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紫宸殿的一切都收拾妥當,天色已經漸漸變暗了。
半個時辰之前,秦鍾舸和樑恕來報,瀾王在親隨的掩護下已經出了城去,瀾王的人馬與樑恕的人在莫涼城門處交手,各有損傷,不過都不嚴重,顯然雙方都不想這時候大動干戈,拼個你死我活。
換言之,雙方各有後手,都還沒有顯露出各自究竟有多少實力。
然樑恕等人心裡卻都明白,此番夜明瀾能如此輕易地逃脫,是夜青玄和夜華修故意所爲。
木城外,站在坡上看去,日已落西山,四下漸漸變得昏暗,暮野四合。
“哼哼……”坡上那人盯着莫涼城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冷冷笑出聲來。
一名年輕女子快步走來,聽到她的笑聲,不由疑惑道:“碧仇姑娘,你這是在笑什麼?”
聞言,站在坡上的碧仇姑娘輕呵一聲,沒有下來,而是轉身對着千凝招了招手,“王后不想上來看看嗎?”
千凝遲疑了一下,擡腳上去,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擰眉道:“這有什麼好看的?”
碧仇姑娘輕吐一口氣,徐徐道:“王后難道沒看到嗎?左手邊是樓夙大軍,右手邊就是君瓴的兵馬,君上就在那裡,聽聞,兩軍相距不到十里,嘖嘖,我可是聽說君瓴和樓夙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合,不知道會不會打起來?”
千凝不由笑着搖搖頭,“自然不會,君上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是不知,他既是會出兵夜朝,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讓自己受到損傷,他可是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說到這裡,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對了,碧仇姑娘,你是如何得知君上一定會出兵?你可別說你是猜的,本宮不會相信你的。”
碧仇姑娘抿脣一笑,“自然不是猜的,應該說是賭。”
“賭?”
“沒錯,賭,君上和瀾王之間素有來往,如今瀾王決定動手,樓夙的人已經到了,君上不可能在這時怯懦退縮,一定會出手的。說到底,王后去向君上提出兵一事,不過是正好給了君上一個出兵的理由罷了,就算我們不說,君上也會出兵,如今我們說了,他也正好有由頭了,否則,以君上的性子,王后以爲爲何偏偏這一次,他會這麼爽快地就答應了王后的提議?”
千凝疑惑地皺了鄒眉,有些警惕地看着碧仇姑娘,她說的句句在理,卻也正因此,讓她有種恐懼,她總覺得,這個碧仇姑娘就像是會讀心術一般,能看透他們的想法和心思。
“那……碧仇姑娘又是如何得知瀾王和君上之間素有來往?說來,本宮一直都很好奇,碧仇姑娘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會知道那麼多事情?”
“多嗎?”碧仇姑娘聞言,神色變得清冷,看着莫涼城的眼神也漸漸變得淒厲,“這些,都是我用這條命和這張臉換來的!”
說着,她擡手撫上自己的臉,語氣兇狠,“大藥方!大藥方裡記載瞭如何恢復容貌的法子,當瀾王成功了,我便去向他尋來大藥方,屆時我的臉就有救了,哼哼……”
她的笑聲詭譎得很,聽得千凝寒毛直豎,下意識地擺擺手道:“好……只要君上能助瀾王得勝,奪得皇位,本宮一定會想法子助你拿到那什麼大……大藥方。”
“不必。”碧仇姑娘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到時候我自己去,相信他不會拒絕我的,畢竟大藥方在他手中並無用處,只有我拿到大藥方,纔有可能助他一臂之力。”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漸漸變得柔和,“到那時候,我也就可以回家了。”
千凝被她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弄得莫名其妙,不過她沒有那個心思去猜她的想法,於千凝而言,只要她能幫她找到君曜哥哥的下落,便足夠了。
回身,帳篷裡的燈火已經點起,火堆也已經升起,隨從們正在忙着準備吃的。
“天晚了,先去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吧,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看着她那纖瘦的模樣,千凝忍不住出聲提醒。
碧仇姑娘側身看了千凝一眼,輕輕點頭,“多謝往後關心,難得王后沒有嫉恨我。”
千凝輕笑,“你是說嵇冷玉的事?那也是沒辦法,生死有命,她是個殺手,應該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再說,那天你們也不虧,不是傷了那個什麼玄王妃,又殺了她一名親隨嘛。”
“呵!”提起這事,碧仇姑娘不由得意一笑,“那不是普通的親隨,那是夜青玄和司雪衣的左膀右臂,有多少次,都是因爲他,我們的計劃才一再落空!現在好了,他們少了只胳膊,看以後還有誰能這麼寸步不離地保護好司雪衣!”
說到這裡,她的眼底浮現一抹狠戾的殺意,似乎此時如果雪衣在她面前,她一定會將雪衣碎屍萬段。
千凝輕吐一口氣,不知道該與她說些什麼,便由身邊的丫頭扶着,準備進帳。
不想剛走了兩步,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身着他們隨從服飾的人策馬而來,到了近前便匆匆下馬,道:“王后,莫涼城有變。”
“怎麼了?”
