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悽悽,裘宛芳一路上都是靜默不語,在千璽的攙扶下回到芙蓉園,剛一進屋,裘宛芳便對着千璽使了個顏色,千璽會意,關了所有的窗子,又走到門前四處看了看,而後關上了門。
確定無礙之後,裘宛芳這纔會轉過身走進裡屋,對着屏風後面輕聲道:“你可以出來了。”
聞聲,屏風後面果然走出一道纖瘦高挑的身影,竟然是將離!
她的衣衫和頭髮有些凌亂,臉上有一抹黑灰,神色略有些慌張,不解地看着裘宛芳,“三夫人,您這是……”
“不管怎樣,雪衣畢竟待我有恩。”裘宛芳在桌邊坐下,臉色柔和,不見左雲母女的兇狠毒辣,她說着瞥了千璽一眼,淡笑道:“再說,千璽姑娘也是雪衣的人,縱使我有心將你推出去,她也不會允許的。”
聞言,將離下意識地朝着千璽瞥了一眼,只見千璽臉色有些深沉,心知她是知道了雪衣的事情。
一想到雪衣,將離頓然鼻子一酸,繼而一股怒火涌上胸口。
“哼,這司家難得出了個好人,偏得出的好人骨子裡都不流司家的血。”將離冷冷笑着,緩緩走到裘宛芳面前,對着裘宛芳行了一禮,“今日得三夫人相救,將離定會銘記在心,來日有緣,必會報三夫人恩情。”
裘宛芳微微一笑,點頭應下,眼看着將離就要離開,裘宛芳突然開口道:“這藥房,是你燒的?”
將離回身,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堅定,毫不避諱,道:“是。”
裘宛芳不由讚許地點了點頭,“好,那你是爲何要燒藥房?就是爲了給雪衣報仇嗎?還是……”
將離神色微微一凜,像是被人說中了什麼心事,下意識地低下頭去,沉聲道:“三夫人多慮了,如將離這般身份卑賤之人,自然是把所有的心思和感情都放在主子身上,三小姐向來待我至親,情同姐妹,如今三小姐出事,將離自當盡一己之力幫她。”
頓了頓,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老太太遇害,司家父女爲了推脫罪責,竟是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把三小姐從司家推了出去,縱然三小姐當真不是司家人,可是這十多年來的相處總也該有些感情了,卻沒想到他們竟是如此絕情!”
深深嘆了口氣,歷經人世滄桑的裘宛芳似乎早已看透這一點,她緩緩起身,走到將離身邊,握着她冰冷的手,柔聲道:“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人本性都是如此自私的,老太太畢竟是聖上的親姨母,司家怕被連累,自然是急着與雪衣撇清關係。至於落井下石……”
說到這裡,裘宛芳不由冷冷笑了兩聲,“如果我沒有猜錯,這落井下石之人定然是佩兒。”
將離張了張嘴表示愕然,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想了想,點頭道:“三夫人說的沒錯,我聽回來的人說了,從頭至尾司顏佩都在努力把矛頭指向三小姐,直言是三小姐殺了老太太,可是我們都知道,縱然三小姐真的不是司家人,可是她和老太太之間的感情卻遠遠超過任何一個司家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裘宛芳輕輕一嘆,拍着將離的肩,“事已至此,非你一人之力所能處理,身爲司家的一份子,我本該將你帶去見老爺的,可是我不能置雪衣待我的好於不顧,雪衣出事,我心裡也是真的着急。”
說着,她輕輕揮手,“罷了,你走吧,小心莫要被司府的人抓到。”
聞言,將離頓覺喉間一哽,對着裘宛芳深深行了一禮,轉身走到門前。
千璽臉色深沉道:“我送你出去。”
將離也不拒絕,她知道千璽會武功,又是三夫人身邊的人,有她在,想要出去會方便很多,便點了點頭。
本該是喜氣洋洋的大喜日子,而今整個莫涼城卻陷入了一片死寂。
夜舜下令宵禁,全城早已戒嚴,街上不見人影走動,來來回回盡是巡邏的禁衛,以及滿城尋找、捉拿殺害司蘭裳的兇手的京畿衛。
這*註定不太平與不安寧,沒人能夠安心入睡。
容家別院,燈火通明。
“哥!”眼看着容毓大步朝着外面走去,容璟上前一大步抓住他,神色沉肅道:“這時候決不能衝動!”
容毓冷眼看他,眸色靜淡無波,可是容璟卻看得到那背後的暗潮洶涌。
“衝動?爲兄現在是在衝動嗎?”
