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真神顯靈
張角第一眼，映入的是一道乳白色的江流，像是天上長河傾瀉而下，只是水都換成了濃稠的鮮乳。
然而當這彷彿牛乳般的亮白河流落地，發出轟然巨響，他這才明白，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牛乳。
這竟是稻！
無窮無盡，省去百姓費力舂穀的白色大米！
張角愕然呆立在原地，手中的九節杖甚至都“啪”一聲掉在了地上。
可這聲音，與大米相互碰撞發出“嘩啦啦啦”“噠噠噠噠”的綿密脆響相比，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能與之媲美的，只有周圍百姓欣喜若狂的歡呼。
天空中傾瀉而下的大米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多，最終化作了一股巨大的米潮，轉眼間就在原本擺放祭臺的位置堆成了一座白光閃閃的大山！
那堆積如山的潔白大米，香氣四溢，讓人垂涎欲滴。
米香味甚至飄到了城頭，讓無數士兵忍不住用力抽鼻，一瞬間竟有三分醉意。
最開始，他的緊張是恐懼，害怕這一切不過是個夢，泡影般轉瞬即逝。
腦海中無比的混亂，讓張角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全程雙手死死攥緊，甚至因爲極端的緊張而微微痙攣。
只是北方水少，多在南方耕種，想吃還需要藉助秦朝修得馳道來運輸。
城頭上，一名持槍小校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忍不住喃喃道。
說好的顓頊絕地天通呢？
他此時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他不是不明白，這麼多糧食究竟有多大用，那些百姓又多麼渴望能吃到一頓飽飯，好繼續活下去。
等這小校反應過來，想起剛剛張角衆目睽睽之下究竟做了什麼，忽然感到全身汗毛炸起，不寒而慄！
是這個幫啊？
直接天上下糧食啊？
之後，他又開始患得患失，害怕自己這兩天對司辰的懷疑，或者最開始接觸時態度的不敬，會觸怒這千百年間唯一顯靈的真神。
“況且您也曾言，城外有蜚，若之前將他們放進來，只會落得大家皆餓死病死的下場啊！”
“但現在好了，有了大賢良師您從天上借來的糧食，不但城中百姓，就是那些饑民也可撐過今歲旱疫啦！”
那自己豈不是反而害了司辰星君？
這個念頭一起，張角面色焦急，直接從主座上站了起來，嚇了客座正在小心翼翼斟酒的慄成一跳。
————
可張角同樣知道，一個能夠顯靈的真神，是多麼重要！
然而下一刻，他旁前的人就轉過身，掄圓了手臂，“啪！”地一聲大嘴巴子，直接將其抽翻在地！
如此高昂的運輸成本，自然沒有幾個北方百姓能奢侈到頓頓大米，那是大戶人家的特權。
身穿武官服飾的鄴城太守慄成，近乎面目猙獰道：“若再讓我聽到你對大賢良師不敬，我剝了你的皮！”
在飢餓的百姓們眼中，他們彷彿看到了世間最寶貴的財富。
等他有些驚恐擡起頭，發現周圍的同僚都被震撼的瞠目結舌，幾乎所有注意力全在城外的神蹟上時，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不用，那些糧食你們隨便吃吧，收回來也要消耗同樣的力氣。”
也就是‘黃天’。
所以現在，張角懵了。
堂堂鄴城太守，連忙也跟着站了起來，走到太守府正廳中心，對着上位的張角連連作揖告饒。
現在有了。
“這……那張角使的什麼妖法？”
司辰若因此對自己失望，對人間失望，像滿天神祗一樣自此不再顯靈，只能當個吞吃香火的泥偶。這天下億萬萬百姓，又將何去何從？
在漢朝，米已經是一種很常見的主食了。
給司辰祭祀，人家是真迴應啊臥槽。
說出這句話，張角的內心幾乎在滴血。
最後，他甚至爲‘司辰’而擔憂……畢竟其他的神仙不出現，肯定是有原因的，萬一顓頊絕地天通爲真，擅自干涉凡間事務的神祗會遭到嚴重懲罰怎麼辦？
不是不可能，司辰在說完話後，用了兩天才再次出現，也許就是神界法度森嚴。
就在一旁的慄成懵逼時，一道平和中夾雜着些許疲倦的聲音，在太守府內響起。
還好沒被人聽到，不然等那張角……呸，大賢良師入城之後，自己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米吃完了，就沒有了，只能救一城百姓。
可他只是被慄成一時間打蒙了，沒反應過來。
彷彿這一刻，所有的痛苦和憂傷都離他們遠去。
甚至都已經舂完了殼，是不是幫的太細緻了些？
張角愣愣的看着那山一樣高的糧食，腦海當中一片空白，就連何時被鄴城太守請入城中的都不記得了。
‘司辰’恐乃真神也！
唯一剩下的，就是喜悅的歡呼與哭泣。
張角漠然的掃過對方，心中有大事，自然就容不下考慮宵小之輩的餘裕。
他回想起‘司辰’在自己耳畔說的第一句話：“好，我來幫你。”
雖然張角的心理活動並不如此粗魯，可意思也差不多。
古往今來，哪個皇帝不祭祀天地、哪條江流不祭祀河伯、哪座村鎮不祭祀山神？
他思索良久，最終心中無比痛苦的咬牙做出決定，沉聲道：“那些糧食，先不要動！容我再起祭臺！”
黃天的實際意義，便是指以黃老之學構築的人間秩序綱常、法理制度。否則如何與代表漢朝的蒼天對應？
因此‘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完全是一種對於理想化社會的追求，其中真正的迷信成分極少。
那小校捂着臉，嘴角溢血，訥訥不敢言。
“大賢良師！大賢良師啊，在下之前不是不願開城門，實在是大旱大疫，稅賦年年欠收，朝廷又屢屢催促，現如今城中糧食本就不夠這麼多人吃，絕非鐵石心腸。”
可沒吃過米也舂過稻，對於常年在地裡刨食，一生除了種地生子之外別無他物的農民而言，分辨五穀不過是呼吸般自然的事情。
太平教雖然信奉中黃太一，可實際上更多的，是渴望黃帝統治下那個沒有剝削和壓迫的‘太平盛世’。
可又見誰人長生？何處風調雨順？
他們欣喜若狂，幾乎瞬間忘卻了飢餓和疲憊，簇擁在一起奔向高山，用顫抖的手抓起大米，感受着從未有過的滿足和溫暖。
心中卻有兩分不服，暗道：‘明明姑父你之前還說那張角妖言惑衆，謊稱有蜚，妄圖裹挾流民入城，賊膽包天呢……’
慄成的態度恭敬卑微到了極點，近乎諂媚，彷彿面對的是京城中的十常侍般。
太守慄成卻已不再管他，怒叱完此獠之後，他匆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儀容，隨即向兩側喝罵道：“還不速速打開城門，恭迎大賢良師入城！！”
這句話仿若聖旨，一下消除了張角心中承受的千鈞重擔。
如此大起大落之下，讓張角忍不住身體一顫，險些跌倒。
他穩住身形站定，伸出道袍下劇烈顫抖的雙手，緩緩相合，以太平教平日祭拜中黃太一的姿勢，脊樑筆直，對着天空哽咽拜道：“草民張角，萬謝司辰活命之恩！！”
一旁的慄成，早已嚇傻了眼。
真……真的有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