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醫院。
偌大的個人辦公室大氣簡潔,裡間休息室的落地窗前,躺着一排米白北歐風格的布藝沙發。
彼時,南璟端了一壺泡開的碧螺春推開休息室的門,瞥了眼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穆海把人送回去了。”
“嗯。”南珩捋着袖子,左臂上纏了一圈厚厚的紗布。
南璟在他邊上坐了下來,低眉斟茶。
翠的茶水泛着滾燙的熱氣,一倒開來,清香四溢:“知道你不喝咖啡,我這裡可是常年備着好茶。”
南珩冷眼瞥過來:“你就盼着我生病?”
南璟:“……”
輕咳一聲:“也是,沒病沒痛的來不了這裡。”話題一轉,“你胳膊上傷口不小,這段時間注意不要碰水。”
這點小傷南珩並未放在心上。
南璟卻十分不滿:“你從小就被老太太當命根子似的護着,這要是知道你受傷了,還不得直接殺到醫院來啊!我在家裡接到電話的時候都沒敢說。那個岑青蓮可真是個麻煩,你師父當初英明一世的人,怎麼就看上這麼個女人了?”
岑青蓮是娛樂圈早年十分有名的玉女明星,圈內圈外人都以爲她一生未婚,但事實上她曾經隱婚還有個女兒叫沈薇如,她的丈夫便是南珩的師父沈瀟,對南珩有過救命之恩。沈瀟七年前因公殉職,臨終前曾經拜託南珩照看岑青蓮母女。
這一段關係,鮮有人知曉。
南珩淡淡道:“我心裡有數。”
“我看她呀,八成就是在找存在感。你和沈薇如當初沒在一起,她心裡不知道多嘔呢!”
人心隔肚皮,雖然沈瀟曾經對南珩有恩,但是人到底不在了,岑青蓮一直希望南珩能娶她女兒,這樣他定會一輩子照拂她們母女。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沈薇如另有所愛,大學剛畢業便奉子成婚嫁去了江北。
“哎!”南璟拿腳尖輕輕碰了下南珩的腿,臉上帶了份揶揄,“你和沈薇如也算是一起長大的,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她啊?”
南珩冷眼瞥他:“你說呢?”
南璟聳肩:“我哪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過呢,幸虧你現在是找了個小嫂子,不然我真的會以爲你是因爲沈薇如嫁了人所以傷心以至於打算終身不娶的,畢竟從小到大你身邊都很少能接觸到異性。說句實話,沈薇如長得好看性子也好,你就算喜歡人家也很正常!”
南珩面有不耐:“這話下次別再說了。”
“幹嘛?擔心小嫂子知道了吃醋啊?”
話音剛落,一連串敲門聲響起。
南璟朝門口看了過去:“進來!”
護士領着鬱湘思走進來:“南醫生,有人找您。”
鬱湘思被林婉霏發現後又被關在家裡了,要不是她機靈,讓高珊珊幫她打掩護,自己順着緊挨着臥室窗外的那一棵幾十年的香樟樹爬下來,這會兒也來不了這裡。幸好她家住二樓,下來的時候只是針織衫被掛了下扯了個洞,人倒是沒什麼事。
來的時候走得急,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鼻尖還沁着汗珠,狼狽是狼狽了點,但看到南珩也在,她第一時間就撲了過去,拉起他兩隻胳膊左看右看:“哪兒受傷了?我看看!”
等看到他左臂上那厚厚一圈紗布時,鬱湘思是又氣又心疼:“你都不知道躲一下的嗎?就讓花瓶這麼砸下來?肯定很疼!”
南珩斜了南璟一眼,南璟連忙擺手,他可沒有多嘴,更何況他和小嫂子也不熟,哪裡會和她打小報告?八成是寧佳茜說的!南璟識相地出了辦公室,把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看着小丫頭一臉焦急的模樣,南珩翹起嘴角:“就是因爲知道我受傷了?所以才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鬱湘思順着他手指的地方看過去,一眼便看到了右側腰處的針織衫被拉了個大口子。面微微發窘,小聲嘟囔:“就是從樹上下來的時候不小心被掛到了。”
她又不能回去換一件衣服,只好就這麼過來了。
“從樹上下來?”南珩頓了片刻,沉下聲來,“你從二樓爬樹下來?”
對上他陡然嚴肅的臉,鬱湘思居然沒出息地心虛了,垂着眸對手指,理直氣壯道:“不爬樹怎麼來見你啊?我媽把我關在家裡不讓我出來。”
話音才落,整個人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趴在了他的膝蓋上。
“你幹……”纔剛開口,啪的一聲清脆的響聲落在她的屁股上。
空氣彷彿突然靜止了。
鬱湘思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呆住了,痛倒是不痛,可是很快羞恥感便鋪天蓋地而來。
她長這麼大,爸媽都沒打過她屁股,南珩居然……
“啊!”的叫了一聲,羞憤欲絕:“你幹什麼你?!”
“以後還爬不爬樹了?”男人的聲音冷而嚴肅,像極了教訓做錯事孩子的家長。
爬樹算什麼?那棵香樟樹,她小時候都不知道爬過多少次了!
“你讓我起來!”鬱湘思氣極,偏偏動來動去就是掙脫不開。
啪的一聲又是清脆的一巴掌。
二樓那麼高,稍有不慎摔下來不殘也得骨折,偏這小丫頭還一點不當回事。
“南珩!”鬱湘思生氣了。
可高昂的分貝換來的又是一聲清脆巴掌響聲。
嗚嗚嗚——好漢不吃眼前虧,鬱湘思服軟了:“不爬了不爬了,你快讓我起來!”
