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我站在蓋氏大廈頂樓辦公室,看着底下的車水馬龍,聽着樑鷗的彙報:“公子,還是沒有……沒有夫人的任何消息。鄭懷遠那邊,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顯示他和夫人有聯繫。”
我閉上眼睛:“鄭龍那邊呢?”
“老爺子那邊,一年大半時間都住在荷蘭果園裡,偶爾妞妞小姐和小良少爺會過去陪他。我們的人一直跟着呢,還是沒有夫人的消息。公子,您說,夫人會不會……”
我打斷他:“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做傻事。”
樑鷗?了?:“對了,公子,鞏音殊那邊,倒是有消息。您……您要聽嗎?”
我兜轉心思:“說。”
“是這樣,當年您不是叮囑我讓她自生自滅,只要找人跟着她,不要讓老太太找到她就可以嗎?她現在也算是廢人一個,毀容之後,連工作都找不到了,有時候毒癮犯起來,什麼都願意出賣。而且……而且,她好像得了艾滋病。這是,昨天我從她屋子裡搜出來的東西,您看看。”
我接過來,是一個鐵皮盒子。打開之後,我就傻眼了。
三年來,我一直不願意去想,當年江別憶所經歷的的那些,只要一想起來,我就會難過得想死。
可是我沒想到,都三年過去了,鞏音殊那賤人竟然還保留着這些東西。
我更加沒有想到,她當初會拍下這些東西。會留到現在,一直沒被我發現。
我冷着臉:“還有誰看到過這些東西?”
樑鷗瑟縮了一下:“據我所知,除了鞏音殊之外,應該沒有別人。我打電話確認過,那些報紙雜誌社都說沒有收到。我相信就算收到,他們也不敢發出來。”
我不寒而慄:“不行,你再去確認,一定要萬無一失。另外,你去安排安排。我要見鞏音殊一面。”
樑鷗嚇到了:“公子,您確定真要去嗎?她有艾滋病,萬一……”
我死死捏着那些照片:“我必須得去,你不要聲張就行。”
樑鷗並沒有走,?了?又道:“公子,還有一件事,您可能會想知道。還記得當年……傷害過夫人那幾個人嗎?”
我點頭:“嗯,怎麼了?”
“咱們不是使了點手段把他們送進局子裡了麼,就在我來公司之前。接到監獄那邊的電話,其中兩個人……死了。而且,死法特別……特別……”
我聽出來一點不對勁:“特別什麼?”
“公子你還記得當年那個王林生是怎麼死的嗎?監獄裡那兩個,說是和王林生的死法一模一樣。都是被人割了生殖器,我去看過,其實不太一樣,那兩個還被割了舌頭,砍了雙手,挖了雙眼,總之已經四肢不全血都流乾了。”
我驀地想起來什麼:“是那個殺手乾的?”
樑鷗點頭:“據我看,八九不離十了。公子,我們現在已經初步可以確定,這殺手對我們沒有惡意。我甚至覺得,他一直是在幫夫人報仇。”
我關心的不是這個,我早就知道那人對我們沒有惡意。
我關心的是,當時被關進局子裡的,不是有五個人嗎,死了兩個,不是還有三個嗎?
那三個怎麼樣?
樑鷗道:“死的確實是兩個。另外三個在另一個監獄,我已經問過了,好好的。我懷疑,那殺手是要一個一個來,估計啊,很快也要到那三個了。就是,警方已經高度重視起來,已經派人保護那三個,不知道結果會是怎樣。”
“他們是罪有應得,這個先放一放。目前當務之急,是安排我跟鞏音殊見一面。”
樑鷗出去後,我站在窗前,下意識就點起一支菸開始抽。
在跟江別憶在一起之前,我有一段抽菸很猛,一天一包都還不夠。後來跟她在一起,慢慢我就戒了。她離開後,我又抽上了,尤其是在煩悶的時候。
秘書在外面敲門,語氣很無奈:“蓋先生,老太太帶着緣緣過來了。”
她剛來的時候,我媽帶着緣緣過來,她過來通知我的時候,說的是“緣緣小姐來了”,別我罵了一頓。
後來她就知道緣緣是個忌諱。
我有點頭疼,四年了,我媽一如既往堅持做三件事:勸我回家,把緣緣送來給我。以及尋找鞏音殊。
江別憶離開後,我跟老太太大吵了一架,揚言要跟她斷絕母子關係,氣得她心臟病發住了醫院。
其實我知道,這四年我是怎麼熬過來的,老太太也是怎麼熬過來的。
很多人,都是這麼熬過來的。
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怯生生看着我:“爸爸……”
我心裡一痛,尤其是視線所及看見的是小瓶蓋趴在我脖子上樂呵呵的照片,我的心就疼得不行。
緣緣越長越像我,但是每次看見她,我就會想起小瓶蓋來。
同時,我也會想起,她的媽媽,逼得我妻離子散。
我就沒辦法去愛她?
