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身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隨後一個身影撲了過來。
原本仰躺在地的苦嫗,被朝雲宗弟子一拉,突然站了起來。屍變這種事情,在場衆人都聽過傳說,可是誰也沒親眼見到。饒是大夥兒藝高人膽大,親眼目睹一個太陽穴被戳出大洞、滿面鮮血的老太婆突然站起來,還是立刻覺得頭皮發炸。
苦嫗是死不瞑目的,此刻那對瞪大的眼睛還是擴散着瞳孔,沒有焦距,卻向着最近的一個人——皇甫銘撲了過去!
她新死不久,肌肉仍然柔軟,不知被什麼驅動着,這一下動作簡直比生前還要快捷。
這老太婆人都死了,居然還知道柿子要挑軟的捏?雖說寧小閒這還是頭一次親眼看見屍變,卻不妨礙她應變的速度:她在長天手下受訓這麼久,那些苦都是白吃的麼?她強壓下驚意,連想都未想,伸手去皇甫銘的後領,要將他拉出苦嫗的攻擊範圍。
她目光如炬,已經看出苦嫗撲出來的速度雖快,但身體僵直,腳步略顯踉蹌,遠不似活人那般靈活。既不是修士了,料想得撲上來之後威力也是有限,不過總不能讓這麼噁心的東西近人。
不過她伸出去的手,倒碰着了另一隻大掌——權十方也作了同樣的動作,還比她早一步抓住皇甫銘,順勢向後一帶,口中喝道:“盤查周圍,看看是否有人作祟!”
苦嫗撲了個空。
還沒等她轉頭,寧小閒已經抽出匕首。一刀斬下了她的頭顱!
她實在忌憚這老太婆再整出什麼幺蛾子來。這世上神通種類千千萬萬,萬一有哪一種是死了之後還能張口申冤的,那可不好辦。她這行動看似果決。其實也是徹底絕了後患。
苦嫗死了有一會兒功夫了,所以腦袋被斬斷之後,脖頸裡流出的血並沒有噴涌而出。這番景象更讓所有人認定,這的確就是屍變。
皇甫銘驚魂甫定,忍不住怒罵了一句:“這老太婆,竟然還能使出這等妖法!”
“此事有些蹊蹺,怕是有人要對付鏡海王府了。”權十方沉聲道。“回去之後,短時間內不可再出來了。”
方纔朝雲宗衆人趕到時,剛好看到寧小閒手起匕落。現場就沒有一個活口了。他們聽到的說法,都是皇甫銘和寧小閒單方面的說辭,本來心中存疑的,現在看到苦嫗明明已死卻突然還能爬起來襲擊人。心裡都暗暗想到。莫不是這苦嫗也是鏡海王府的對頭派來的,否則爲何會施這等陰詭之術,專取皇甫銘?
說話間,剛纔衝出去探查周圍的弟子回來了,表示周圍半個鬼影都沒有。權十方目光閃動,沉吟了一小會兒就吩咐大家快走。
這一回再收屍,大家就小心了,在屍體上多踢了幾腳。發現並無異樣才收了起來。
這荒郊野地實沒什麼好逗留的,並且還中途見着了屍變。大家都想趕緊進城。這裡離都靈城已經不遠,衆人不再馭劍,而是信步而行。
其他人年齡也均年輕,多半知道權十方有心上人,此刻見他望着這姑娘的眼神分外不同,也都有意識地和前面兩人拉開距離,只有皇甫銘硬賴在權十方身邊不走。
說來也奇怪。這兩年裡,權十方每在修煉疲憊欲死之時,都會想起眼前女子的倩影,更是憋了一肚子的話想和她說。可是當她真的站在這裡了,那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開口才好。
皇甫銘看看權十方又看看寧小閒,眼珠子骨碌碌亂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最後還是寧小閒打破了這奇怪的靜默:“權大哥,這一回白掌門沒有親來?”
權十方似是鬆了口氣,答道:“師父再有小半年時間就要迎接天劫,現在閉關準備,不接任何世事。王府太君壽辰,是劉雲峰劉師叔領隊前來祝賀。”
是了,當年在廣成宮湖心島上的時候,她見過南宮真和白擎聊天,彼時白擎就說過自己的天劫也快來了。時間過得真快呀,一晃眼就兩年過去了。
權十方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終於吐氣開聲道:“我還記得上次一別,是在廣成宮中。那時玉笏峰倒塌,我和汨羅公子事後尋你都不曾見,才知道你竟然在封山之前就已經離開了。”
“……抱歉,走得匆忙,沒能和任何人先打招呼。”提起這事,她不禁有些臉紅。在那之後,她和汨羅一直保持着聯繫,卻沒有發過訊息給權十方。她這做法,是不是極市儈?
