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玉輕塵豈會不知宋怡趁機暗中觀察自己,心底微微冷笑,面上神色卻是一如往常的冷靜,倒是宋怡原本平靜的眼底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浮現出疑惑,顯然這麼長時間看不透自己讓宋怡心底漸漸涌起不甘與不惑吧。

今夜的街市本就熱鬧非凡,只是隨着兩府馬車的暫停,外邊的聲音則有增無減,似乎馬車停靠的地方引來了更多的人。

“小姐,奴婢下車去看一看。”幾人在馬車內等了近一盞茶的時間,卻見馬車始終沒有前行的跡象,水綠輕聲開口。

此時天色已盡數黯淡了下來,若馬車再不前行,一會人流只會更多,馬車想動也動不了了。

玉輕塵掀簾看了看外邊的天色與人流,對水綠點了點頭。

得到玉輕塵同意,水綠忙起身,彎腰步出馬車,身形敏捷地跳下馬車走到湛王府馬車前稍稍看了幾眼,隨即快速地又返回了馬車內。

“小姐,的確是大長公主府的馬車擋住了路,此時街上人多,堯郡王也已下車疏通人流。只不過,他身旁跟着許小姐與明雪郡主,許多百姓見是明雪郡主,原本離開的身影又折返了回來,紛紛想目睹明雪郡主真容。”水綠將方纔在前方看到的一幕細緻地陳述與玉輕塵。

宋怡聽之,原本已經轉開的視線再次落在玉輕塵的臉上,觀察着玉輕塵的面目表情。

奈何玉輕塵始終面色寡淡、神情冷靜,對於水綠的稟報只是稍稍點了下頭,只輕聲開口說道:“明雪郡主是京城雙璧,容貌才情均在京中閨秀中拔尖。平日裡養在深閨,平常百姓見不着卻十分好奇,今日七夕節,是女子能夠光明正大出門賞燈的好日子,百姓見之自然想要圍觀一睹真容。既然馬車無法前行,我們也下車吧,沿途也可賞景賞燈賞人。”

語畢,玉輕塵起身,率先領着水綠走出馬車。

宋怡見玉輕塵話中不但沒有半點嫉妒之意,反倒是多了幾分對杜明雪的誇讚,一時間竟忘了起身,視線隨着玉輕塵的身影輕轉,眉目間竟是一片沉思之色。

“小姐,大小姐已經下車了。”一旁的婢女見宋怡望着玉輕塵離開的身影發怔,忙輕聲提醒道。

“走吧。”宋怡收回目光,輕點了下頭,遂起身跟在玉輕塵的身後下了馬車。

方走出馬車,才發現今夜遊長街的百姓竟如此多,莫說街上人滿爲患,就連街道兩旁的酒樓茶館內亦是坐滿了人。

街道兩旁均已掛滿了紅色喜氣的燈籠,小攤販的攤子前更多的是形狀各異、顏色鮮亮奪目的燈籠,一眼望去,長街一片燈籠的海洋。

原本立於湛王府馬車旁的湛然,在見到玉輕塵走出相府馬車的身影后立即走了過來,淺笑着開口,“怎麼下車了?”

隨着湛然的走近,原本跟在他身後的杜明雪與許嫣兒也緊跟着走了過來,只是二人在看到玉輕塵的身影后,均是陰沉下了臉色,紛紛對玉輕塵露出了敵意。

“行人太多,馬車難免會磕到撞到行人,倒不如我們下來步行,也可感受下七夕節的氣氛。”玉輕塵目光淡掃緊跟在湛然身後的二人,頃刻間轉開了視線,只輕聲解釋了一句。

聞言,湛然淺淺一笑,目光始終落在玉輕塵平靜的臉上,聲音清雅如風,謙和地附和着玉輕塵的話,“沒錯,今日街上行人實在太多,馬車強行行走定會撞到百姓。咱們下車步行,倒更添幾分雅緻興趣。”

湛然聲音如畫、笑容如風,莫說緊跟在他身後的杜明雪雙目黏在了他的身上,就連此處周圍的姑娘們亦是頻頻擡眸回頭看向湛然,紛紛驚歎於這世上竟還有如此驚豔的男子,許多路過的姑娘小姐們不由得頓足於湛然身旁,以扇掩脣瞧瞧猜測着湛然的身份,只是更多的則是遺落在湛然身上的芳心,更有大膽的少女手持香扇、絲絹、香囊走向湛然,卻又被黏在湛然身旁的杜明雪一一擋開。

