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韶抿脣點了點頭,“我若這麼說,王妃可相信?”
雪衣冷冷一笑,“不管你說什麼,我爲何要信你?”
聞言,君韶沒有絲毫惱怒,他側過身來朝雪衣走進了兩步,擡起手用帕子附在脣角,輕輕咳了兩聲。
舉手投足之間,盡是難以掩藏的幽雅與貴氣,只這一瞬,雪衣心裡便不由得小心警惕起來。
只怕這個人不單單是某位大人,他的身份可能比她一開始想象中的更加尊貴。
“王妃不相信我,我倒是放心了些。”他始終淡淡笑着,“畢竟你我萍水相逢,並無深交,若是王妃坦然相信,倒是讓我有些不安了。”
雪衣輕輕吐氣,朝着四周迅速掃了一眼,“閣下有什麼話,便儘管說吧,時間耽擱得久了,對閣下沒有好處。”
“呵呵……”他竟是輕輕笑出聲來,微微點頭,道:“其實,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要親眼見一見這傳聞中的司家三小姐……”
驀地,他話音頓了頓,擡眼看了看雪衣,果見雪衣眸色微冷,“咳咳,應該說是玄王妃,玄王妃好魄力、好定力,不僅身處危境而不亂,更是以身爲餌引真兇,奈何這兇手詭計多端,始終沒有再現身……咳咳……”
他話沒說完,雪衣卻沒由來地擰了擰雋眉,“那些中了屍毒的死士,是閣下殺的?”
君韶微笑不語,算是默認。
雪衣便點了點頭,“如此說來,我也算是欠閣下一個人情了,不過,閣下若是想要藉此要挾我爲你們做些什麼,請恕難以從命,貴國君上讓我幫忙尋找的人,我也是無能爲力,只能待日後有機會,再尋機還你們這個人情吧。”
這句話說得頗有些無賴的意味,君韶倒是不惱,這樣的結果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當初聽了溫子然的回話,他就已經猜得到,如雪衣這般不喜受人約束的女子,用這些小伎倆是攏獲不了她的。
其實說來,他今晚確實只是來看一看她的,至於其他的,不管是什麼,都算是預料之外的收穫了。
“王妃言重了。”君韶輕輕拂袖,背對着她站着,擡眼看向漆黑夜空,“也許現在王妃還無法認同我這個朋友,不過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的。”
雪衣下意識地皺了眉,緊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又驟然挑眉一笑,“閣下說的沒錯,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要所圖利益相同,便能成爲朋友。”
君韶不由回過身來,定定地看了她兩眼,敵意,他感覺到了她眼底深深的敵意。
聰明如他,此時卻是有些疑惑了,由始至終他只見過她兩面,一次是在西山,一次是現在,縱然他們一個是君瓴的人,一個是夜朝的人,也不必露出這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態度吧。
除非,她對他、或者說是對君瓴,還有其他更深的恨意。
“王妃對我君瓴,可是有什麼不滿,或者誤解?”
“呵!”雪衣冷笑,垂眸想了想,也不怪,畢竟現在君瓴對夜朝還是友好態度,畢竟眼下夜帝還在,夜明瀾還沒有奪位,君瓴也還沒有出手。“誤解嗎?是或不是,日後自會明瞭,也許到那時候,閣下就不會再這麼說了。”
君韶不由微微凝眉,想要再說些什麼,就感覺到有人落在了身後。
“主人,我們該走了。”來人警惕地看了雪衣一眼,又意有所指地瞥了瞥他們的後方。
君韶側身睨了子冥一眼,點了點頭,復又看了看雪衣,勾起嘴角冽冽一笑,“王妃,我們後會有期。”
說罷,他轉身,足下輕點,似一片翎羽,與子冥一起掠去。
這邊他和子冥剛剛消失,夜青玄和離洛就匆匆而回,離洛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秦鍾舸,臉色一沉,連忙和另一位玄王府侍衛上前將他扶起。
夜青玄拉住雪衣,確定她沒有受到傷害,而後朝着兩人消失的方向沉沉看了一眼,雖不多言,然看他和離洛的表情,雪衣也能大致猜出些什麼。
“你是不是遇到了溫子然?”她輕輕覆上夜青玄的手背,無聲地安撫着他。
夜青玄頷首,“沒想到,最終還是中了他的聲東擊西之計。”
雪衣搖了搖頭,“敵在暗我在明,所幸他們並無心傷人。”
夜青玄遲疑了一下,似是有話要問,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定定地看了雪衣兩眼,終是又收了回去,看向離洛道:“你們先帶鍾舸回王府,記住本王交代你們的話。”
