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延齡原系定南王下末弁之子,本無才能功績,以妻父而貴後,驕縱無忌。由於並不心服,他的部下都統王永年、副都統孟一茂、參領衚衕春、李一第等人曾上疏,揭發他諸多不法事:貪污國家財政、縱容部下殘害百姓、晝閉城門、鄉民不敢入城等罪狀。
兩廣總督金光祖據實上奏後,順治特派兵部侍郎勒德洪赴粵審理此案,勒德洪桂林之行,很快將王永年等人所揭發的各條款調查清楚,情況屬實。據此,兵部請順治將孫延齡治罪。順治斟酌再三,予以寬大,免予處分。
當時藉着王永年等人的揭發,清廷中不少官員乘機發難,說孫延齡出身微賤,又屬外姓,享有已故定南王孔有德的待遇,卻不知感恩圖報,膽敢爲非作歹,要求將孫延齡調回北京,其屬下兵士,或令歸屬八旗,或仍令駐守廣西,另派一將官統轄。
雖然事情最後不了了之,但孫延齡對王永年等人揭發他,滿懷怨恨,一直伺機報復。對朝廷派勒德洪前來調查他的問題,心中不滿,敢怒不敢言。等到雲南突變,清廷命孫延齡與王永年等同守廣西,等待機會進兵雲南。孫延齡對他的仇人王永年同他一樣受重用很不服氣,又怕他再參劾自己,心裡更加不安。
孫延齡這個人做事比較衝動,而且容易動搖,在歷史上的三藩之亂時表現得尤爲突出,結果是響應吳三桂造反,卻又被吳三桂派人暗殺。
廣西提督馬雄行事則要穩妥很多,比較注意後果。雖然避開了孫延齡的耳目,趁虛而入桂林,但並未立即火併留守桂林的孫延齡之兄孫延宜所率的人馬。一方面是實力大損的原因。另一方面則是馬雄還要顧及巡撫的意見,以及老主子孔有德僅存一女孔四貞的面子。
也因爲如此,更給了孫延齡急速回軍的理由。在桂林,其兄所率兵馬尚在,抓緊時間趕回去,裡應外合。一舉趕走馬雄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遷延遲疑,或是與明軍廝拼大損實力,或是被馬雄坐穩了桂林,這都不是什麼理想的選擇。
計議已定,孫延齡第二天更開始了行動。他詐稱議事,把要除掉的將領都騙到衙府中,事先埋伏下精兵。當諸將陸續來到落座廳堂時,孫延齡佈置的伏兵齊出,堵住門。衝上前去砍殺毫無防備的參加議事的將官。
被孫延齡恨之入骨的都統王永年首當其衝,最先被殺死,幾乎同時,副都統孟一茂、參領衚衕春、李一第等二十多人都被伏兵迅速消滅。
接着,孫延齡派出親信接管軍隊,並拿出僞造的書信栽贓王永年等人與敵勾結,要獻城投降,陰謀被他獲悉。逆賊已被他一舉斬殺。三藩之亂時孫延齡就使用過這招,將仇人一舉斬殺。舉旗造反。現在雖沒造反,但性質和結果對於明軍來說卻是差不多。
暫時搞定了內部問題之後,孫延齡立刻命令部隊收拾行裝,做好棄城而走的準備。夜晚一至,孫延齡親率主力出城,向桂林進發。柳州城則虛張旗幟。只留下少數人馬防守。
晚風習習,腳步聲雜沓,孫延齡騎在馬上心緒有些繁雜。雖然保住了實力,但明軍得了柳州,是否會趁勝取桂林?大軍到了桂林。又能否順利奪回控制權呢?自己這一番辣手清洗,朝廷是否降罪,後果如何呢?
老幕僚孟春第的神情卻顯得輕鬆許多,縱馬湊近孫延齡,揮手屏退了幾個親兵,低聲說道:“將軍不必憂慮,今時不比往日,只要手中有兵,朝廷也奈何不得。看那吳三桂,退入黔省,不與明軍爭鋒,不照樣作着親王,朝廷還得好言安撫。”
孫延齡似懂非懂地擡起頭,若有所思。
“明軍不趁勝直入貴州,若是與吳三桂沒有勾連,您信嗎?”孟春第狡黠地一笑,說道:“正因爲兩方有款曲,明軍纔敢大舉東進,吳三桂也能騰出手來經營貴州。嘿嘿,明清戰爭形勢有了變化,將軍可要多個心眼啊!”
孫延齡有些恍然,可還是不解地問道:“僞明雖死灰復燃,但依然勢弱,平西王不怕朝廷獲勝,追究其罪?”