注意到這一切,玉輕塵眼底勾起一抹譏笑,杜明雪對湛然可真是一片真心,只是,湛然的心卻如天上的雲端讓人看不見摸不着。當初的玉輕塵用短暫的一生愛了他一場,到頭來得到的卻只是利用之心,杜明雪之於湛然更是什麼都不是,對方又豈會將她放在心上?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徒勞而已。

對於周遭投注過來的衆多傾慕視線,湛然仿若無所覺,一雙含笑的黑眸只認真地凝視着玉輕塵,見玉輕塵想逛一逛夜市,遂出聲道:“既然你想逛夜市,我便陪你,正好可以消消食。我已命人備下了酒宴,一會走累了,咱們可登船遊湖,再用些夜宵。”

杜明雪見湛然只對玉輕塵一人關懷備至,心中涌上失落的同時又對玉輕塵平添了幾分厭惡,隱於衣袖中的手微微捏緊絲帕,如花的嬌顏勾起一抹淺笑,雙目隱帶敵意地直射向玉輕塵,淺淺出聲道:“沒想到在此遇到玉小姐,只是今日怎不見宋小姐?玉小姐剛被接入相府的那段時日,宋小姐到哪都帶着玉小姐,怎麼,如今玉小姐熟悉了京中的環境,便丟下自己的妹妹不管不問了?”

杜明雪故意的刁難,讓原本劍眉舒展的湛然不着痕跡地皺了下濃眉,含笑的眸光稍稍冷了幾分,正要開口爲玉輕塵辯解,卻被玉輕塵搶了先。

玉輕塵微冷的目光轉而看向笑顏如花的杜明雪,忽而勾脣一笑,驚豔的淺笑衝散了臉上的寒意,卻讓周圍的百姓看清了玉輕塵的真顏,紛紛詫異於這位相府小姐的絕色容顏,難怪能讓眼前儒雅俊美的堯郡王溫柔相待。

玉輕塵嘴角含着一抹淺笑,清亮的水眸中卻折射出一抹譏諷,聲音清脆清晰地說道:“明雪郡主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乘坐大長公主府的馬車。”

淡淡地一句反擊,頓時讓杜明雪變了臉色,原本得意囂張的笑容漸漸隱去,轉而換上更多的恨意怒視着出言譏諷她的玉輕塵。

“玉小姐說笑了,本郡主與嫣兒本就情同姐妹,今日是七夕節,自然一同出遊許願。倒是玉小姐與宋小姐的姐妹情深似乎做不得準。”杜明雪剋制着心頭的怒意,淺笑着開口,目光卻不受控制地看向身前的湛然,明眸翦瞳中盛載了掩飾不了的愛戀,心底卻萬分不解,爲何如此出色的男子會爲了玉輕塵這樣一個山野出身的女子金殿下跪請旨賜婚?自己雖只是三品侍郎的女兒,但卻是皇上親封的郡主,又深得大長公主的寵愛,容貌才情即便放眼整個大夏朝亦是屈指可數的,爲何湛然的眼中始終沒有她的身影?自己相較於玉輕塵,到底輸在哪裡?

想到那一日在府中聽到湛然當着朝中百官之面下跪請旨的消息時,自己還以爲是謠傳。焦急地等候自己父親回府問清當時金殿上的情景,杜明雪只覺一顆芳心瞬間碎裂,全然不能接受湛然心喜玉輕塵的消息。

苦苦等了這麼些日子,終於藉着七夕節出遊的藉口出府,看到的卻是心愛之人與其他女子同遊夜市的場景,杜明雪強忍了許久纔將心口憋着的那口怒氣嚥下。

“明雪姐姐,你又不是不知,玉小姐最拿手的不就是過河拆橋嗎?”許嫣兒略有些可憐的看了杜明雪一眼,遂出言幫腔,當着湛然的面抹黑玉輕塵。

許嫣兒的話,讓湛然收起了臉上和煦的淺笑,一道冷冽的眼角餘光瞬間射向許嫣兒,淡聲提醒道:“許小姐慎言,大長公主尊貴,但大夏卻還是皇上做主。”