難得離洛沒有拒絕,而是順從地點了點頭,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王爺和王妃要多加小心,這城內的巡邏侍衛遠不止驍騎尉,屬下方纔看到一對禁衛朝着城東的方向去了。”
聞言,雪衣和夜青玄不由相視一眼,瞭然地點點頭,目送着三人身影漸漸遠去,兩人這才朝着司府而去。
司蘭裳走了之後,之前跟在她身邊暗中保護她的那些隱衛似乎也被抽走了,就連夜明瀾安排在左雲母女身邊的護衛也消失不見,想來前兩天聽聞瀾王爺和司二小姐吵鬧的事是真的。
沒有了這些守衛,夜青玄攜了雪衣在身側,在司府內如入無人之境。
沒由來的,雪衣心下一動,側身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淺笑道:“這般輕車熟路,可見你以前沒有少來。”
聽出她的揶揄之意,夜青玄也不惱,坦然地笑了笑,“確實沒少來,只可惜所望佳人始終冷冷淡淡。”
雪衣輕輕笑出聲,只是下一刻,目光瞥過正堂時,又不由得沉了下去。
夜青玄在正堂外的一處低檐上落下,感覺到身邊雪衣的情緒驟變,他並不多言,只是這般靜靜地陪在她身邊。
屋內,司文蒼和左雲、裘宛芳都在,正在不緊不慢地朝着火盆裡添紙錢,司府的下人也來了不少,卻獨獨不見司顏佩的身影。
“她果然不在。”雪衣神色清冷,輕聲說着,目光落在裘宛芳身上。
她的身子已經能看出月份了,所幸司文蒼是真心想要這個孩子,所以對她保護得很還算周全,否則以左雲門女的心狠手辣,又豈會容她和她的孩子安然活到今天?
如今千璽已經被趕出了司府,其中緣由雪衣微微一想便能想得明白,她不怪裘宛芳,只是心中有些擔憂她今後的日子。
青煙嫋嫋,牌位前的香爐裡已經有人上了香,兩旁的白燭也燒了一半。
雪衣深深吸了口氣,低聲問道:“姑奶奶出殯那天……可還好?”
夜青玄輕輕點頭,“她老人家生前德高望重,在朝在野都得衆人尊敬,父皇派了人來親自護送,朝中也有不少文臣武將前來相送。”
雪衣垂首,“那便好。”
除此之外,她竟是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怪只怪那時她還在昏迷之中,未能趕上送她老人家一程。
想到這裡,雪衣心裡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她四下裡看了一眼,擰了擰眉,“阿玄,我想給姑奶奶上柱香。”
夜青玄斂眸,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帶着她掠下屋檐,無聲地落在正堂門外,之間他掌心真氣凝集,一掌揮出,屋內所有的火燭便全都熄滅。
畢竟是女人家,左雲和裘宛芳只感覺一陣冷風從面上吹過,便兩眼一抹黑,什麼也看不到了,頓時嚇得驚呼一聲。
隨即他們便看到牌位前似有人影晃動,有點點火光在半空中饒了一圈,最終定在香爐上方。
“老……老太太……”左雲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聲音顫抖得厲害,這不是還沒到子時嗎?難不成老太太這時候回來了?
原本就有些心緒,這會兒越想心裡便越害怕,哆哆嗦嗦地靠在司文蒼身邊,緊緊低着頭。
沒過多會兒,身邊有拂過一陣風,而後牌位兩旁的白燭被點亮,衆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沒有任何異樣,一切都還算原來的模樣,只是香爐裡多了幾支香。
司文蒼頓然皺了皺眉,方纔莫不是有人來上香的?既是來上香,又爲何要如此鬼鬼祟祟?
身邊有兩個嚇得六神無主的女人,他這會兒也來不及細想,趕緊忙着安慰她們。
雪衣和夜青玄回身定定地看了三人一眼,而後雪衣輕輕一嘆,沉聲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莫要再驚擾了姑奶奶她老人家。”
夜青玄會意地點了點頭,攜着她在身側,又一路輕悄地朝着司府外掠去。
卻沒想到,他們剛剛出了司府沒走幾步,夜青玄便頓然停下腳步,看了身側的雪衣一眼,臉色有些沉冷。
雪衣亦是神色沉肅,“他們來了。”
沒有生機,甚至沒有呼吸,這股陰冷的氣息她實在不喜歡,可是卻不得不勉強自己去面對。
夜青玄伸手,將她攬在身後,朝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冷酷至極。
不死死士,一如那天晚上前往大理寺襲擊雪衣的那些人一樣,似乎認定了雪衣就是他們的目標,遠遠地看到了雪衣之後,便毫不猶豫地直直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