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白露含明月,青霞斷絳河,天街七襄轉,閣道二神過。

袨服鏘環佩,香筵拂綺羅。年年今夜盡,機杼別情多。

七夕佳節,京城長街早在幾日前便已張燈結綵,天色尚未褪去霞紅,長街上早已擠滿了百姓,兩旁的酒樓茶館亦是大門敞開歡迎賓客,一副喜氣洋洋的場面。

相府內,宋培臣既然替玉輕塵應下了湛然的邀約,自然不會讓玉輕塵臨時逃避。

傍晚時分,宋怡領着婢女嬤嬤來到宋園,與玉輕塵一同用完晚膳,便候在花廳等候玉輕塵一同出門。

內室中,玉輕塵在屏風後換下家居常服,換上一身鵝黃色裙衫走了出來。

水綠見狀,立即上前,將搭在手腕上的橘粉色輕紗套在玉輕塵裙衫外,隨後將同色的紗帶挽在玉輕塵的雙臂間,最後扶着玉輕塵坐到梳妝檯前,將早已選好的首飾一件件插入玉輕塵如雲的黑髮中。

“小姐,這是主子方纔傳來的消息。”正在這時,袁珊自暗處走出,將手中的信件交到玉輕塵的手上。

玉輕塵接過信件,取出信紙展開看完裡面的內容,不禁勾脣一笑,目光輕擡看向對面銅鏡中的自己,容顏如畫、氣質脫俗、眉眼精緻絕美,再加上今日的妝扮更加美不勝收,只是,太過招眼了。

望着銅鏡中勾魂攝魄的這張臉,玉輕塵擡起手臂,拔下發上幾支華麗的簪子,又見水綠手中還拿着幾支,便對水綠輕搖了搖頭,低聲道:“可以了,這些夠了,這些簪子可不輕,我可不想累着。”

語畢,玉輕塵起身,將手中的信件交還給袁珊,同時囑咐道:“今夜你不用跟着我出府,好生保護孩子。”

“是。”袁珊領命,纖細的身影瞬間隱入暗處。

玉輕塵擡眼看向門外花廳內始終端坐着的那道身影,眉心不着痕跡地一皺,隨即輕聲對身後的水綠說道:“走吧。”

說着,玉輕塵舉步走出內室,來到花廳,果真見宋怡始終坐在原處等着自己。

面上浮現一抹淺笑,玉輕塵輕笑道:“讓大姐久等了。”

“大小姐客氣了。”見玉輕塵出來,宋怡立即放下手上端着的茶盞站起身,視線卻快速地將今日的玉輕塵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見玉輕塵今日的穿着不過是往常常穿的衣裙,但她自身所散發出的那股獨特的氣質卻依舊讓宋怡眼前一亮,含笑的眼中不禁劃過一抹驚豔,終究明白人人稱頌的堯郡王爲何會在金殿跪求賜婚了。只是不知,這位大小姐是不是也同樣心繫堯郡王,否則只怕是要失望了。

“咱們走吧。”玉輕塵將宋怡打量自己的動作看入眼中,同時隱晦地將宋怡打量了一番,見今日宋怡一身明豔品紅裙衫,烏黑如綢緞的發上簪着幾支名貴的寶石簪子,加之宋怡本就有一副好相貌好儀容,如此一妝扮,盡顯高貴端莊,比之宋書瑤這位嫡出小姐也不遑多讓。

而今日宋培臣讓宋怡跟着自己一同出門,宋怡又是這般耀眼的裝扮,看來與簡珏心中所提一事有關。

“兩位小姐。”二人剛踏出宋園,便與疾步走來的宋管家打了個照面。

“有何事?”瞧出宋管家行色匆匆,鬢髮間更是流下了熱汗,想來是有急事。

“回大小姐的話,堯郡王已前來相府,此時正與相爺在涼亭等候兩位小姐。相爺命小人前來通知大小姐一聲。”宋管家恭敬地回着話。

聞言,玉輕塵輕點頭,只淡淡地說了句,“既如此,帶路吧。”

宋管家見狀,忙讓開正中的道路走在一側,領着玉輕塵與宋怡往涼亭的方向而去。

尚未走近涼亭,便聞地風聲中傳來一陣爽朗的談笑聲,想來今日湛然與宋培臣心情均是不錯,原本在朝堂上對峙的兩派竟也能夠平心靜氣坐在一起暢聊大笑。

玉輕塵擡眸往涼亭的方向望去,只見宋培臣與湛然二人同坐涼亭中,湛然一身寶藍色長袍,墨髮束起用玉簪固定,整個人散發出溫文爾雅的迷人氣質,難怪能夠讓杜明雪失魂落魄。

似是感受到了玉輕塵的視線,湛然停下與宋培臣的談笑,轉目看了過來,一雙含笑的眸子在注意到今日的玉輕塵後閃過一絲驚歎,笑意漸漸涌上眸中,嘴角笑意更漸濃,定睛望着玉輕塵一步步走近,湛然竟沒有再移開視線,仿若這相府內院只剩他與玉輕塵二人,在宋培臣等人面前亦不曾掩飾自己對玉輕塵的情意。

玉輕塵看出湛然眼底的情意,亦能感受到湛然發自內心的開懷,只是面對這張如詩如畫的俊顏,玉輕塵卻始終笑不出來,帶着一絲漠然地移開視線,玉輕塵的目光轉而看向一旁的宋培臣,果然捕捉到對方不住打量自己與湛然的目光。玉輕塵心下一寒,眼底目光更見清冷,宋培臣與平治帝顯然是打算坐收漁翁之利,奈何,她與簡珏又豈會如了他們的願?

