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夜談(下)

樑忠庭的眼角掃到了洛盼桃的臉上,心裡好像是突然被一陣雷打擊而過,那驚鴻一瞥,竟然好像是從前,他最愛的女人的樣子。

“你是誰?”

樑忠庭有些不可相信地問道。

被樑忠庭這麼一問,樑倡武反而覺得心虛了起來,洛盼桃原本就是隱逸閣的後人,雖然當初隱逸閣與樑宇國沒有什麼利益糾葛,但是這件事情卻是也鬧得很大,以至於當初樑宇國通過這件事情來鼓吹民心,說是這麼說,可是等到真的涉及逃亡這樣的事情的時候,樑忠庭怎麼可能給予洛盼桃政治庇護呢。

若是樑忠庭看出來什麼不對的地方,恐怕洛盼桃這一行人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麼想着,樑倡武都忍不住爲洛盼桃深吸一口氣。

好在洛盼桃還算是個聰明的,並沒有直接就將自己的底盤交出來,而是微微地弓着身子,說道:“啓稟國王,小女子是谷長留的大弟子。”

樑忠庭怎麼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這麼相似的兩個人,那個人曾經在他的心上種下了深刻的種子,那一年,杏花微雨,那個女子乘着風來了樑宇國的境內,恰逢還是皇子的樑忠庭到民間走訪,就看到了這麼美好的女子在人潮中來來回回,手中捧着一株的絳珠草,在與樑宇國的人們宣揚醫道。

女子溫文爾雅的相貌瞬間就在樑忠庭的心上落下了烙印,他與這個女子禪悟藥理,而後又漸漸地成了參悟人生的道友,最後,這段感情沒有來由地在兩個人的心中紮根落下,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思緒慢慢地覆上了樑忠庭的心頭,他眼中的凌厲神色慢慢地變得溫和了起來,而後便是一個轉身,手已經覆蓋在了樑倡武的手背上。

“真的是谷長留的大弟子?”

樑忠庭冷冷問道。

樑倡武連忙點頭,想要用這樣的方法來讓父親安心。

“父親,是谷長留的大弟子,您忘記了藥林谷的聲明與醫術了嗎?”

雖然與宣國勢同水火,但是來宮中聽的身上有所謂的俠義之道,他原就是個喜歡交朋友的,老了之後,雖是腿腳不靈便,但卻總是能記得當年的老朋友。

谷長留就是其中的一個,更可笑的是,谷長留喜歡的女子也就是後來他癡纏上的那個醫女。

往事慢慢地浮上心頭,這麼想着,樑忠庭也有了一些釋然,面前的這個女子既然與他,與他的兒子有這樣的元發嗯,他成全就是餓了。

這麼想着,已經將自己的手腕抽了出來,淡淡地說道:“那我就將這性命交給你吧。”

洛盼桃聽了點頭,與樑倡武使了個眼色,樑倡武這才走開,又讓人搬來一塊板凳,讓洛盼桃坐下。

洛盼桃的心思靈巧,如今面對樑倡武這樣的一個老人跟是油然而生了感激之情,所以也就多了一份天然的敬重來,她柔聲地說道:“國王,接下來民女將爲您鍼灸河谷學,這個穴位主要的作用在於生氣血,您不用擔心,若是有疼痛酸樣的情況出現,都算是正常的,只是若感受到自己體內似有氣血在行走,實際上是您的肝臟在爲您輸送血脈,若是您感受到頭暈目眩這樣額的狀況,請及時告訴我。”

樑忠庭因爲看面前的那個女子與他的愛妻有許多的相似,因此沒有太多的提防。

樑倡武看着,心中也很是奇怪,他是瞭解父親的心性的,若是別人,即便是要天下有名的醫生,只要平白無段地接近了他,定會被人斬殺,更不用說是宣國來的人了。

可是這個女子卻有完全不一樣的待遇,這種待遇讓樑倡武有了一些不安感。

時間在慢慢地過去了,樑忠庭只覺得自己的血脈在洛盼桃的鍼灸上,慢慢地遊走着,體內似是有一根針尖在慢慢地來回抽到動着,若不是因爲之前有用人蔘吊住精神,如今必定是要受不了這一次的血氣攻擊。

這麼想着,便是少作配合地與洛盼桃的陣法進行了迎合,慢慢地也適應了洛盼桃的鍼灸方法,從一開始的渾身燥熱慢慢地轉變成了氣血順暢,最後便是覺得體內的那一處痛苦被抽走了一般,成爲了洛盼桃指尖的一抹清涼。

樑倡武看着父親的起色雖然沒有更好賺,可是神色輕鬆了許多,又看洛盼桃已經施針完畢,連忙過來問她一句:“我父親的病情如何。”

一次的施針下來,洛盼桃早就是汗水涔涔,她小心地爲自己擦拭這額頭上的汗水。

倒是讓樑倡武知道自己失禮了,下人已端上來一盞薄薄的茶水,送與洛盼桃的面前,等着她喝下。

洛盼桃將額頭上的汗水細細地擦過之後,又將手搭在了樑忠庭的脈搏上,果然,脈搏比之前更加地靈動鬆快了,就笑着說道:“王子可放寬心了,國王的病情如今已去了一半。”

樑忠庭深覺得好笑,他問道:“從前的大夫,不管自稱醫術如何高明,都只說能給給我醫治好五成,怎麼你一來就與我說我這病是好了五成去,可不是你呢這個小女子吹牛嗎?”

