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句話都很扣心,認真不成樣。表情淡漠,眼眸裡卻是一個大旋渦。
她不自禁無言以對。只淡淡的開口,“慕容礪,你爲何告訴我這些?”只爲激起她心中的猜測和好奇嗎?
如果這樣,他成功了。她的身世的確困擾着她。
但慕容礪並沒有給她答案。反而一大早給了她另外一份大禮。
冷霜凝站在三樓樓梯口,愕然盯着一步一步朝她而來的男人。男人手裡捧着一大捧鮮紅玫瑰,灰色西裝,單手支起,堅定的步伐沉重的落地。
樓梯上特意鋪了一層紅毯,格外耀眼,慕容礪皮鞋磕在地毯上,無聲卻莊嚴。
“慕容礪,你不用跪,我不會收你的花,更不會答應你無聊的求婚!”有了薛軒宇那次經歷,這次,她搶先開口。
慕容礪翩翩身影,走到她跟前,淡漠一笑,“我有說要求婚?”
“……”
他詭異的笑容附在她耳邊,“或許你心中渴望我求婚!”
“鬼才渴望。”她大眼一瞪,懶得理他。
“送你,喜歡?”他攔截住她的步伐。
“不好意思,慕容先生,我對玫瑰花粉過敏,阿嚏,阿嚏……”她連着打了三個噴嚏。揉着鼻頭,躲開好幾步。
“管家!”一聲吆喝,管家立刻出現,滿手捧着紅豔豔的鬱金香。
“紅色鬱金香代表鍾愛幸福。”慕容礪隨手把玫瑰扔在保鏢手裡,旋即接過鬱金香。
“無聊!”她不領情的撇頭。但見管家身後排着一小隊人馬,每個人手裡都捧着一大捧花。大都是紅色和紫紅色,而且妖冶動人,香氣撲鼻,美豔無比。
“並蒂蓮,夫妻恩愛。”
“百合花,白頭偕老。”
“勿忘我,相忘相守。”
“紫羅蘭,永恆之愛。”
“滿頭星,悠悠牽掛。”
“天堂鳥,心心相印。”
“夠了,慕容礪,別白費心思了,我不會接受。”她瞟了他一眼,冷豔勾脣。
“……”慕容礪頓住,旋即揮手厲喝道,“沒聽見嗎,少夫人不喜歡,還不快扔了!”
保鏢忙散了。
冷霜凝置若罔聞,小跑着下了樓梯,走到門口,傭人忙侍奉她穿鞋。
“不用,我自己來。”她徑直穿上小靴子,套上外套,拉開門走了。
樓梯口處的男人掬起目光,淡淡勾脣。管家無奈腹誹,冷小姐真是個倔性子,和當年的她一模一樣。
冷霜凝推開白色柵欄門,守衛見她立刻行禮。自從昨天來過之後,慕容礪便下令她可以隨意進出小白樓。
倚着她對樓裡那個女人的好奇,她一夜未睡,只想探個究竟,還有那個幻境……
天氣已入冬,凌冽的空氣裡浮動着隱隱寒氣,她不自禁收緊衣服,瞧着屋外已落盡的乾枝。白樓附近以罌粟花和木蘭花裝扮,但這個季節,早已頹落。
她仰頭沉寂在兩座相依的小樓外形上……
門吱呀一聲打開,綰着髮髻的女人一襲鵝黃長款大衣,纖纖出來。
江木兮已年過四十,卻體態豐腴,腰肢纖細,氣質闕傲,五官秀氣,一雙閃動的大眼尤其靈光,全然沒有流年洗過的痕跡。
“你是誰?”江木兮眯眼瞅着對面的冷霜凝。
冷霜凝見她目色純真,一副疑惑的樣子,輕輕挽起笑容,“你好,我是慕容礪的朋友。妄自打擾,不好意思。”
江木兮翹起大眼,雙手緊握垂落在小腹,不確定的問,“你是小礪的朋友?”
冷霜凝點頭。
“這裡是不可以隨意進出的。被老爺抓到就不好了,你還是走吧。”江木兮好意提醒。
冷霜凝僵住,原來她不知道慕容老爺早已過世。
旋即淡然一笑,上前一步,嗅嗅鼻頭,“淡淡的香氣,真好聞,像木蘭花的味道。”
江木兮眼露喜色,也上前一步,“你也歡喜木蘭?”
