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再也遊不動了,身體的熱量在迅速地消失,漸漸無力冒出水面讓孩子們保持呼吸,孩子們驚恐不安地哭喊着姐姐,可她甚至無力睜開眼睛了。就在這危急時刻,天空中忽然亮起了碧色的光,一盞蓮花燈躍入湖上,女子長袖舞動,晶晶和孩子們被抽離了水面……
“三公主,你醒醒……”楊蓮望着不省人事渾身是血的晶晶,聽着孩子們七嘴八舌的講述,禁不住心驚肉跳,她身後的雙兒更是慌作了一團。原來,雙兒發完喜帖去等晶晶,卻沒有等到,尋找之時,發現了林中的血跡,沿着血跡雙兒追到湖邊卻沒有看見晶晶,她心知不好,飛奔回去報告。楊蓮到空中查看湖上,終於找到了在水中掙扎的晶晶和孩子們。
這下可怎麼辦?楊蓮心急如焚,二哥不知道去了哪裡,準嫂嫂又遭遇意外,明天就是婚禮了啊!她只好趕緊把晶晶抱回家:“玉鼎伯伯,您快救救她吧!”聽到楊蓮帶着哭腔的聲音,玉鼎也大吃一驚。
他仔細查看晶晶的傷口,看起來是刀傷,玉鼎爲她輸入真氣,但晶晶的心脈搏動卻幾乎察覺不到了,無論他怎樣努力,都沒什麼起色。玉鼎急得汗都下來了,楊蓮一看不好:“伯伯,您這麼高的功力都不管用嗎?”玉鼎搖頭嘆息:“她的傷本來就重,加之耽誤的時間太長了,她又在水裡耗盡了體力,我……我看可能迴天乏力了。”雙兒跪在玉鼎面前大哭:“道長您一定要救救她,公主她明天要做新娘子了,她不能死啊!”正在惶急,忽聽哮天叫道:“啊,我主人回來了!”
楊戩大踏步進了家門。一見屋子裡的場景,他愣了:“晶晶,晶晶怎麼了?”
晶晶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當楊戩握住她的手腕爲她輸入自己的真氣時,她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玉鼎喜道:“楊戩,看來她求生的意志很強,還有一息尚存。”楊戩心緒如麻,他與姮娥分手時思量好的一切突然都被打亂了。“是誰傷了她,抓到兇手沒有?”
楊蓮道:“聽孩子們說,是兩個可怕的武士,有一個頭上紮了刀還跟沒事人一樣。”楊戩一凜,這個細節不合常理。他沉思地對楊蓮道:“晶晶的傷有蹊蹺,你去請村裡的長老過來。”
誰想楊蓮還未出門,村中的周嬤嬤就已趕過來了,周嬤嬤臉色凝重:“晶晶姑娘怎麼樣了?聽孩子們一說,我就覺着不好,趕緊過來瞧瞧。”楊戩聽出話裡有因,忙問:“這些武士過去出現過嗎?老人家是否知道內情?晶晶現在危在旦夕。”周嬤嬤掀衣看了看晶晶的傷口,嘆道:“果然是他們乾的!我們這兒本是個小國部落,夏王寒浞的武士征討到這裡,我們不願歸順,可那些武士太厲害了,沒有人能殺死他們。反而被這些武士砍傷的人,不論傷口深淺,症狀都一樣,血流不止,心脈迅速衰竭,能熬過一夜的,幾乎沒有。”
“怎麼會這樣?”衆人都驚問。周嬤嬤道:“我曾聽到一種離奇的說法,這些武士都非活人,他們都是被蠱術御使的活屍,所以他們是殺不死的,而他們身上都有屍毒,被他們砍傷的人,一旦屍毒入血,斷無活路。”
屍毒?玉鼎道聲不好:“糟了,我忙着給三公主止血療傷,恐怕適得其反了。”楊戩劃破晶晶的指尖,但見流出的血已經微微發黑。周嬤嬤直搖頭:“她熬不過今夜了,你們準備後事吧。”楊戩咬牙道:“我不會讓她死的。”他擡眼看着玉鼎:“師父,我要幫她換血逼出屍毒,或能救命。”