坐回沙發上之後,鬱湘思揉着其實並不痛的屁股,往旁邊挪了兩步憤憤瞪着他:“暴君!禽獸!”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今天到底是爲什麼受傷的?”要是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她跟他沒完!
兩人從南璟辦公室再出來的時候,鬱湘思臉上紅霞未消,不過任由南珩拉着她的手,顯然剛剛那一篇已經徹底翻過去了。
她就說南珩肯定不會和岑青蓮有什麼不正當關係,原來人家是他師孃。
“那她沒有家裡人嗎?平時都是你在照顧?”上車後,鬱湘思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他。
“她是京都岑家的私生女,和那邊早就沒什麼往來了。有個女兒比你大兩歲,前年嫁去了江北。上次你在時峻然病房裡見到的那個女孩子,是她的侄女兒岑穎兒。”
鬱湘思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不過……”她努了下嘴,“我還是不大喜歡她。”
就衝着第一次見面岑青蓮逼着她跟那個大老闆喝酒,她就沒法對她有好感。
南珩低醇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不用喜歡她,她不會對我們的生活造成影響。”
開車出了南安醫院,南珩道:“送你回家?”
鬱湘思悶聲道:“我不想回去。”
今早她要出來的時候母親說什麼都不讓,還說南珩受傷和她半點關係都沒有,用不着她操心,最後更是直接將她反鎖在了房間裡。
以前的母親根本不是這樣的,她溫柔而且開明,她們之間的相處與其說是母女,其實更像知心朋友。那時候她什麼都和她說,就連學校裡有男同學寫了情書偷偷塞給她都不會隱瞞。
可偏偏在南珩的事情上,母親變了,變得蠻不講理。
她生氣,生氣的同時又矛盾自責,怎麼能爲了一個男人就要和母親翻臉呢?思來想去,總想把自己扯成兩半,一半做個合格的女朋友,另一半做個孝順的女兒,回去家裡待着總會讓她覺得特別壓抑。
她的逆反心理最近達到了高點。
南珩輕輕揉了下她的發頂:“別跟你媽媽生氣,走!我先帶你去買衣服,吃大餐,然後再送你回去。”
商業街,輕奢運動服裝店。
鬱湘思看中了一款情侶衛衣,非得拉着南珩一起買下來。
“我喜歡粉的,把粉拿來我們試一下。”
南珩皺起眉頭:“不要粉的,拿黑。”
“穿什麼黑呀?”鬱湘思滿臉嫌棄,“灰撲撲的一點都不好看!”看向導購員,“就要粉的,我們試一下粉。”
導購員慣會察言觀,見兩人有了分歧,忙笑着勸說:“這款運動衛衣很受歡迎,冷調的比如黑穿起來會顯得穩重一點。粉的看起來很活潑,會更顯年輕。”
鬱湘思接過粉衛衣站在鏡子前對比了下:“聽到了沒有?而且人家都說能駕馭的了騷粉的纔是真正的帥哥,你成天就是黑白灰三,那是大叔才穿的衣服!”
“大叔”兩字驀地刺了下南珩的神經,自己不過比她大四歲而已……
南珩默默接過粉衛衣,進了隔壁的換衣間。
換好後,鬱湘思挽着他的胳膊站在鏡子前面,毫不謙虛地自誇:“我就說粉好看!”
南珩往鏡子裡看了眼,他從未見過如此“稚嫩”的自己,從小父母不在身邊,他比別人早熟。上學的時候就已經不苟言笑,這樣鮮豔的衣服,似乎懂事以來就沒再穿過。他承認,這顏是顯年輕,可是怎麼看怎麼彆扭。
但鬱湘思已經興致勃勃地拉着他自拍了起來,南珩不捨破壞她的興致,便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邊配合。
照片出來,他又覺得似乎還可以。只不過他從不更新朋友圈,便長指一按,將兩人的自拍發到了他們幾個的微信羣裡。
臥槽!易明爵第一個跳了出來,還發了個驚恐的表情,我是不是眼花了?這真的是小四?
南璟:1。
顧湛:1。
易景辰:10086!
易明爵:樓上的,不要破壞隊形!
易景辰:……
看了會兒幾人插科打諢,南珩彎了彎脣,按下了鎖屏鍵,去陪鬱湘思挑別的衣服了。
逛完街吃過午飯再回家,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鬱湘思剛下車,放在儲物格里的手機叮的一聲,屏幕閃了起來。
“四少,鑑定結果出來了,您是現在過來取還是我跑一趟送到您公司裡去?”是鑑定機構負責人打來的電話。
南珩道:“我很快過來。”
話分兩邊,鬱湘思上樓的時候心裡便做好了準備一會兒乖乖挨一陣數落。
本來是打算看看南珩有沒有事就回來的,結果耽誤到現在,姍姍這邊肯定是沒有瞞住,她媽還不知道得生多大的氣呢!
可是打開門後屋子裡卻靜得可怕,鬱湘思換了鞋,挨個房間轉了一圈。
“爸、媽,澤陽、姍姍?”迴應她的只有空蕩蕩的迴音。
在家裡轉了一圈,一個人都沒有。
“奇怪了,人都去哪了?”鬱湘思一邊嘟囔着,一邊從包裡拿出了手機。
早上出門的時候忘了充電,手機不知道什麼自動關機了。
鬱湘思拿來充電器,重新開機之後,短信聲不斷,全都是父親的和姍姍的未接來電。
還有一條高珊珊發來的短信。
——姐,媽突然暈過去了,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你看到信息後給我回個電話,我們現在在市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