“你能提早離開,正說明比我們都機靈,爲何要道歉?”權十方失笑搖頭,“你不是往西而行麼,怎麼現在會來到鏡海王府?”
不待寧小閒答話,皇甫銘已經得意洋洋道:“姐姐現在是隱流的寧長老了,還兼仙植園園長,這趟就是代表隱流來祝賀太君大壽的。”
這話信息量有點大。權十方忍不住揚起劍眉:“姐姐?長老?隱流?”倒是都抓住了關鍵詞。
寧小閒瞪了皇甫銘一眼,將自己進入隱流之事擇重點說了。她這兩年經歷豐富,雖然略去了種種秘密和細節,也小敘了一刻多鐘才堪堪講完。權十方笑道:“原來在我面前的,已經是寧長老了,失敬,失敬!”
她遇到的人當中,少有能將恭賀的話說得這樣真誠可信的,權十方就是其中之一。
到底是個修爲深厚的修士,初見她的悸動已經平復下來,現在自如多了。
“說得我口都要乾了!”寧小閒蹙眉不滿道,“我聽火兒姐說,白掌門將你關進了天雷絕獄,讓你自行修行?這也太……缺德了吧,那是六大禁地之一,稍不留神就要死人的!”白擎當真不怕天雷無眼,一不小心把他這愛徒給劈死了麼?
權十方聽出她語中的關懷之意,心裡微暖:“天雷絕獄一共有七層,我不過下到第三層,離雷獄中心還遠得很。第三層的雷,劈不死我的,反而於修行極有裨益。”在他面前,也只有她會罵師尊“缺德”了,可他這不肖弟子聽在耳裡,爲什麼還暗自高興呢?
寧小閒聞言,轉過頭來看着他。
兩年多不見,權十方修爲大進,面容看起來更加挺秀,身板也更寬厚,劍眉星目又沾染了一點風霜,眼裡的光溫潤又深遂。雷獄的修行,給他向來溫和的外表額外增加了些許凌厲的氣勢,尤其當他抿着脣的時候,看起來更是英姿勃發。
不知道權大哥的桃花債,這兩年有沒有再增加?她想起時常圍繞在權十方身邊的那些花花草草、鶯鶯燕燕,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她沒有開口去問石季珊的近況。那似乎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曾經咬牙切齒、說什麼也要報復的一劍之仇,也早在她心中淡去。
她盯着權十方出神的時間有點長,權大帥哥臉色還能如常,耳根卻是漸漸地紅了起來。
這氣氛又恢復了怪異。皇甫銘看不下去了,用力咳了兩下,甕聲甕氣道:“權大哥,你們給老太君備了什麼禮物?”
寧小閒移開了目光,權十方喉結動了動,才罕見地賣了個關子道:“你屆時自知,既是禮物,就要留個驚喜纔好。”他望了寧小閒幾次,可惜身側有人,有些話兒便說不出口了。
閒聊間,他們已經順利穿過了都靈城的北門,直奔鏡海王府而去。按照權十方的說法,原本朝雲宗衆人趕來都靈城已見夜色深沉,想找個客棧先住着,明日再去王府拜訪的,哪知道遇着了這檔子事,只好連夜進府商議事情。
朝雲宗長老劉雲峰曾經去過隱流,也是寧小閒的老熟人了,見面自是一番寒暄。說來也是好笑,她和權十方是好友,認皇甫銘爲弟,和他們的師叔劉雲峰卻又平輩論交,咳。
劉雲峰老友居於這城中,今日他先一步趕來會友,接到權十方急訊後,前腳後腳也趕到了王府外,正好和衆人會合,一同進入。
朝雲宗連夜來訪,鏡海王皇甫嵩雲也不敢怠慢,府內許多奴從原本已經歇下,如今又是一片人仰馬翻。
趁着在府中穿行的機會,皇甫銘扯着她的袖子道:“姐姐,你不太高興?”進城的路上,她的臉色就恢復了清冷,像他在隱流看到的那樣。
她輕嘆一口氣:“你可想過,若我打不過那幾人,你會怎樣?”一語不合即殺人,這麼重的煞氣纏身,對他真不會有危害?
皇甫銘嘟起了嘴:“可他們明明不是你對手。”他在隱流裡見過她的身手,苦嫗那四人,怎能是她幾合之敵?
她低低說了聲:“你……”下面的話還是沒說出口。
皇甫銘若有所悟:“姐姐可是不喜歡我隨意殺人?那我改過就是。”
寧小閒緩緩搖頭:“我早說過啦,你無須依照我的喜好行事。你便是你了,定奪之時首先要對自己負責,而不是對我。”她早發現,自己的價值觀和這裡多數人都不一樣,既如此,何必拿來約束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