“怕呀!”孟春第眉毛一挑,說道:“正因爲害怕,纔不肯與明軍死拼。假書信一事鬧得多大,朝廷雖壓了下去,可疑心一生,保不準什麼時候便要算後賬。有罪沒罪,還不是皇上一句話。與其落個無兵無將,等着撤藩挨宰,倒不如自固求存。屬下想,吳三桂一邊與明軍停戰,一邊會招兵買馬,一邊還會聯絡其他勢力,抱成團兒以求安寧。”
“其他勢力?先生說的是其他藩王?”孫延齡不太確定地問道。
“也不全是。”孟春第搖了搖頭,說道:“四川總兵吳之茂被吳三桂拉過去了吧,掛着個四川的名,倒不如改成貴州總兵。將軍和吳三桂關係不錯,再有兵馬在手,自然也是他拉攏的對象。”
孔有德當年曾與吳三桂聯過姻,將女兒孔四貞許配給三桂的次子,其次子未成年夭折,婚姻不成,吳三桂就認四貞爲“義女”。後來也四貞嫁給了孫延齡,他自然也成了三桂的“義婿”。由於這種關係,孫延齡還真跟吳三桂有些關係。
孫延齡挺直了腰板,知道自己的重要性,膽氣便壯了起來。他又想了一會兒,低聲問道:“先生,我們亦要與明軍停戰嗎?”
孟春第讚賞地點頭,說道:“明軍東征,打的是救民水火的名義,估計要在沿海一帶鬧騰,藉着沿海遷界、民怨沸騰之際大張勢力。咱們的地盤又不靠海,若與明軍暗通款曲,喘息休整,倒是一上策。”
孫延齡見幕僚都誇自己的主意爲上策,不免洋洋得意,眉開眼笑,愁悶一掃而空,心情大暢。
………
柳州輕取,對明軍來說,是一個意外之喜。敘國公馬惟興屯兵城下,雖然做了攻城的準備,但柳州城池堅固,又近河流,火炮、地道都無法迅速攻破。本來他是想等滇省援軍開到,做最後一次攻城的嘗試。能攻下自然是好,若不能攻取便退守慶遠府,他再分兵南下。
如今柳州被孫延齡棄守,重鎮到手,敘國公馬惟興驚喜之餘也按照備用計劃迅速做出了調整。他親率一萬人馬駐防柳州,威脅梧州,牽制廣東清軍。另一萬人馬由晉世子李嗣興、總兵馬寧兒等率領,南下南寧,增援汝陽王馬寶。
可以說,廣西戰局演變成這種狀況,吳三桂的退避策略起到了很壞的作用。作爲實力最強的三藩之首,卻率先以保存實力爲念,給其他人效仿提供了榜樣。當然,清廷分封三藩、以漢制漢的政策也變相造成了“各掃自家門前雪,休管他家瓦上霜”的效果。
光復柳州的消息快馬加急送到了昆明,朱永興立刻意識到了這其中有隻資利用的地方。他立刻召開了緊急會議,調整了東征的策略,一個新口號也就此出現在世人的眼中。
“……出生民於水火,復漢官之威儀。爾僞署文武將吏,皆系大明赤子,誰非中國紳衿。時窮勢屈,委質虜廷,察其本懷,寧無隱忍?天經地義,華夷之辨甚明;木本水源,忠孝之良自在。先機革面、臨陣改圖者赦其罪,賞其功;以一邑一鎮來歸者,定與度地紀勳;率兵而至,則論其衆寡而照數授職;潔身而來,則就其職掌而量材超擢…….”
“本藩仁義素著,賞罰久明。先機者有不次之賞,後至者有不測之誅。一身禍福,介在毫芒;千古勳名,爭之頃刻。師不再舉,時不再來,佈告遐邇,鹹使聞知。敬哉特諭。”
東征的檄文已經公佈,意圖以先聲奪人的政治攻勢來瓦解敵軍,這一策略能收到多大的效果尚不好說。緊接着東征明軍又喊出了新的口號:“專打尚逆嫡系,專殺害民鼠輩,專攻死奸之城。”
三個“專”立時將明軍打擊的對象明確起來,頗有些“非在此列請繞行”的警告和勸誡。
同樣是分化瓦解,確定主打目標,使其他敵人暫存觀望或狐疑不決。首先廣西孫延齡已經開始退避明軍,再給他吃顆定心丸,很是必要;其次,廣東清軍中除了尚可喜的鐵桿嫡系外,還有不少新增之軍,各地亦有清朝官府招募的義勇鄉兵,亦是可爭取的對象。
吳三桂退避貴州,廣西清軍內部不合、兵馬不多,攻掠四川以移民填充、經營恢復爲主,明軍這才能集中力量打出一記兇狠的右勾拳。
廣西戰局因爲孫延齡和馬雄之間的齷齪、離心急轉直下,汝陽王馬寶率軍南下,與水師共同東進,攻取欽州,向廉州繼續推進。
廣東尚可喜大驚,馬上與兩廣總督、廣東巡撫會商,調集平藩、督標、撫標及他處的陸上人馬,並傳令召集水師於白鴿門水寨,準備西進迎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