樑忠庭看似嘲笑,其實話語中已經是藏着薄薄的笑意了,其中的緣由爲何暫且不表,樑倡武竟然從中看出了父親小孩子的心性來。

“國王有所不知,只要是經過我的手醫治的人,若不是有八成的把握,我也不會接的。”

洛盼桃想起了師尊對她的教導,與任何病人都應該保證誠實的交談與一定的距離,因爲你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就會將自己的死因反撲到你的身上,所謂伴君如伴舞,面對面前這個喜怒無常的君主,洛盼桃更是要小心謹慎一些。

“你這話不是在說,若是你對這個病人沒有任何把握,你就不會治療?如此看來,你也不算是什麼好醫生。”

樑忠庭因爲深色稍微有了些舒緩,連說話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他的沉思之間已是落下了淡淡的灰燼,就好像若是沒有輕輕拂去,並不能夠探知其中的道理一般。

“國王若是要這麼說,我也沒有什麼可以反駁的,但是國王也可以反過來細細想一下,若是被我醫治的病人,可不就是代表着能百分之百的生還嗎?若是我早一點與國王說,國王說不定會跟開心一些的,是吧。”

洛盼桃的伶牙俐齒在這一刻也顯現了出來,她的藥盒子已經被緊緊地蓋上,樑忠庭看到她似乎是看到了從前的那個女子,一時之間笑了起來。

樑忠庭的這種表現,樑倡武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體現過,就是他的那個小妹妹樑柯寧,這個妹妹原就是父親最喜歡的掌上明珠,如今夫父親竟然將相同的柔情也寄託在了洛盼桃的身上,可見不妙。

這麼想着,樑倡武就小心牽了一下洛盼桃的袖子,說道:“若是沒有其它的事情,我也該送你出宮了。”

大概是因爲洛盼桃從小就缺少對父親的依賴,如今看了這個人,反而在心中對父親的威嚴感有了一種概念,她竟然一時之間都忘記了自己的本職,聯盟說道:“是,王子。”

誰知道樑忠庭聽了竟然不樂意了,他板着臉說道:“我好不容易開心了,你卻要來搗亂嗎?”

那雙眼睛迸發出來的寒冷的意思,一時之間讓樑倡武有些無所適從,洛盼桃是多麼敏感多思的一個人,如今看到此番景象,也有了個大概的想法,心裡慌張起來,只是淡淡地說道:“啓稟國王,我本是一介遊醫,逍遙自在慣了,您若是要強留我在這宮中,可不是讓我比死還難受嗎?”

樑倡武大概是沒有見到能有一個這麼頂撞他的孩子,一時之間語塞了,和樑倡武說道:“你看看你帶回來的人,每一次都讓我充滿驚喜。”

樑倡武的神思鬱結。

上一次父親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在兩年前,樑倡武從南國的樂府中尋來了一名歌姬,名叫許攸,原是要給父親解悶的,沒有想到後來因爲曲子唱得好,被父親收納爲了自己的妃子。

如今父親這麼說,可不是大有深意嗎?

便是這麼想着,腳下已經有些站不穩了,只是輕輕地倚着一旁的椅子,才能得以支撐住。

樑忠庭怎麼看不出兒子的這麼不爭氣,皺着眉頭的說道:“怎麼,你現在連個女子都不如了?你妹妹在我的面前都沒有這羞怯,怎生得你,這麼地不爭氣。”

一句話便將樑倡武的心思全部道盡,那洛盼桃聽着,只是微微頷首,不忍讓一點驚慌出現在自己的眼眸中。

樑忠庭看着面前的這個女子,當真是越看越喜歡的,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兒子應當秉承父親的意願與審美觀,那麼他所找的女子也必須是個與自己的夫人有一樣心性的。

若是不能在長相上有所相似,至少是應該在性格上有相似之處,便是這麼想着,對面前這個女子的認同會多了一分。

若是能將他與自己的兒子配成一對,讓他做兒子的側福晉,可不是一件好事?

眼見自己的兒子到了這個歲數,卻從來不想着也要操持着終身大事,樑忠庭怎麼會不惱怒?

身邊又沒有一個可以聽他說話的正妻,他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午夜夢迴的時刻,問一問蒼天,權當明月是知己了。

這麼想着,樑忠庭的脣齒之間圖出了清冷的氣息來,樑倡武看了,知道這是樑忠庭在觸景生情了,連忙打破:“是兒子不孝,是兒子讓父親傷心了。”

樑忠庭擺了擺手,說道:“罷了,父親知道你不善於表達,只是作爲一代的君王,若是不懂得表達,我還怎麼爲你周全往後的事?其實人是有許多愛恨糾葛要去處理的,你這麼優柔寡斷,父親當真失望到了極點。

這話看似與當時的環境完全不一樣,實則是在諷刺額樑倡武對感情的事情總是拖泥帶水,洛盼桃聽不出來,樑倡武怎麼會聽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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