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之中似乎聽到有人在喊她,她吃力地張開沉重的眼皮,看到兩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似是下人裝扮,正站在牀邊輕聲輕語地喊着。
“姑娘……醒了?”
流煙擡手揉了揉隱隱作疼的太陽穴,疑惑地看了兩個小丫頭一眼,又大致掃了四周一圈,下意識地擰起眉。
“這裡是哪?”她試着坐起身來,不想明明是一覺睡醒,渾身卻提不起一絲力氣。
見狀,小丫頭連忙上前將她扶着坐起身,遞來一杯溫茶,目光有些閃躲,“姑娘剛剛醒來,先喝杯水潤潤喉吧。”
流煙的臉色霍地沉了下氣,看了看杯子,沒有伸手接過,而是沉聲問道:“我問你,這是什麼地方?”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是在街上突然昏倒的,她還記得,混過去之前,她曾看見了司仲卿……
司仲卿!
心底驟然一緊,她頓然坐直身體,一把推開端着杯盞的那個小丫頭,就要起身下牀。
另一人見了,連忙上前攔住她,擔憂道:“姑娘,你身子不適,不宜妄動,要好好休息纔是。”
流煙自然不願,可是怎奈自己渾身無力,此時竟是連一個小丫頭也制服不了,只能任由二人將她重新扶到牀上。
“怎麼回事……”她垂首,有些惶然地看着自己痠軟無力的雙手,“我……我怎麼一點勁兒都使不上?”
兩個小丫頭相視一眼,神色訕訕,顯然是有事瞞着她。
流煙心底一沉,想起她昏倒之前與她答話的男子,那個人神色詭譎,眼底盡是邪魅之色,只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善類。
莫非她昏倒之後,是那人把她帶了回來?
這麼一想,心裡更加不安,好在她畢竟在蜃雪樓待了這麼多年,並非是不諳世事的無知女子,她看得出來這兩個小丫頭待她很好,甚至有些敬畏,便沉了臉色,冷聲喝道:“回話!”
兩個小丫頭被她這一喝嚇得臉色微微蒼白,其中一人慌張道:“姑娘莫要生氣,並非是奴婢們不願告知姑娘事情,而是長公子有吩咐,只管照顧好姑娘,決不可多嘴,若是說錯了話,奴婢的命可就沒了……”
她聲音顫抖,神色驚慌,看起來不像是說謊。
流煙凝起煙眉,微微眯起眼睛,輕聲疑惑道:“長公子?”
小丫頭連忙噤聲,搖了搖頭,死活不願再多說一字。
見之,流煙心底疑惑更深,也隱隱感覺到了什麼,這個長公子只怕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人。
不知爲何,現在定下心來仔細回想了一番昏倒前與她搭話的那個男人的長相,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似是在哪裡見過……
“大人,二公子。”
正思索間,院子裡傳來下人齊齊的喊聲,流煙又是微微一驚,果不出她所料,這裡果然是某位官貴人家。
“嗯。”一道深沉蒼老的男子聲音響起:“呈兒帶回來的那位姑娘呢?”
立刻有下人應聲道:“在屋裡,剛剛醒來。”
繼而流煙便聽到進門來的聲音,她縮在薄被子下面的手輕輕握起,深吸一口氣,向着進門的兩人看去。
驀地,她神色一沉,心底咯噔一跳,是他——
樓夙當朝丞相鞏能方!
豁然想起他方纔說的那句話“呈兒帶回來的姑娘”,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鞏能方雖然妻妾不少,但是這輩子只有兩個兒子,長子鞏思呈,次子鞏思乾。
如此說來,鞏能方剛纔口中的那個“呈兒”就是鞏思呈!
這麼一想,她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鞏能方身邊的那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那人眉目疏朗,面如冠玉,長相倒是清俊,只是身形消瘦,臉色略有些蒼白。
“父親,看來這位就是大哥帶回來的那位姑娘。”他輕輕開口,語氣清淡,嗓音平穩,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從流煙身上一帶而過。
聽此一言,已然可以斷定他的身份,看來關於丞相家二公子身體不適、常年有疾一事,並非虛假。
感受到父子二人的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流煙不由低下頭去,不過轉眼之間,她已經略去心頭瞬間閃過的萬千思慮,定了定心神,而後擡頭看着鞏能方。
“這位大人是……”她聲音低微,神色略有疑慮和不安,加之本就身體不適,渾身上下不免透出一絲楚楚可人之氣。
鞏能方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將流煙仔細打量了一番,看向一旁的小丫頭問道:“呈兒沒有告訴她這是哪裡嗎?”
小丫頭搖了搖頭,而後輕聲對流煙道:“姑娘,這位是當朝丞相大人,這裡便是丞相府。”
果然!