思緒間已來到涼亭,玉輕塵與宋怡淺淺福身對二人行禮,“女兒見過父親,見過堯郡王。”

宋培臣打量了眼兩個女兒今日的穿着打扮,目光在注意到玉輕塵略顯單薄的妝扮後稍稍一頓,隨即轉而看向湛然,客氣道:“女兒家動作就是慢,讓堯郡王久等了。”

“宋相客氣了。不知二位小姐可用過晚膳?”湛然一如既往的和煦溫雅,待人接物始終讓人挑不出半點瑕疵,即便之前玉輕塵轉開了與他對視的眼,他卻依舊錶現地內斂有禮,讓人心生佩服。

玉輕塵垂眸不語,不參與宋培臣與湛然之間的遊戲,一旁的宋怡見狀,只能笑着開口回道:“堯郡王費心了,臣女二人已用過晚膳。”

“塵兒,堯郡王是你的師兄,你怎能失禮?”宋培臣見玉輕塵不言不語,不由得皺了下眉頭,聲音略沉地出聲責備。

湛然見宋培臣言語中多了一絲凌厲,臉上原本的笑意稍稍淡了幾分,聲音微冷地開口,“不礙事。輕塵素來話少,宋相想必也知。”

如此明顯的偏袒,一則說明他對玉輕塵的情深意重,一則暗責宋培臣對玉輕塵的不關心,竟連女兒的小習性也不知。

宋培臣聽之,不由得朗聲一笑,只點了點頭,卻並未接話。

玉輕塵收於衣袖中的手卻微微一緊,眼簾掩護下的目色更見冷寒之色。

湛然將玉輕塵的表情瞧得真切,卻一切只放在心中,擡頭看了眼涼亭外的天色,遂起身對宋培臣笑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出門,免得到時候人多馬車不便前行。”

“一切有勞堯郡王了。”宋培臣跟着起身,看向玉輕塵與宋怡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父愛。

“宋相放心,本王會好好保護輕塵與宋小姐。”湛然對宋培臣點了下頭,隨即領着玉輕塵與宋怡步出涼亭走向相府大門。

天色漸暗,原本沖天的霞光已被墨色吞噬,璀璨星辰點亮了天際無邊的黑色,今夜星光燦燦,襯得夜空越發美麗奪目。

三人分別上了湛王府與相府的馬車,馬車一同往長街駛去。

離開了相府幽靜的長巷,吵雜熱鬧之聲漸漸自車外傳入馬車中。

宋怡不禁好奇地挑開車簾的一角往外望去,只見天色尚未全黑,街市上卻早已是人聲鼎沸,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皆是百姓,人人穿梭在街市上,或停在街道兩旁的小攤前、或走入街道兩旁的酒樓茶館、或者結伴而來賞燈過節,一派熱鬧非常的場景,一時勾起了常年只生活在別院的宋怡的好奇之心,一雙美眸睜得極大,目不轉睛地望着馬車外的一切。

“不知堯郡王打算帶我們去哪裡。”街上人多,馬車以極慢的速度前行着,宋怡看了一會外面的景色便放下了車簾,轉而問着同乘一車的玉輕塵。

玉輕塵輕搖了搖頭,淡聲道:“我也不知。”

宋怡聽之,深深地看了玉輕塵一眼,隨即勾脣一笑,輕聲道:“今日我倒是看得真切,堯郡王對大小姐可是用情至深。”

玉輕塵擡眸淡淡地看了宋怡一眼,聲音依舊平靜淡然地說道:“那又如何?終生大事素來是由父母做主,我們豈能私定終身?姐姐,您說是吧。”

玉輕塵輕巧地將宋怡的試探給擋了回去,宋怡不想玉輕塵如此聰慧,幾句閒聊亦能展現出敏捷的思維,心下稍稍一緊,不敢再掉以輕心。

正說着,馬車漸漸停止了前進,玉輕塵素手勾起車簾往外看去,卻發現一輛華麗的馬車擋住了湛王府的馬車,迫使他們一羣人紛紛停了下來。

“是何人?”玉輕塵坐在車中出聲詢問車伕。

“回大小姐的話,是大長公主府的馬車。”車伕坐在車外看得真切,更何況大長公主府的馬車素來華貴非常,又豈會看錯了眼?

宋怡緊盯着玉輕塵的神色,卻發現對方面色平靜如常,絲毫不露半點氣憤之色,一時間有些揣摩不準玉輕塵心底真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