“換血?換誰的?”玉鼎吃驚地看着他。“換我的。”楊戩靜靜地說。“你瘋了?換血這可不是鬧着玩的,稍有不慎你就沒命了,再說,就算你僥倖活下來,全身之血易主,你也會元氣大傷。”玉鼎斷然拒絕。
“二哥——”楊蓮也忙勸阻:“就算換了血,以她心脈之虛弱,結果也很難預料,你不能冒這個險。”
“都別說了,我必須試試,晶晶救我一命,我拿命來換也是值得的。”楊戩起身吩咐,“三妹,你送周嬤嬤回村。其他人都出去吧,時間等不起,請師父立刻動手。”
油燈下,晶晶的一隻手腕被劃破放血,另一隻則和楊戩腕上的血管連在了一起。玉鼎小心地徐徐運起法力,細線般的黑血流進了地上的銅盆中,而另一端,楊戩鮮紅的健康的血液進入她的身體裡。隨着盆中換出的黑血越來越多,虛脫的感覺讓楊戩眼前陣陣發黑,他努力以最少的真氣維持着最低的生命運轉。玉鼎見黑血不止,又看到楊戩的樣子,心中着急:“徒兒,我看我們停下吧,都放了一半多的血了,還是黑色,再這樣下去你吃不消了。”楊戩勉力道:“別功虧一簣,我底子好,還撐得住。”
玉鼎的神經高度緊繃,因爲隨着進一步的失血,楊戩已經進入昏迷狀態,唯有脈搏的微微跳動才提示他還活着。屋子裡安靜得只聽見滴血的滴答聲,望着兩個毫無聲息的人,玉鼎都快要哭了,啊,這黑血何時能換完?
楊蓮把周嬤嬤送回鏡花村,差不多村裡的人都知道了她家發生的變故,手中的喜帖尚溫,村民無不唏噓感慨新娘的不幸,周嬤嬤傷感地對楊蓮道:“明天大家還是會去的,就算沒有婚禮,我們也要去看看晶晶姑娘,她救了幾個娃娃的命啊,但願她吉人天相。”
天已經快黑了,楊蓮滿腹心事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朦朧的光線中,她看到前方一棵大樹下站着一個孤零零的女子,經過她身邊時,她無意中瞥了那女子一眼,這一眼不由吸引了她的視線。那女子美若天仙,神情落寞地倚靠樹幹,呆呆地望着前方,似乎出神地想着什麼,楊蓮從來沒有在鏡花村見過她,她壓根就沒見過此地有這麼美的姑娘,而最讓楊蓮訝異的是她華麗的衣飾絕非古塘鎮能見到的材質,甚至不可能出自凡間的織造。
她停住了腳步,奇怪,怎麼會突然出現這麼一個女子?“這位姑娘,天快黑了,你需要幫助嗎?”楊蓮謹慎而戒備地發出了試探。那女子似乎被打斷了神思,微微一怔,打量了她幾眼,搖搖頭:“謝謝。”轉身往竹林深處走去了。楊蓮見女子在迴避她,並無攻擊之意,雖然心下仍有疑惑,但終究擔心着二哥和晶晶的事,也就不再多管,自顧走了。
去往竹林深處的女子是姮娥。她和楊戩分手後並沒有回月宮,楊戩纏綿時含糊的那一句“等着我”讓她過後思量起來或有深意,她隱約猜測楊戩回去會爲了她解除婚約,但她只敢猜,卻不能問,因爲她既不忍心讓楊戩爲難,又深知楊戩的性格事不成不會輕諾。她勸他快些回去,他也說該回去了,他們並沒有再約定何時見面,分手時他卻給了她一個深深的眷戀的吻。現在,她就這麼咀嚼着剛纔的一點一滴,心中懷着莫名的希望,不,她不迴天上去,她要在這兒等,或許,明天,他就不會舉行婚禮了,或許,一切都能圓滿解決,她能等到他再來找她。
血,終於變成了滴滴鮮紅,玉鼎長出一口氣,收了法力。“徒兒—徒兒—”他立刻撲過去看楊戩,楊戩的一張臉已經慘白如紙,呼吸若有若無,玉鼎慌忙替他輸入真氣,漸漸地,玉鼎感覺到他體內的真氣又開始自發啓動流轉了,他一陣驚喜,到底沒白練九轉玄功啊。他再去看晶晶,換出毒血後,她臉色紅潤,卻還沒有甦醒的跡象,按其心脈,時強時弱,玉鼎的眉頭又鎖緊了。