聞言,許嫣兒頓時住了口,她再愚笨卻也知哪些話可說,哪些話不可說,說錯了話,就連大長公主也保不了她,更何況,她並非大長公主嫡親的孫女。

思及此,許嫣兒皺眉垂下了眼眸,懶得再去理會面前的玉輕塵等人。

“走吧。”見許嫣兒與杜明雪暫時歇了爲難玉輕塵的心思,湛然再次看向玉輕塵,臉上的嚴肅在轉向玉輕塵時早已融化爲淺笑,一如既往的儒雅和煦。

玉輕塵掃了眼面前的幾人,目光卻越過湛然往前面的長街看了一眼,這才稍稍點了下頭,舉步往前走去。

“今年的燈會比之去年,可是熱鬧了許多。”似是欺負玉輕塵不知京城以往的風貌,許嫣兒在安靜了片刻之後,始終有些不甘地故意開口。

杜明雪亦是沒有死心,擡眸看向走在最前面的那道修長的身影,俏聲道:“這多虧了堯郡王今年平定了匈奴之亂,百姓們才能安居樂業。”

“明雪郡主過獎了,這並非湛然一人功勞。”湛然聽之,只是頭也不回地淡淡回了一句。

玉輕塵一行人只靜靜地走在最後面,水綠靈活的雙眼則在漫天的燈籠中細細找尋着,待看到一盞做工精細的燈籠後,眸光瞬間一亮,在玉輕塵耳邊極小聲地稟報道:“小姐,那邊有賣許願燈,奴婢想去買一盞爲公子祈福。”

玉輕塵順着水綠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一盞極爲亮眼醒目的燈籠,想起宋南失蹤許久,雖未傳出不幸的消息,但卻也沒有得到任何好的消息,玉輕塵雖不信鬼神之說,但對於這個哥哥,卻是發自內心希望他安然無恙的,面上的寒意消褪浮上點點暖意,遂輕聲道:“我與你一同去。”

說着,主僕二人轉變方向,朝着斜對面的小販走去。

宋怡見平日裡生人勿近的玉輕塵竟真有賞燈的心情,一時只覺有趣,也領着自己的婢女跟上。

湛然雖走在最前面,但視線卻從未離開過玉輕塵,見她脫離隊伍往一旁的小攤走去,嘴邊不禁勾起一抹寵溺的淺笑,遂停下往前走去的腳步,轉而跟隨玉輕塵的身影而去。

杜明雪二人見湛然轉變方向,亦是忙不迭地緊隨其後。

“老闆,這盞燈多少錢?”主僕二人走到小攤前,水綠指着被高高懸掛在竹竿上的那盞燈籠問着小販。

“姑娘好眼光,這可是我攤上最好的一盞燈,是用鉑金紙做成的,價錢自然不便宜。”小販見有生意上門,又看出立於水綠前面的玉輕塵一身尊貴氣質,頓時笑臉迎客。

“到底多少價錢?”水綠見小販賣着關子,不由得皺了下眉頭。

“十兩銀子,夠了嗎?”正待小販說出價錢,跟過來的許嫣兒突然出聲,而她身後的婢女同時走上前,從腰間的荷包中取出一隻銀元寶遞到小販的面前。

看着強行插進來的幾人,玉輕塵微側身,冷目射向搶燈的許嫣兒。

而許嫣兒則是不甘示弱地回瞪着玉輕塵,臉上揚起一抹得意的冷笑,似是打定主意要搶到那盞燈。

“這……”小販見自己的攤前一下子涌來一羣衣着華麗、氣質華貴之人,心底頓時升起一股懼意,生怕得罪了貴人,因而遲遲不敢去接那隻銀元寶。

見小販遲遲不接銀元寶,那婢女面上劃過一絲不耐,將銀子扔到小販的腳邊,同時走上前,舉手便要取下那隻燈籠。

正在此時,一陣清風從衆人頭頂刮過。

“啊……”與此同時傳來那名婢女的痛呼聲。

待衆人看清眼前狀況時,那盞被高高懸掛在杆頭的燈籠卻落入了一名俊俏少年的手中,而許嫣兒的婢女卻是抱着頭頂蹲在了地上,顯然方纔少年取燈時將許嫣兒的婢女當成了踏腳石。

少年雙腳穩穩地落在地上,一手握着燈籠的竹竿,一手輕輕撥轉着燈籠,清清湛湛的目光卻並未看向轉動的燈籠,而是定在許嫣兒的身上,嫣紅的薄脣勾起一抹冷笑,嗓音清澈如鳥鳴,“本少爺早就看中了這盞燈,只不過轉身用個晚膳,便看到有人打算插隊奪走,這世上素來講究先來後到之說,怎能巧取橫奪?我看這位小姐也是有身份的人,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