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字說出來，不僅她身邊的佐天泉愕然擡頭，連她自己也吃驚不小。
只因爲她說話的速度，比往常要慢上了半拍，聽起來每個字都像是被拖得又細又長。她的嗓音又圓潤，就仿若特定的唱腔，有一種千迴百轉的嫵媚。
可她是以正常的速率說出這幾個字的，怎地一出口就變成了這樣？
她忍不住轉眼去看佐天泉，在他驟然收縮的黑色瞳孔裡望見了自己驚訝的神情。
佐天泉面上露出凝重之色：“可有不適？”
“我頭有些沉，唔——”似乎也不對，她搜腸刮肚想找個合適的形容詞，可是神識的運轉速度越來越慢，好像連思維都要停滯住了。
站在她身旁的莊渙兒忽然開口：“我好難受，腦子像被漿糊給糊住了，就連說句話兒，都要好半天才能講出來。”
她說話也變成了那樣奇怪的腔調，可是話糙理不糙，倒是很直觀傳神。
佐天泉擡頭四顧，望見屋內所有人，包括白玉樓臉上都露出了微微呆滯的神色。
不知不覺中，有一種奇怪的力量正在影響大宅裡的人。
屋外狂風暴雨，令得外面的大樹搖擺不定，模糊的枝影在窗紙上晃動，如同鬼手。現在得秦漱玉提醒，衆人定睛細看，果然覺出樹枝晃動的速度比起先前要慢上許多。
若在平時，商隊成員一定欣喜若狂，因爲這說明搖動樹枝的風力變小了，他們很快就可以重新上路，再不必呆在鬼宅裡，不必呆在喜怒無常的修仙者身邊。
然而現在，大家越發遲鈍的腦海裡卻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和搖動的樹枝、奔拂的風同樣放慢的，還有他們自己的反應速度呢？他們還有沒有機會離開這裡？
這時商隊裡忽然有人道：“奇怪，方纔也是這樣……”
話未說完，就被同伴捂住了嘴。
然而這話怎能瞞得過佐天泉的耳力？他目光閃動，問秦漱玉：“方纔也曾這般？”
說起來，佐天泉到來之前，商隊也有過這種奇異感受，不過隨後就無故消失了。可是現在哪有人敢接話？這煞星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事關重大，秦漱玉仍然點了點頭。
無須任何人再多說，佐天泉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鍵，森然道：“原來如此！”
他進入白柳山莊，唯一做過的事情就是殺人！
先前秦漱玉和商隊成員身上都出現了異樣，可在佐天泉殺人之後卻都消失了，與此同時，沙漏中的細砂也悄然增多。
這很容易就讓他將二者聯繫在一起。
原來水晶上球裡的沙子越少，身處這裡的人們反應速度就越遲鈍；反之，若是球中的沙子越多，人們可以自由活動的時間也就越多。
沙漏裡的沙，就是人們剩下的時間。
現在，水晶上球的細沙已經不足十分之一，馬上就要見底了。
那麼問題來了：
沙漏中的細沙一旦漏盡，又會怎樣？
此事，細思極恐！
這就意味着，他們再也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佐天泉目光中染上了淡淡的殺氣——他疼愛秦漱玉甚，不願意她受到傷害。若要解救她於這種異常狀態，最好、最簡便的辦法，當然就是殺人延時！
這裡有三十幾個凡人，還可以替他爭取很長時間。
頭腦靈光的，如王陽右和白玉樓這樣的，已是勃然色變，不自覺站了起來，擺出了備戰的姿勢——兔子被逼急了還要咬人，大家就算知道打不過他，又怎甘心束手待斃？
佐天泉望向他們的眼神卻是冷漠到了極點，猶如望着豬狗螻蟻。
凡人的抗爭，無論再怎樣竭盡全力，也實在是微弱得他一手就能鎮壓下去。
秦漱玉似想求情，可是張了張櫻口，卻一字也吐不出來。他從不聽她的，她都自身難保，怎麼去救這些凡人？
衆人之命，盡繫於他一念之間。
他眉梢忽然微微一動。熟悉他的秦漱玉知道，這是他即將出手的前兆了。
偏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商隊裡頭那個受傷的夥計突然道：“看那裡，漲了！”
他的聲音居然恢復了正常，於是帶出來格外急迫的情緒。衆人順着他手指看去，沙漏裡的細沙果然悄無聲息地增加了些許！
不多，就五分之一。
可那已經足夠了。
衆人都是長長吁出一口氣，只覺背後都潮溼一片。
還好，看來自己暫時不必死了。生命如此美好，哪怕多活上幾刻鐘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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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漱玉喃喃道：“每死一人，沙漏裡的細沙增加五分之一刻度，可以令我們支撐兩刻鐘左右。”
她說的，無人異議。不過讓人驚訝的是，就在衆目睽睽之下，細沙的數量居然又往上揚起了一個刻度。
沙漏的水晶上球，細沙數量超過了五分之二。
大家先喜後驚。喜的是自己可以活命的時間又延長了一倍，驚的卻是細沙的增加，一定代表了有人死去！
王陽右的臉色變了，忽然轉身就往主廳而去。
商隊大部分人馬，都憩在那裡。莫不是有人出了意外？
但是沒過十幾息，他就折轉回來，面露迷茫，對着大家搖了搖頭。
商隊成員安然無恙，一個也沒掛掉。
佐天泉卻已經擴開了神念，往外搜索，這時突然睜目道：“來了。”窗戶突然洞開，他大袖一拂從此躍出，往西而去。
他的速度快極，只一個起落，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玉樓大喊一聲：“哎，等等我！”轉頭匆匆交代王陽右一句，“呆在屋內哪也別去，有我的靈器相護，你們很安全。”隨後也要依葫蘆出去，可是身材太胖，一下卡在窗口。
連他身後的書僮都忍笑道：“老爺，我們還是走大門吧。”使出吃奶的勁兒，將自家老爺從窗口上“拔”了出來。
“小犢子，笑什麼！”白玉樓氣罵一聲，果然大步繞道正門，追了出去。
外面風雨交加，沒半個人影。
白玉樓很自然地往後一伸手：“把尋蹤符給我。”
後面沒人遞符，也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