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玄沉吟片刻,吩咐道:“這件事暫且不要告訴雪衣,讓她先安穩休養一段時間。”
“是。”秦鍾舸應了一聲,正要離開,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回身一臉凝重地看了夜青玄一眼,夜青玄道:“有話就說。”
“王爺……”秦鍾舸長長一嘆,“如今莫涼城形勢特殊,兄弟們都已經陸續回京,如今他們……他們都在問統領情況如何……”
倏忽,夜青玄眸色一沉,垂眼看着秦鍾舸。
正好秦鍾舸悄悄擡頭去看他的反應,觸及這冰冷的眸色,他心下不由一凜,連忙又低下頭去,心中疑惑萬分。
須臾,夜青玄淡淡開口問他:“你都知道什麼了?”
秦鍾舸搖頭:“屬下其實並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屬下只是……猜測而已。”
說着,他回身朝着停放離洛木棺的院子瞥了一眼,小心翼翼道:“如今正是暑末,秋老虎盛行,天氣如此炎熱,離洛的屍體卻能保存如此長時間而不腐不化,甚至沒有絲毫的異味,若是有特殊的棺木或是護體衣物也就罷了,可是……可是那木棺是普通的,衣物的普通的,幾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普通的,屬下這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他不敢把自己的懷疑就這麼輕易地說出口,倒不是怕被夜青玄責罵,而是有些話壓在心裡,能安安穩穩的,一旦說出了口,萬一最後事與願違,難免會再一次悲傷難過。
仔細一想,他和離洛已經相識多年,他們是夜青玄最信任的人,這些年來,他們就如同他的左膀右臂,一個漠然內斂,一臉溫和開朗,正好相輔相成,互相彌補,做起事情來一直輕輕鬆鬆,遊刃有餘。
秦鍾舸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離洛突然不在了,他會怎樣,甚至直到現在,他還是有一種錯覺,離洛還在,他還活着。
想到這裡,他一個錚錚男子竟也忍不住紅了眼睛。自從得知離洛的死訊,所有人都悲傷落淚,獨獨他一直強忍着,而今事情有了轉機,他突然眼鼻酸澀了。
“你是認爲,離洛還活着?”夜青玄並沒有生氣的意思,淡淡問道。
秦鍾舸深吸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屬下想不明白,若是離洛真的沒了,爲什麼王爺一直不給離洛下葬?”
夜青玄先是冷冷地看了他片刻,而後彎了嘴角,輕輕一笑。
“鍾舸……”他的語氣略顯輕鬆,緩緩踱步到他面前,突然彎腰一把托住他的手臂。
秦鍾舸嚇得一愣,驟然擡頭看他,本能地下壓,卻不想夜青玄手上稍稍一用力,便把他拉了起來。
“離洛不在,你倒是漸漸變得聰明瞭。”他眼底笑意清和,轉過身去負手而立,“看樣子,讓離洛晚點醒過來,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王爺!”秦鍾舸心頭驟然一凜,激動得渾身顫抖,“如此說來,離洛他……他當真……”
“當初在晏城,離洛身受重傷,幾乎藥石無醫,無力迴天,可是他卻命不該絕,雪衣隨身帶了香血靈芝,雖然不能讓離洛瞬間恢復,卻能護住他的血氣和心脈,保他一命。”
聽他這麼一說,秦鍾舸眼睛一眨,忍不住落下淚來,他連忙擡起袖子用力擦了擦,而後連連點頭道:“活着就好,只要還活着就好……”
頓了頓,又忍不住皺眉道:“既然已經保住了命,那爲何離洛他……”
“離洛強行提氣運功,傷了元氣,雪衣不想他這時候醒來,再爲此事多加擔憂勞累,所以便扣了最後一劑藥,在他身邊放了藥囊,以助他凝神靜氣,儘快恢復。”
說到這裡,他不由回身看了看屋內低垂的珠簾,挑眉微微一笑。
秦鍾舸連連點頭,“對……休息,要好好休息……最好能等這件事結束了再讓他醒來,否則以他那衝動拼命的性子不知又會做些什麼。”
夜青玄神色雖然清淡靜斂,眼底卻有一絲淺淺的笑意劃過,“時辰不早了,你的疑惑已經解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秦鍾舸心情大好,輕快地應了一聲,轉身欲走,剛走了兩步,總覺得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身上,不由回身看去,只見夜青玄眸色冷冽,正盯着他。
瞬間,秦鍾舸回過神來,收起欣喜的表情,恢復鎮定淡然的模樣,垂首道:“王爺放心,屬下知道該怎麼做。”
說罷,行了一禮,轉身大步離去。
看着他的背影,夜青玄抿脣淡淡一笑,轉身回了屋內。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看着地上躺着的那個奄奄一息的黑衣人,夜明瀾差點沒暴跳起來。
百人,此番他下令隨段意一起去的將近百人,竟是隻回來了這麼一個人,而且還是將死之人!
