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太監的引路下,婉柔很快就到了逸太妃宮中,如今的太妃宮裡已經寥寥的見不着幾個人影,屋內燈光昏暗,又是冬日的夜晚,寒風瑟瑟,愈加顯得寂寥。
如意見有人來訪急忙出來迎接,一看是婉柔不由得有些尷尬,悻悻請安,婉柔並沒在意她的不自在,只問道:“太妃可是睡下了?”
一句話,如意就紅了眼睛,婉柔這才留意到她面容消瘦,眼窩深陷,看樣子太妃病下後沒少操心:“回嘉嬪,太妃已經好些日子不起身了,最近兩天,終日昏睡。”
婉柔皺了皺眉頭問:“太醫呢?”
如意更加哽咽:“太醫只說盡力了,叫我們早早準備着後面的事情。”
婉柔也知道逸太妃本就跟太后不合,如今誰會願意爲一個太妃去得罪太后呢,老佛爺也早就抱恙,並不理會這些後宮的事情,而當下所有的眼睛都盯着當朝的嬪妃,一個太妃的生死並沒那麼引人注目。
她環顧了四周問:“怎麼,太妃還在,伺候的人就少了這麼多?”
如意恨恨的咬着牙:“那幫狗奴才瞧着太妃不行了,一個個的都急吼吼的去找新的門路,好歹太妃待他們不薄,尤其是那個王前和小德子,一個去了惠貴人宮裡,一個竟去了太后宮裡。太妃要是知道了,估計真要生生被氣死。”
“你是說小德子去了太后宮裡?”婉柔有些狐疑。
“是”如意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雖然她並不喜歡嘉嬪,可如今能踏入這宮門的也只有她了“小德子梳頭的手藝很不錯,當初就是爲着這個經王前舉薦,太妃才提拔在身邊用着的,如今太妃人還沒去,這廝就被太后那頭要了去,說是最近太后精神不濟,想找個手藝好的梳梳頭。”
婉柔看如意哭的慘烈,動了惻隱之心,遞過手裡的錦帕:“瞧你哭成這摸樣,太妃如今還在呢,你且要保重自己,才能好好照顧太妃。”
大約是許久沒有人這樣對自己說話了,如意接過帕子咬着牙,反而哭的更加厲害。
西廂房內傳來咳嗽的聲音,如意急忙站起來,邊疾步往裡走,邊說:“太妃大概是醒了。”接着便聽見裡頭低低的問“誰來了?”
婉柔走進廂房的時候有些驚慌,逸太妃
原先非常注意保養,三十多歲遠瞧着像是二十多歲的,可如今薄如紙片的身體,慘白的臉色,就連她一向注重的頭髮也乾枯毛躁,甚至掉了一大半,隱約能見到頭皮。
看到進來的是婉柔,逸太妃笑了:“你是來看看我如今的樣子麼?”
原本是想稍微近些說話,但是婉柔突然看見逸太妃的被頭已經磨蹭的有些發黑,仔細看,她的衣領也已經一樣發黑,婉柔強忍住噁心:“本宮只是來看望太妃,希望太妃能早日康復。”
“哈哈哈哈哈哈”逸太妃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音沙啞,像是被刮破的鼓,大概是笑的太用力,引起逸太妃一陣劇烈的咳嗽,如意心痛的在後面幫着撫拍後背。這一陣咳嗽像是用盡了逸太妃的力氣,她氣喘吁吁的倚在如意的身上,擡起眼睛望着嘉嬪。
“你以爲你這般說辭,本宮就會信?呵呵,宮裡形形色色的人,見的多了,哪個不是踩低拜高,當年本宮是先帝的寵妃,這門檻都快被前來巴結的人踩爛了,如今,不中用了,一個個都像避着瘟神似的,連那些個平日裡好吃好喝待着的奴才們,本宮還留了一口氣呢,竟然也說走就走了。”逸太妃只是說話已經累的滿頭是汗,打溼了衣襟,那一頭雜亂的頭髮也被汗水打溼站在臉旁。
如意含着淚:“太妃,您快別說了。”
“說!一定要說!”逸太妃慘白的已經裂開的嘴脣顫抖着“本宮的病來的急猛又奇怪,各中緣由本宮無能查不出來,但是本宮心裡頭跟明鏡兒似的,是這個宮裡有人不想讓本宮活着了。嘉嬪,這種感覺你也該有過吧?”
婉柔的手心已經冰涼,她望着眼前這個將死之人,不知道現在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是否可信,但是看着逸太妃的樣子,她也明白了後宮之中,並不是你想活就能活下去的地方。
逸太妃見婉柔並不說話,便自顧自的繼續:“你以爲如今病好了,就能安穩的活下去了麼,後宮的嬪妃只會越來越多,那些希望你死的人還在,同樣希望你死的人又會陸陸續續進宮。”突然逸太妃詭異的笑,瞪大了那雙早已如枯槁一般的眼睛,用沙啞的嗓子低低的說道:“後宮,就是一個血淋淋的地方,你要活得好,就要學會手沾別人的鮮血!你要當心…”
話沒說完逸太妃急急吐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如意撕心裂肺的喊着逸太妃。
婉柔走出逸太妃寢宮的時候已經腦子全然一片空白,裴容見她臉色十分難看,也不多問,急忙傳了攆轎送婉柔回宮。
那天,大雪。
沸沸揚揚的大雪從異常明亮的空中飄落下來,蓋滿地面,遠遠望去宮裡一片素白,大多數宮人都躲在屋裡,只有打掃雪地的小太監們和在宮中巡邏守衛兵在外面走動。
逸太妃薨了的消息傳到鹹福宮的時候,嘉嬪還在牀上躺着,大約是那晚被逸太妃的樣子驚到,婉柔回宮後就高燒不起,急的裴容和蓮心如熱鍋上的螞蟻。
元太醫給婉柔診斷後,裴容問:“怎樣?”
元太醫一面收拾藥箱一面說:“不礙事,應該是着了些風寒,又受了驚嚇,微臣一會開些藥,你記着五碗煎成一碗水,讓嘉嬪喝掉,近日需注意保暖,也別出去走動,就在寢宮裡靜養吧。”
裴容一直送他到宮外:“嘉嬪確實沒事麼?”
“嗯,沒事。倒是你,好像清減了許多?嘉嬪對你可還好?”元太醫一改平時嚴謹的模樣,瞬間帶着些溫柔。
裴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笑了:“哪裡清減了,似乎還稍胖了些呢。嘉嬪待我倒是不錯的。”
“那,我怎麼聽說嘉嬪領了個花房的宮女回來留在身邊伺候?”元太醫有些擔心。
外面大雪紛飛,裴容見元太醫的頭上肩上都落滿了雪花,伸手給拂了拂:“都是伺候主子的,有什麼關係,倒是你,前前後後辛苦了。”
元太醫見宮外都沒有行人,輕輕捏了捏裴容的手:“我沒事的,你自己也要當心身體,另外,嘉嬪到底不是原來的主子了,如今心性都不清楚,凡事還是小心些爲好。”
如一抹春風吹在臉上,裴容紅了臉頰:“如今嘉嬪性子沉穩,清冷,卻不失人情,我不會看錯的,你放心吧。”
寢殿內,蓮心端着一杯茶遞給躺在牀上的婉柔,扶着她起來喝些,婉柔順口問了一句:“裴容呢?”
“剛送太醫出去了,還沒回來。”
婉柔嗯了一聲,停了片刻,喝完杯裡的水:“裴容回來,告訴我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