是緊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後連連搖頭,“怎麼會?怎麼會這樣?那天晚上明明是所有人親眼看着你已經葬身火海,你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那場大火也只是一場戲?”
“呵!”他笑了笑,笑意清冷,“一場戲?貴妃娘娘以爲,所有人都和您一樣,時時刻刻都在準備着演戲欺騙別人嗎?”
“你……”
“當時母后已死,我亦有心一死了之,只有我死了,這一切才能結束,我和母后欠賢妃娘娘和五弟的,才能還清。然而,情況似乎並非如此。”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擡眼向蘇貴妃看來,眼神漸漸變得冷厲,“連老天都不讓我死,讓我得以死裡逃生。我不相信母后會想不開,服毒自盡,所以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暗中查訪當時的事情,終是功夫不負有心人,讓我查出了一些。”
蘇貴妃的神情慌張,似乎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眼看着就要被揭穿,滿臉不安,“你……你查到了什麼?”
聞言,他冷冷一笑,“貴妃娘娘,我只問你一句,當時害死母后的命令,是你下的,還是瀾王?”
蘇貴妃下意識地避開她他的目光,有些心虛,只這一個不經意間的動作,便引得他狠狠一皺眉,“果然。”
蘇貴妃這纔回神,驚覺自己竟是在心慌之時,無意中承認了一件事——寧皇后並非服毒自殺,而是有人毒害。
擡頭,定定地看了兩人一眼,她突然一陣釋然,輕嘆一聲,點點頭道:“沒錯,是我,是我派人去殺了皇后娘娘。”
月賢妃不由跟着皺了皺眉,神色悲痛,看着蘇貴妃連連搖頭道:“沒想到,貴妃娘娘竟是心狠到如此地步,皇后娘娘將近被廢,太子儲君之位亦是不保,這難道還不夠嗎?還不能滿足你們母子的野心嗎?爲什麼一定要趕盡殺絕?”
突然,她像是先到了什麼,垂首道:“又或者,貴妃娘娘真正想要害的人,其實是我,是借皇后娘娘的死來對付我,是嗎?”
“呵呵……”蘇貴妃低下頭,輕輕笑了兩聲,“賢妃,這次的事情一鬧,你似乎變聰明瞭,先是裝瘋騙過我和瀾王,讓你逃過一死,現在又猜出了這些事,你說的沒錯,那時候皇后娘娘和太子幾乎已經沒有翻身的餘地,我這麼做,不過是要借皇后娘娘的死,將你和修王從聖上心中除名,只要你和修王得不到聖上的器重和寵愛,我的瀾王想要繼承皇位便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說話間,她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擡頭看了看夜色,“我早就知道,依你的脾性,得知當年十一皇子被害的真相,一定會去找皇后娘娘問個清楚,所以就一直派人盯着你,果不出我果料,你果然去了,而且一開始的時候,發生了很大的爭執,離得很遠都能聽到你們的爭吵聲。
可是後來不知怎麼了,你們的聲音越來越小了,我派去的人隔得遠遠的根本聽不清楚,只知道你們兩人似乎在說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隨後,竟隱隱聽到你們互相安慰的聲音,絲毫不像是一對仇人。
你離開的時候,皇后娘娘說了她會好好活着,我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我只知道,我的計劃很有可能會被你們打亂落空,所以我就讓人趁着你剛剛離開的時候,從窗子跳了進去,將桌子上的那杯毒酒給皇后娘娘……灌了下去……”
“啪!”坐在兩人不遠處的那人突然掌心凝氣,將杯盞捏碎。
而後他緩緩擡頭向蘇貴妃看來,那張臉正是不久前葬身東宮火海里的夜亓晟,看得出來一直在用盡全力強壓着自己的殺意和怒氣。
“母后……果然是被你所殺。”
蘇貴妃神色清冷平靜,“是我,我就是害死你母后的兇手,你如果想要爲你母后報仇,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你以爲我不敢?”話音落,他驟然站起,大步掠到蘇貴妃身後,匕首出鞘,抵在她的頸間。
“晟兒別衝動!”月賢妃大吃一驚,擔憂他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連忙起身阻止。
感受到頸間傳來的寒氣和一絲疼痛,蘇貴妃不怒反笑,“動手吧,如果你想要給你母后報仇,只要這一刀下去,就什麼都了結了。”
夜亓晟緊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嚇得月賢妃瞪大眼睛,額上冒出汗珠,突然只見夜亓晟淡淡一笑,“你真的不想要這條命了嗎?”