“王,王爺……段意他是……是叛徒,他早就和……和玄王的人勾……勾結在一起了……”
夜明瀾低頭看了他一眼,他渾身是血,氣息微弱,加之又淋了那麼長時間的雨,看來也撐不了幾時了。
俯下身,他強忍住心中的怒火,道:“本王早已料到段意有問題,只是沒想到他會直接搭上玄王和玄王妃,你方纔說,你看到了溫子然?”
“是,溫子然和……和公主一起……”
“這麼說,當初從王府地牢就走溫子然的人,就是段意!”說到這裡,他忍不住狠狠凝眉,咬了咬牙,“殺你們的人究竟是誰?百名羽林衛可不是尋常人輕而易舉就能對付得了的。”
那人突然咳出一大口血,一擡手抓住夜明瀾的衣袖,“王爺,他們……是一羣我們沒見過的黑……黑衣人,個個身手了得,看武功套路……不像是夜朝人……咳咳,王爺千萬要小心……小心玄王,玄王他……他的劍……劍……”
夜明瀾心一凜,“他用劍?什麼劍?”
那人張了張嘴,卻是再也發不出一個聲音,用力喘了幾口氣,而後沉沉倒了下去,沒了氣息。
夜明瀾不由緊緊握拳,沉喝一聲:“夜青玄!本王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聖,不不僅能讓本王的人叛投,甚至能在不聲不響地滅了百名羽林衛!但是,就算你有通天之能,本王也會將你拉下來!”
說罷,他用力甩開那個黑衣人的手,轉身大步離去。
天色大亮時,風雨終於漸漸停下了。
辰時三刻,驍騎衛聚在紫宸殿外。
夜明瀾一襲暗青色的袍子,映襯着他森寒暗淡的眸色,讓衆人心驚,所有宮人見之,紛紛避讓。
蘇貴妃神色冷然,走在夜明瀾前面,到了寢殿門外,只見葛青正領着四名天策衛守在門口,對着兩人俯身行了一禮。
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蘇貴妃懶懶地開口問道:“聖上呢?”
葛青道:“聖上一夜未眠,直到五更過半方纔有了些睏意,這剛睡下不久,不知貴妃娘娘和瀾王殿下可是有要事?若是情況不急,還要勞煩殿下和王妃晚些再來。”
“放肆!”蘇貴妃厲喝一聲,冷眼瞪着葛青,“本宮要見聖上,難道還要經過你這奴才的同意?”
葛青俯身行禮,神色不慌不忙,“卑職不敢,卑職只是奉命在此保護聖上安危,替聖上傳個話,娘娘要見聖上,卑職自然不敢阻攔。”
“哼!”蘇貴妃冷哼一聲,上前一步,“你最好識趣點,不該管的閒事就不要多問,否則,本宮要你好看!”
說着,她用力一揮袍袖,葛青下意識地向旁邊讓了一步,眼睜睜地看着她進了殿去,不由有些擔憂。
夜明瀾緩步走到葛青面前,定定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葛統領一直得父皇重用,任天策衛統領一職,可見你必有過人之處,本王愛惜人才,葛統領若是識時務的話,還有機會好好想想清楚,接下來究竟應該跟着誰、怎麼做。”
“呵呵……”葛青不由輕輕一笑,垂首道:“王爺謬讚了,屬下一介莽夫,哪有什麼過人之處?是聖上垂愛,屬下才有今日,若一定要說屬下有什麼過人之處的話,那就是屬下的忠心,對聖上的絕無二心。”
短短一言,猶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夜明瀾臉上,惹得他頓然皺眉,卻又不好發火。
冷哼一聲,他一撩衣襬,跟在蘇貴妃身後進了殿內。
四名天策衛全都擔憂地看着葛青,小聲道:“統領?怎麼辦?我們現在人少,根本想要憑一己之力就走聖上,根本不可能。”
“稍安勿躁。”葛青擡手,看着夜明瀾進殿的背影,壓低聲音:“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相信玄王和修王兩位王爺,不到必要的時候,決不可輕舉妄動。”
聞言,四人只能無奈地點點頭,退了回去。
聽到進殿來的腳步聲,高義同下意識地回身看去,待看清來人,正要行禮,卻被蘇貴妃擡手攔住。
“免了吧,本宮有事和皇上說,高大人請門外等候。”
“這……”高義同擔憂地看了看牀上的夜舜,不願離開。
見狀,蘇貴妃不由冷了臉色,“哼!怎麼?高大人這是在等本宮請你出去?”
“咳咳……”不等高義同開口,夜舜先出聲了,“愛妃怎麼這麼大的火氣,動不動就要動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