流煙悄悄深吸一口氣,換出一臉驚愕,支支吾吾道:“丞……丞相?”
說着就要掙扎着起身,卻聽鞏思乾不緊不慢道:“姑娘既是身體不適,就不用起身行禮了,你是大哥帶回來的人,便是我們丞相府的客人。”
他說着微微皺了皺眉,盯着流煙看了兩眼,似是發現了什麼,不由向鞏能方看去,鞏能方也看了流煙幾眼,而後輕輕點了點頭。
“呵呵,姑娘莫怕,也不用拘禮,好生歇着就好。本相是聽說呈兒帶了個姑娘安置在相府,方纔又正好路過,所以進來看看。”說這些話時,他已經換出一副慈眉善目,與鞏思乾相視一眼,呵呵笑道:“姑娘的口音確實是本地的,只是總覺得略有些不同,也從來沒有在鳳夙城見過姑娘,敢問姑娘……”
流煙淡淡一笑,柔聲道:“小女子出生在鳳夙城,只是十來年前父母早亡,小女子便獨身一人離開,到外地投奔親戚去了。最近是父母的忌日,所以回來看看。”
鞏能方頓然唉嘆了兩聲,“沒想到姑娘小小年紀,竟是有如此坎坷身世和經歷,是本相提起姑娘傷心事了。”
流煙搖頭,“丞相大人言重了……”
然,這言謝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來,她每多看鞏能方一眼,心底的怒意和恨意便會多加深一層。
偏得此時,她又不能表露出來,她被人下了藥,內息功力全無,眼下只能先想法子回覆功力,再想辦法逃出去。
鞏思乾瞥了她兩眼,眼底是明澈的瞭然,淡淡道:“想來大哥是極爲重視這位姑娘,否則也不會安置在丞相府,而是直接帶回長公子府了。父親,人你也見着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若是讓大哥撞見了,還當我們是來欺負這位姑娘的。”
鞏能方原本還想多問什麼,被鞏思乾這一提醒,頓然點了點頭,“也是,府中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姑娘,那本相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流煙坐起身體,對着二人點頭致意,“丞相大人慢走。”
鞏思乾便扶着鞏能方轉過身離去,就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回身看了流煙一眼,雖然面無表情,然流煙還是被他深沉難測的眼神看得心下一凜。
傳聞都說長子鞏思呈陰冷跋扈,次子鞏思乾贏弱無能,可是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這個二公子沒那麼簡單,這種看似瘦弱、卻又神秘難測的感覺像極了一個人——夜青玄。
仔細回想了一番他方纔所說的僅有的幾句話,流煙蹙了蹙眉,問小丫頭道:“長公子府是什麼地方?”
聞言,兩人沒由來地咧了咧嘴,臉上有一絲難堪,只是一件流煙皺眉,又不由得緊張起來,結結巴巴道:“姑……姑娘,您別生氣,並非是我們不願告訴姑娘,我們只是……”
兩人爲難地看了一眼,而後其中一人嘆息道:“姑娘,您也是樓夙人,想來對長公子的脾氣也是早有耳聞,長公子和二公子的性格是截然不同的。”
流煙想了想,大致明白她話中深意,想來是想說,二公子溫文儒雅,而那長公子卻囂張跋扈,只是身爲下人,她二人不好直說罷了。
“長公子在城中置了座府院,但凡被他看中的姑娘,都會被帶回長公子府,進了長公子府,幾乎這輩子都沒有可能再逃脫,至少到現在,還沒有任何一個姑娘或者逃離了長公子府。”
另一人連連點頭,接過話道:“聽說去年那個唱曲兒的伶兒趁着大雨深夜,已經出了府門了,結果還是被護院抓住了,在雨中一頓暴打,死了。”
流煙心下一顫,這些年她雖然遠離樓夙,然鞏家的情況她一直有心留意着,雖然早就知道鞏思呈名聲不好,卻是沒想到他竟兇狠到如此地步。
“男人都是見異思遷、喜新厭舊的,那些被長公子帶回去的姑娘被寵的時間都不算久,多則三五月,少則三五日,沒一個長久的,更別說帶他們回相府了,說起來,長公子帶回相府的,姑娘可是第一個。”
“看得出來姑娘是正經家的女子,不是大家閨秀也是小家碧玉,可是不管怎樣,現在姑娘已經進了相府,而且得到了長公子的重視,所以,姑娘可千萬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切莫要惹惱了長公子,否則,若是也被送到了長公子府,那姑娘這一輩子可就毀了。”
一言一語都聽得流煙心下一陣陣發涼,她斷然沒想到,自己遇到的那個人竟是鞏思呈!
難怪看他有些眼熟,卻原來是因爲,他是鞏能方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