江別憶說孩子是無辜的,真的是無辜的嗎?鞏音殊做哪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的時候,就沒想過有一天會報應在她女兒身上嗎?
看我沒反應,緣緣嚇得不敢動,片刻之後轉身:“奶奶,外婆……”
聽見那一聲外婆,我不由得擡起頭,果然就看見鄭碧堯和我媽有說有笑走進來。
我的心又是一痛,江別憶離開的第二個月,鄭龍就登報聲明,鄭碧堯和鄭家斷絕關係。並且提到,鄭家任何人只要敢幫她和鞏音殊,就要被逐出鄭家。
眼前浮現出大雨滂沱中她跪在鄭家大宅門口,鄭南風氣憤得要殺了她的樣子來。
她去老宅子乞求奶奶的原諒,說什麼對不起老江對不起小江,說什麼愧對江家列祖列宗,哭得要死要活。
奶奶那時候早就纏綿病榻,說了一句“江家不配擁有你這麼高貴的兒媳婦”後,叫姜東關上了大門。
那麼她現在出現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來問我鞏音殊的下落嗎?
還是要來懺悔?
我媽一進來就對我板起臉:“你是怎麼回事,你看好好的孩子,被你嚇成什麼樣兒?”
我冷笑:“我沒稀罕你們來。”
“哎哎哎,你這臭小子,你女兒想爸爸了,我帶她過來找爸爸也錯了嗎?”
我不疾不徐迎着她的目光:“你沒錯,您永遠都沒錯。錯的是我……”
她還想說什麼,緊隨她身後的鄭碧堯扯了扯她:“老姐姐,咱們好好說話,孩子看着呢。蓋四,不是我媽說你,都四年過去了。你的氣也該消了吧,緣緣是無辜的,你爲什麼就不能接納她呢?”
我譏誚一笑:“第一,我沒有你這樣的岳母;第二,我的氣永遠不可能消,尤其是對你;第三,緣緣無辜,小瓶蓋不無辜,江別憶不無辜麼?”
她看着我:“你有氣全撒在我身上,緣緣是無辜的,她是你女兒,是蓋家的骨血啊。你看她那麼可愛,是不是和小瓶蓋很像……”
“你給我閉嘴……”我怒不可遏地把面前的菸灰缸砸過去,“你還有臉跟我提小瓶蓋,要不是你那乾女兒,小瓶蓋會生死未卜麼,我會妻離子散麼?你還好意思跟我提,要不是看在你生了小江的份上,我恨不得把你也千刀萬剮。”
她嚇壞了,囁嚅着不敢說話,往旁邊縮了縮。
我媽上前來:“你瘋了,她好歹是你岳母。不管你是跟江別憶在一起,還是跟鞏音殊在一起,她都是你媽。”
我突然覺得好累:“我是瘋了,在小瓶蓋失蹤的時候,我就被你們逼瘋了。我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訴你們,我就算當和尚,就算全世界女人死光了只剩下鞏音殊,我也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你們要是再逼我,我就死給你們看。反正沒了江別憶,我也就是行屍走肉。”
這是我第一次提到死,以前無數次被我媽逼急了,我最多就是跟她吵幾句。但是現在,我都懶得吵了,直接撂狠話。
被我這幾句話嚇得瞠目結舌的老太太,眼淚在眼眶裡面打轉:“你真要這麼狠心。爲了一個江別憶?”
我很有報復的快感,尤其一想到她知道緣緣的存在後那種非得逼着我娶了鞏音殊拋棄江別憶的瘋狂勁兒。
我小心翼翼掏出手帕擦拭我們一家三口的合影,然後小心翼翼親一口,再小心翼翼放進保險櫃,這纔拿着起身:“抱歉,我還有事,慢走不送。”
我媽跌坐在沙發上,捶胸頓足的:“造孽啊,蓋家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忤逆子,你讓我怎麼跟列祖列宗交代?”