“晶晶怎麼樣?”玉鼎聽到這虛弱的聲音,回頭見楊戩搖搖晃晃地撐起了身子。“你不能起來,要靜養!”他忙喝止他。楊戩卻顧不得許多,捱到晶晶身邊來查看她的傷情。說來神奇,楊戩剛剛握住晶晶的脈,卻聽晶晶一聲輕哼,竟似悠悠醒轉,楊戩大喜,連聲呼喚她的名字。晶晶微微睜開眼睛,看見了眼前人,滿足地笑了:“你……你回來了,我到處找你。”
“別說話晶晶,你受傷了。”楊戩輕聲道。
“楊戩,”晶晶無力地挽住他的手,眼角滾落一行珠淚,“我感覺自己就要死了,我多想明天能做新娘子,可是我做不成了,我活不到明天了。”
“別瞎想,你不會死的。”楊戩強撐住自己搖搖欲倒的身體,做出輕鬆的笑容,“你身體裡的毒血都排掉了,我保證你不會有事。”
“我……我……”晶晶的心脈又開始衰弱,說不出語聲來。玉鼎大聲道:“三公主,你一定要有信心,你能活下去!”可是晶晶再次昏迷過去。
“師父,爲什麼毒血排出,晶晶還是不見好?”楊戩焦急不安。玉鼎嘆道:“雖然血裡的毒素排除,但她的心脈已受損嚴重,只要能挺過今晚,你換給她的健康血液的作用就會顯現,她就能徹底脫離危險了。而能否挺過今晚,就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志有多強了。”
楊蓮回來了,雙兒和哮天、颯朵都圍到晶晶的牀頭,大家輪番呼喚鼓勵她,晶晶只是時而清醒時而昏迷。這時,雙兒對楊戩說:“姑爺,玉鼎道長說小姐要活下來全靠她的求生意志,婢子覺得,小姐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做新娘,如果我們告訴她,明天依然爲她舉辦計劃中的婚禮,我想她一定不肯放棄。”
玉鼎心痛徒兒,爲難道:“徒兒他幾乎把全身的血都換給三公主了,元氣大傷,明天怎能舉行婚禮。”楊蓮也不願意哥哥在這種情況下成親:“我覺得婚禮是人生大事,還是等三公主好了再說吧。”颯朵心直口快:“雙兒姑娘,萬一三公主有個三長兩短,這不是讓我戩哥哥白結一次婚麼。”“是啊,哪有這樣的,你心疼你家主子,我還心疼我家主人呢。”哮天犬也來幫腔。
楊戩默然半晌,低聲道:“都別吵了,只要能讓晶晶活下去,就這麼做吧。”他蹲在晶晶耳邊,溫柔地說:“我答應你,明天給你想要的婚禮,快點醒過來,雙兒和三娘都等着幫你打扮做新娘呢。”
夜已經很深了,楊戩被玉鼎強制趕回房間休息,楊蓮守了一會兒晶晶,卻無睡意,她悄悄走到哥哥的窗下,透過窗櫺的縫隙他發現哥哥並沒有在吐納調養,而是枯坐在燈下,肩膀隨着內心的情緒翻滾在微微顫動。
望着油燈跳動的火苗,楊戩止不住流下淚水:“姮娥,對不起,我沒辦法退婚,我做不到了,我負了你,你恨我吧,今生永訣。”極度痛苦中他壓抑地一拳打在桌上,他本就元氣大損,這一振動竟讓他氣血翻涌,楊蓮此刻推門進來:“二哥——”,楊戩尚未起身,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雪白的衣襟。
“二哥——”楊蓮抱住哥哥,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