“嗯,打小就喜歡。”她眨着眼睫毛道,“不過一直不擅於餵養,總也養不好。”
“那是你不懂它的習性,其實木蘭是很易種活的,而且她本就樸實簡單。”
“真的?不知夫人可教與我幾手?”冷霜凝試問。
江木兮眼前灼亮,起手過來,“好呀,進屋,我這裡種了數盆,與時正開着呢。”
說着,便牽起她的手。江木兮的冰冷溼潤,冷霜凝能清晰的感覺到她方纔見到她這個陌路人的緊張和不安。
想來,這裡平日並無人煙。江木兮獨自守候,又精神不佳,難免拘謹。
慕容礪看着她們二人言談間步入屋子,神色沉和。管家面露喜色,“有親母相伴,冷小姐在慕容家便多了一條血脈,必不會再吵鬧着要離開。”
“未必。”慕容礪回身,耳麥裡傳出冷霜凝和江木兮的對話,神色淡然。
“爲何我覺得你如此面熟,好似哪裡見過?不對,是我們認識了許久一般?”江木兮仔細端詳着冷霜凝。
木蘭花骨朵正開着盛旺,這樣的季節,着實少見。
冷霜凝嗅上鼻頭,輕捏了一下,江木兮忙挪開她的手,清明的眼神,“這個時候它是最容不得人去碰觸的。”
“爲什麼?”
“它會害羞。”
“……”冷霜凝。
“這是我母親告訴我的,你……”江木兮突地凝眉,“你和她好像一個人。”
江木兮的母親,不就是她的外婆?
“夫人,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寂寞嗎?”冷霜凝本想直接問問題,但又想着江木兮患有失心瘋,時而清醒,時而瘋魔。此時她應該是清醒狀態吧。
江木兮淡淡的搖頭,“小礪經常來,以後你有空也經常來看我。”
募得,她抓住她的手,放在臉上輕撫。她的臉頰光滑柔膩,言語間總是提起慕容礪,可見她與慕容礪的關係十分親近。
“小礪是你的孩子?”她試探問。
她搖頭一笑,“不是,不過我很疼他的。真的很疼他。”
“看得出來,你們關係很好。”
“嗯,他父親常常不在家,只剩我和小礪,這房間又大又空曠,很冷很孤涼,我和小礪常常躲在那捉迷藏。”她指頭指向那架黑鋼琴,突地眼神一沉。
“鋼琴很漂亮。”
“是呀,她會奏出美妙的曲子。”
“我可以試試嗎?”冷霜凝很想親自感受一下。那晚的一幕依舊曆歷在目。如果她真的能感應到未來,那麼鋼琴也許能給出靈感。
“不可以!”江木兮拉住她的手,神秘的翹起大眼,“他不準任何人碰。否則會受罰。”
“他?”
“對,就是他。”江木兮看看時鐘,過了九點了,旋即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我困了,要去睡一會。你自己逛吧。記住,千萬不要碰這裡任何東西。”
冷霜凝點頭,看來江木兮的病很重。她走到樓梯,回眸對她一笑,清麗的背影在陽光灑滿樓梯的上閃爍其光。
幾句談話,冷霜凝和她與生俱來有種親切感,女人似乎對她也不排外。如果慕容礪沒有騙她,那江木兮就是她的生母。可是她看過dna檢測報告,血液,頭髮,皮膚組織都和她相符,和江木兮也十分相近。
慕容礪也沒有必要騙她。唯一答案依舊在冷父那裡,爲什麼江木兮會成了慕容老爺的夫人,冷父風流成性,難道是江木兮懷了冷父的孩子,之後嫁給慕容老爺?但言談間,江木兮似乎很害怕慕容老爺,害怕爲何要嫁給他?
該死,疑惑像個雪球越滾越大。她唯一能猜測到的是她不是慕容老爺的孩子,否則慕容礪不會千方百計要求她嫁給他。慕容宇也不可能追求她十年。
除非他們兩個都不出自慕容世家,可這個無緣由的猜測變成事實的概率太微妙。
接下來的兩天,冷霜凝天天過去探望江木兮,兩人的關係逐漸升溫。原來,江木兮的記憶只停留在她剛入慕容府的階段,後來的事統統不記得。
她只記得自己的母親,卻不記得父親。甚至連自己有沒有兄弟姐妹都忘記了。冷霜凝試圖提起過冷世程這個名字,江木兮只是皺眉道,“你也認得他?”
旋即便再無反應。
不知是不記得了還是對這個名字不敏感。
按理來說,她如果愛過冷父,應該至少有感覺纔是,可她從她臉上看不出任何情愫。
她記得慕容礪,慕容宇,還有她失去的女兒。每次提及她的女兒,江木兮已是瘋魔狀態,總會抱起臥房的假洋娃娃又是哄,又是鬧。
後來,冷霜凝也摸透了她的規律,早上,江木兮的狀態一般比較好,到了傍晚和晚上神經便十分緊張,極度恐慌不安。
夜已涼透,她好不容易哄睡江木兮,輕輕掩上房門,下了樓梯,眼神定格在黑鋼琴的白鍵上。
透亮的水晶燈照亮了整個房間,連着黑漆面反射出她的身影。柔指滑過琴身,一股魔力吸附着她。
站在鋼琴邊上,她能感覺異樣的力量在侵襲她,可這股力量說不清道不明,只是一種特別的感覺。
很熟悉很親近……
撫摸着紅色椅背,她彷彿看見自己曾坐在這裡,柔指輕飄,流水般的指尖滑過琴鍵,遊刃有餘,熟稔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