我依舊不爲所動:“媽,我勸您,帶着您孫女乖乖待在蓋家老宅,不要來惹怒我。生活費什麼的,我會多多給您。還有,不要試圖再給我安排相親,您知道我的底線在哪裡,要是再逼我,我就找個男人結婚,讓大家都知道,蓋四是同性戀。最後,提醒您一句,不要再試圖尋找那賤人。”
緣緣看老太太哭,嚇得哇一聲哭起來。
鄭碧堯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從包包裡掏出一個撥浪鼓出來:“緣緣過來,你看外婆給你準備了什麼?你以前愛玩那小皮鼓,還記得嗎,我叫人幫你改成撥浪鼓了。好不好看?”
頭皮一陣陣發?,我幾乎暈厥過去。
那些回憶一幕幕閃現出來,下一秒鐘,我搶過那撥浪鼓,發了瘋一般地砸在牆上:“都給我滾,都給我滾……”
我媽衝過來,護犢子似的一把抱起哭得岔氣的孩子,衝着我吼:“你瘋了,你看把孩子嚇的?”
我捏起拳頭。看着鄭碧堯,有點忍不住眼淚:“你知不知道,那小皮鼓是用什麼做的?是小瓶蓋的皮,就是你那好女兒,把小瓶蓋左手上的皮剝下來,給她的女兒做了玩具。”
“哎喲哎喲,蓋四,你別嚇我,怎麼可能?”
鄭碧堯捂着胸口。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我忍不住冷笑:“怎麼,覺得我騙你是不是?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女兒還做了什麼你不知道的事情?你知不知道緣緣是怎麼來的,你真的以爲我做了對不起江別憶的事?”
這些事情我媽都知道,此刻她像泄了氣的皮球,扯着我的手臂:“蓋四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我現在就帶孩子走,以後都不來煩你。你愛怎樣,都是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你了。”
她這明顯就是求和,但是我早就憋不住了,我迫不及待要讓鄭碧堯知道:她沒資格當江別憶的母親。
“很害怕是嗎,是早就知道了,還是不敢面對?你那好女兒,拔了小瓶蓋的牙齒指甲蓋和頭髮,用菸頭戳在小瓶蓋身上,剝了他的皮做成玩具,還叫人侵犯了江別憶……怎麼樣,很爽是不是,爲你的好女兒拍手叫絕是不是?你知道嗎,江別憶最後留給我的心裡,要我不要怪你們,她提起你的時候,說你是老江最愛的女人,她說不願意失去母愛。可是你呢。你做了什麼,在她受罪的時候,你在哪裡?”
她捂着耳朵蹲下去:“別說了,蓋四,別說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沒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
我一腳踹翻了茶几,她尖叫着躲在一邊。
我彎下腰,盯着她,咬牙切齒的:“你不是沒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你就不配當江別憶的母親。你這種人,就應該和鞏音殊一起腐爛。你不是相信她嗎,你不是懷疑江別憶不是你女兒嗎,你不是認爲是我們在鑑定書上做了手腳麼?那你來這裡做什麼,找你的好女兒去。”
“蓋四,求你別說了,我知道錯了,我知道對不起憶憶。”
我指着門:“你給我滾,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五分鐘後。辦公室恢復了平靜,我靠在椅子上,擡手蓋住眼睛,眼淚滾滾而下。
過了兩天,蓋氏和鄭氏聯手開發的兩個大項目的簽約儀式上,我見到了久別的鄭懷遠。
他現在越發的沉篤了,越來越像一個成功的商人,我想起江別憶的囑咐,莫名有些心酸。
我們倆端着酒杯站在陽臺上。他喝一口,問我:“那殺手出現了?”
我嗯了一聲,他看我兩眼:“還在找她?”
我看着他:“你不是也在找麼?”
他坦蕩地看着我:“是啊,我也在找。蓋四你知道嗎,江別憶曾經問過我,既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爲什麼還要對她那麼好?我說,我擔心會有人欺負她。她就笑,說自從小瓶蓋失蹤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她了。那時候我不知道她經歷了那些,她告訴我說,要讓鞏音殊付出代價……那時候我還很高興,她終於變強大了,誰知道,那竟是訣別。”
我一下子鼻子眼睛都是酸脹的:“是啊,我也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捨得丟下我。”
他仰頭一飲而盡:“蓋四,聽我一句勸。別再找了。開始你的新生活吧。”
我看着他:“你憑什麼勸我不要找,你又憑什麼勸我開始新生活?鄭懷遠,你知不知道,這輩子,除了江別憶,我誰也不要。她答應過我,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他突然動怒,一把揪起我的領子,厲聲問:“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當初爲什麼離開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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