“是。”容璟毫不猶豫地回答,抓着容毓的手絲毫不放鬆。
他們的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縱然大哥平日裡總是一副深沉模樣,話不多,可是身爲弟弟,身爲容家的人,容璟還是看出了容毓的心思。
“大哥從來沒有表露過,也不曾說過什麼,可是爲弟卻知道大哥心裡的想法,雪衣於你而言有多重要,你我都明白。”
他沉聲一字一句說來,聽得一旁的流煙暗暗心驚。
原來她的猜想是對的,容毓這般對待雪衣,終究是有原因的。
只是以前,她一直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知道方纔容璟的一番話,終於肯定了她的想法。
容毓神色沉冷,不見絲毫波動,他側身朝着容璟瞥了一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卻悽無比。
“三弟既是如此瞭解我,就應該知道雪衣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我絕對不能容忍她就這麼落在那昏君手中,爲了一己私恨,而毀了雪衣!”
“大哥慎言!”相較於容毓一貫的灑脫不羈和放浪形骸,容璟顯然嚴謹慎重得多,他一把抓住容毓的肩,沉聲道:“聖上如何決斷,我們無法左右,眼下最重要的是我們不能自亂陣腳,要想辦法儘快找到能證明雪衣清白的證據。”
“證據?”容毓驟然冷笑一聲,“要什麼證據?你們不都是證據嗎?玄王爺、太子殿下、修王爺,還是莫將軍,所有人都在場,所有人都是證據,卻也未見他信半分!”
容璟垂首微微沉吟,神色漸漸變得沉冷,“沒錯,玄王爺確實是第一個發現雪衣的人,可是就在玄王爺找到雪衣的時候,雪衣正將老太太抱在懷裡,而老太太已經去了。”
容毓眸色微微一動,“你的意思是,聖上懷疑就在衆人找到老太太之前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
見容璟點頭,容毓又道:“那便讓雪衣說個明白。”
容璟搖了搖頭,“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可也偏得,不管司顏佩和司文蒼如何詆譭她、指責她,不管衆人如何誤會她,雪衣卻始終不願開口辯駁半個字。”
聞言,容毓不由懊惱地握了握拳,心中悔意陣陣。
今日若非他爲了刻意避開雪衣,不願去親眼看着她嫁與他人,而是跟着前往,也許他便能先雪衣一步發現司蘭裳,事情也不至於會變得如此!
說到底,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驀地,他神色一冷,沉喝道:“流煙!”
正在沉思的流煙頓然一驚,應聲道:“流煙在。”
“立刻召集蜃雪樓所有弟子齊集莫涼城!”
聞言,流煙和容璟都不由怔住,兩人相視一眼,眼底滿是擔憂。
“樓主……”她猶豫了一下,“這麼做的話,未免動靜太大,蜃雪樓難免會暴露。”
“照做!”容毓根本不容她解釋,冷聲吩咐道,流煙無奈,只得點了點頭,“屬下這便去。”
容璟瞥了一眼流煙離開的背影,走到容毓身邊沉聲道:“大哥,你這是要賠上整個蜃雪樓來救雪衣。”
容毓深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恢復沉冷平靜,一時間,容璟竟是看不穿他的心思。
“你不要忽略了玄王爺。”
容璟心下驀地一凜,是了,他怎的就忘了玄王爺?一直都只是聽聞,這位玄王爺並非如同傳聞中的羸弱窩囊,且他待雪衣亦是真心,這一次倒是要看看,他究竟隱藏了那些能耐。
容毓繼續道:“不管怎樣,雪衣是他已經迎進門的妻子,縱然尚未行禮,可是雪衣已經算是玄王府的人,以他的脾性,你以爲他會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雪衣出事?”
想也不想,容璟便搖了搖頭,“以我的猜測,他不會。”
容毓點頭道:“那便是了,不要小覷玄王爺隱藏的實力,若是爲兄所查沒錯的話,這個玄王爺的勢力可是遠比你我所知道的要可怕得多了!”
容璟驟然心下一驚,“大哥是不是查到了什麼?”
容毓只是搖頭,“這件事你無需多問,交給爲兄去做就好。”
頓了頓,他回身拍着容璟的肩,淒冷一笑,道:“爲兄註定不是規規矩矩、守着規則過活的人,此番若是出了什麼事,今後容家便交在你手中了。”
“大哥!”聞言,容璟直覺心中一陣慌張,似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他伸手想要去拉容毓,想要阻止他,卻被容毓不着痕跡地輕輕推開。
“記住,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容家。”容毓笑了笑,轉身欲走,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回身道:“郡主那邊……”
容璟瞭然道:“語兒已經和月姑娘一起去找公主了,相信只要公主願意出面,雪衣的事情就還有轉機。”
容毓點了點頭,正要轉身離去,突然只聽“咻”的一聲,一枚飛鏢從門外打入,容毓驟然一個側身,將飛鏢接在手中,只見飛鏢上戳着一張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