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見千筱伊二人回來,千筱傜忙吩咐織錦取了乾淨的衣裳來,待她換好,方親手遞了杯薑湯給她。“若是長姐再不回來,傜兒可要吩咐織錦去尋長姐了。”
千筱伊一面接過茶落座,一面叫描雲將髮髻拆去,方纔稍稍有些被雨打溼,此刻難受得緊,只怕過些時候要頭疼。千筱傜見她坐定,方又緩緩道:“方纔蘇谷主差人求見,只是長姐不在,故而我打發了他。”
聞言,千筱伊盯着手心一支方取下的鎏金彩蝶步搖,眼中快速滑過一絲精光。“我還當他多好的耐性,原是隻夠三天的定力。”見赫連宇換了衣服出來,千筱伊停口不再多言。
“我來。”赫連宇結果描雲手中玉梳,細細替她梳髮。指尖白皙,有青絲靜靜穿過,滿是眷戀溫情。
千筱伊麪上帶笑,輕聲道:“聽聞先前蘇姑娘來尋你?”
赫連宇一面用玉梳輕輕梳理她的長髮,一面取了讓描雲取了白絹子,細細將發間稍許溼意拭乾。
“是,她扯着我的衣袖哭了許久,口口聲聲道是同我在一起的,原本是她。”他淡淡開口,面無表情,波瀾未驚。
她低着頭,眼淚就那樣毫無前兆地落下來,輕輕濺落在那支步搖上。
“長姐!”千筱傜從未見她如此,不由驚呼出聲。
“織錦,扶傜兒回房休息。”她一語落,織錦立時扶起千筱傜出去,知二人有事相談,描雲諸人紛紛退下,末了將門掩上。
見衆人出去,赫連宇放了玉梳,伸手輕觸她的頰,指尖一片溼熱。“伊伊……”
“白玉,”千筱伊仍舊低着頭,哽咽。“她說的是真的。先前同你在一起的,是她,不是我。”
“又如何?”赫連宇反問,言語之間皆是毫不在意。“伊伊,不論先前如何,如今我心中裝的,是你。伊伊,你在害怕些什麼?”
千筱伊擡起頭望他,淚眼朦朧。“你當真不曾懷疑過我的身份?我告知你我本姓千時你竟一絲也不曾多想?!白玉,普天之下,得冠國姓的,能有幾人?”
赫連宇有片刻的沉默,旋即又云淡風輕地開口:“我一早便知曉,千羽能名筱伊的女子,只有一人。然你既要我喚你宋伊,便是不要我知曉你的身份,那我便不知道。”
她站起身來,別過臉躲開他的手,背對他。“我初次見到你時,你便同蘇星月在一起,很好的模樣。你是父皇的人,故而我才救了你。只是沒料到,末了竟生出幾分真心來。既蘇星月來尋你,想必她心間還想着你……”
赫連宇瞧着她的背影,上前自背後攬住她。“我會去尋蘇谷主解除這樁婚事,伊伊,我現下歡喜的,是你。我要的,是你。”
“這般難免遭人口舌,讓人以爲我皇家欺負了蘇星月去。”
赫連宇將她的身子扳過來,認真地看着她,眼中隱隱有堅定之色。“是我要同她解除婚事,同你又有什麼相干?縱是遭人詬病,也有我替你擔着!”
千筱伊聽他說罷,知他心意已不可轉還,只得道:“蘇姑娘到底是良家女子,不可讓人輕視了她。”將手中那支鎏金彩蝶步搖遞給他,又道:“你將此步搖給蘇谷主,此簪價值連城,也算得虧欠。若是蘇谷主恐失了面子,你萬萬不可同他爭執,只需懇請蘇姑娘主動退親就是。”
細細將事情交代完畢,千筱伊回房時已月上中天。描雲見她出來,吩咐下頭人提好燈籠,仔細讓她摔了。見走出一段距離,描雲方緩緩開口道:“小姐若是見這門親事不好,只需同蘇谷主說一聲便是了。何須繞這樣大一個圈子,叫赫連公子受累?”
千筱伊冷笑一聲,手下不由將披帛狠狠一扯。“呵,我若是說了,他雖面上不挑明,心裡難免有着疙瘩。何苦去當這惡人?我偏偏要叫他以爲自身對不住我,親自上門退親。日後他縱是想起來什麼,左右不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一哭二鬧三上吊,逼着他去退親的。何況他自己去,蘇星月若是知曉,必定是要傷透了心,日後也不會再多叨擾於我。如此一舉多得之事,何樂不爲?”
不知爲何,這樣大熱的天,描雲卻覺一陣冷意自後背泛起,禁不住緊了緊自己的衣服。
華燈滿院,千筱伊身後濃稠的夜色,就像一隻蟄伏的獸,漸漸甦醒,不知要將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