“今日夜朝幾位王爺齊聚宮中,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雙方動起手來,夜青玄和夜華修有備而來,逼得瀾王無奈之下下令奪詔書搶玉璽,圍困夜青玄和夜華修,卻被反將一軍……”
碧仇姑娘驟然一驚,衝上前來,喝問道:“瀾王呢?瀾王怎麼樣?”
“瀾王應該沒有受傷,在親隨和兵馬的護送下出了城,現在已經在樓夙的兵馬附近安營紮寨,不過,莫啓凌和樑恕都已經回到京中,而且夜青玄手下冒出很多來歷不明的黑衣人,個個武功高強,現在看來,瀾王只怕不是他們的對手……”
話未說完,就見碧仇姑娘伸手就要去牽馬,千凝走過來拉住她,擰眉道:“你要幹什麼?”
“去救瀾王!”
“憑你一人之力,你怎麼救?”千凝狠狠皺眉,掃了一眼四周,“本宮此番離開君瓴,本就是偷偷的,這裡距離莫涼城那麼近,本宮已經很擔心了,擔心萬一被君上發現,我們全都會遭殃,本宮還想着再後退一些,你卻要自己送上去!”
碧仇姑娘用力抿了抿脣,拿開了千凝的手,“碧仇知道王后的爲難之處,所以此番也沒想過要王后同行,這件事畢竟與你們無關,你們不必陪着我冒險,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
說罷,她翻身上馬,抓住馬繮輕呵一聲,策馬奔去。
千凝無奈地看了看她的背影,搖了搖頭,轉身對身後的的隨從喝道:“你們四個,快跟上去,保護好碧仇姑娘,本宮還等着她幫忙找君曜哥哥的下落!”
“是!”四名隨從輕輕應了一聲,策馬追了上去。
夜漸深,夜色暗沉。
紫宸殿早已恢復了原樣,不見絲毫白日裡的血腥和喧囂。
蘇貴妃獨自坐在桌旁,看着燭臺裡的蠟燭一點一點變短,心如刀絞。
今天發生的事情,她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總覺得這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她現在還在夢裡,瀾王已經奪得詔書和玉璽,整個夜朝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中……
然,事實卻並非如此。
門外有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繼而守在門外的宮人輕聲道:“賢妃娘娘。”
“嗯。”那人應了一聲,而後緩步走進門來。
蘇貴妃靜靜坐着,沒有起身,勾起嘴角冷冷笑道:“你果然沒有瘋。”
月賢妃早已恢復了往日裡的端莊寧靜,走到蘇貴妃對面坐下倒了兩杯茶,“看來貴妃娘娘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蘇貴妃倒是坦然,瞥了一眼她推過來的杯盞,“直到天策衛突然冒出來,說是奉聖上遺命保護子衿,本宮才察覺情況不妙,再後來,你和子衿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有個侍衛說了一句話,他說:‘賢妃娘娘有令,不可傷及貴妃娘娘性命’。呵!一個瘋子怎麼會下這樣的命令?”
月賢妃垂首斂眸,“我知道你想要殺我,想要殺修王和玄王,可是我卻不能像你一樣,否則,我和你便沒有什麼不同之處了。再者,我想要你親眼看到你和瀾王的計劃落敗,看到你們的惡性終將會得到應有的報應。”
“報應?哈哈……”蘇貴妃仰頭而笑,“又如何?報應又能如何?最多不過就是這一條命,你們想要,就拿去好了,反正瀾王現在已經出了城去,我也不怕告訴你們,樓夙和君瓴的兵馬早已到了莫涼城外,待三軍會合,便是圍困整個莫涼城都不是問題,你以爲,你們僅憑着那十多萬人,又能怎樣?到時候,城門一開,你們所有人都會成爲瀾王的劍下亡魂!”
“是嗎?”難得月賢妃始終保持鎮定冷靜,絲毫不受她的情緒左右,端起杯盞呷了一小口,“我聽聞貴妃娘娘之前一直在找一樣東西,如果能找到這樣東西,瀾王必定會如有神助,萬夫莫敵,這樣東西是一枚……虎符。”
蘇貴妃神色驟然一變,驚地差點丟了手中的杯盞,瞪大眼睛看着月賢妃,“暗玉虎符!你們有暗玉虎符的下落?”
月賢妃淡淡一笑,沒有應她,而是側身看了看門外,“進來吧。”
聞言,一名身披斗篷的黑衣人緩緩進門,走到蘇貴妃面前,摘下斗篷,沉聲道:“有沒有暗玉虎符,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如果你和瀾王沒有這麼多惡毒行徑,也許就算沒有那虎符,一樣會有羣臣相助於你們,甚至,這繼位人選都有可能是瀾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