蘇貴妃勾了勾嘴角,沒有置聲,以笑迴應。
夜亓晟收回手中匕首,“既如此,那我豈能遂你了你的願?”
聞言,蘇貴妃一愣,回身皺眉看着他,“你……你不是……”
“我想要爲母后報仇,爲那些無辜慘死於你們手中的人報仇,可不是現在。”他一邊說一邊向後退了兩步,站到月賢妃身邊,“你的命還有用途,現在還不是要你命的時候。”
“你……”
“貴妃娘娘不必着急,二弟和五弟一定會讓貴妃娘娘親眼看到六弟是如何落敗,如何爲你們的惡行付出應有的代價的。”
說着,他側身看了賢妃娘娘一眼,“再者,我也不想賢妃娘娘再背上害死貴妃娘娘的罵名,這樣的冤屈,一次就夠了。”
蘇貴妃驚愕地瞪了瞪眼,卻是無從反駁。
原來,他們從一開始就已經看穿了她的心思。
看他二人如今的眸色和神情,想來他們之間早已互相解釋清楚了一切,那她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是沒有用的了。
驀地,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朝着兩人走近一步,“賢妃,你剛纔爲什麼會提起虎符?你……你怎麼會知道我蘇家的虎符?”
月賢妃搖頭道:“我不知道,一直以來我都以爲蘇家的暗玉虎符只是一個傳聞,可是蘇老王爺的莫名慘死,蘇王府被翻得底朝天,讓人不得不起疑,定然是有什麼人在向蘇老王爺索取什麼東西,未果,便殺人滅口,又到王府翻找,想來先去,蘇家值得別人這麼做的,也就只有傳聞中的暗玉虎符了,而方纔,你自己也承認了這件事。”
說着,她不由長嘆一聲,“貴妃娘娘,我真的沒想到,爲了一枚不知是否存在的虎符,你和瀾王竟是連蘇老王爺都下得去手,日後全下相見,你打算如何面對蘇家的先祖?”
蘇貴妃驟然渾身一顫,有些心慌地轉過身去,輕輕唸叨着:“叔叔……”
月賢妃無奈地搖了搖頭,轉過身去正要離開,突然又回身,一臉正色道:“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只要修王有機會,一定不會放過瀾王,因爲他已經心狠手辣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就算是爲了蘇家和月家,瀾王也必須受到應有的懲罰!”
說罷,她一撩衣襟,轉身快步離去,夜亓晟也沒有再多看她一眼,跟着月賢妃一道出了門去。
門外傳來月賢妃的吩咐聲:“瀾王恐會前來救人,你們要打起精神,看好了。”
“是!”
夜亓晟垂首,將斗篷的帽子蓋過頭頂,跟在月賢妃身邊,輕聲道:“就眼下的情況來看,瀾王先要潛入紫宸殿救人,實在是難。”
說着,他四下裡瞥了一眼,“二弟和五弟這番佈置,只怕瀾王連宮門都進不了。”
月賢妃搖頭一笑,“其實這些與修兒關係並不大,說到底,都是玄王一人的功勞。”
她似乎也察覺有些不對勁,側身看了看夜亓晟,兩人雖然沒有把話說出來,卻心照不宣,明白彼此心裡的想法。
“玄王他……深不可測。”
“嗯。”夜亓晟點頭,“不過所幸,這樣的人是友非敵,否則當初他就沒必要多此一舉,派人暗中救下我。”
月賢妃點了點頭,“時辰不早了,我們趕緊過去吧,他們應該在等着我們。”
夜亓晟明瞭,沒有再說什麼,一路跟着月賢妃進了夜舜的寢殿。
彼時,夜青玄、夜子衿以及夜華修幾人皆在,見到月賢妃帶着一個人身着黑色斗篷的人進來,夜子衿愣了愣,起身緩緩走到他面前。
“你……你是……”
“子衿。”夜亓晟輕輕應了一聲。
聽這聲音,夜子衿驟然一驚,瞪大眼睛,眼底有一絲難以遮掩的驚喜,她擡手,有些遲疑地掀起他的斗篷,待看清他的面容,欣喜頓時躍然面上。
“大哥,真的是你!”她說着回身看了夜青玄一眼,“當時候二哥說,要帶我去見一個人,就是大哥,對不對?”
夜青玄頷首,“只是沒想到,就在那天晚上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
夜子衿難得露出這般輕鬆喜悅的笑容,兄妹幾人相視着,猶如初見。
突然,月賢妃像是想起了什麼,環顧四周,問道:“雪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