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倡武嘆了口氣,將手放下,無奈地說道:“你啊,每次都幫別人考慮,可沒有想過對自己有沒有益處?”
段墨舒略笑笑。
只要能讓樑宇國的利益最大化,犧牲他一個人又有什麼關係?
但願段墨淵能夠潛心修爲,真正爲子民好,否則在四面夾擊的情況下,前輩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斷會毀於一旦。
“你就不怕段墨淵的治下民不聊生?”
有些許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迅速蔓延開來,段墨舒擡眼看一眼樑倡武,拳頭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說道:“果然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樑倡武悵然,未來都是要一肩擔起一國責任的男子,兩人的心性又這般相近,怎麼會不懂?
段墨舒見樑倡武不接話,多說了一句:“若是段墨淵不懂得爲民爲國,另當別論。”
樑倡武的眉眼間涌了敬重之情:“這樣纔是我認識的段墨舒嘛。”
段墨舒將杯盞置於桌上,嘆道:“不過是放不下子民,哪裡有你這般快活自在?”
從某種角度來說,段墨舒是羨慕樑倡武的,他父親的治下,雖有窮兵黷武之嫌,但野心勃勃,懂得前後周旋,更重要的是任人唯賢。
而反觀父親呢,自從在秋德的建議下滅去了隱逸閣之後,整個國家的選官機制突然就掉進了黑洞中,提拔上來的官員一應與秋德親近,這也才逼迫段墨舒不斷培植自己的勢力,如此才能與秋德一派對抗一二。
對父親的失望就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中慢慢地累加起來。
那一日,聽到段墨淵描述生母的慘死,更是有刻骨的涼意漫上心頭,蕭皇后的流落對皇宮沒有任何影響,對父皇也沒有影響,不過是華袍上隨意抖落的一縷細線罷了,這麼想來,心中怎麼會不瀰漫了深深的仇恨?
樑倡武不明所以,只以爲是他觸景生情,只淡淡地說道:“我也無快活自在的說法,算了,好端端的,談什麼國事?不如就把酒言歡。”
段墨舒狠狠地灌入一杯酒,神色黯然。
腦海中突然浮現了白天洛盼桃吃醋的樣子,笑着說道:“你說洛盼桃是不是存了你與完顏紅菱的誤會?今天那酸溜溜的樣子,讓人心疼。”
段墨舒無可奈何地笑笑:“她就是這樣,一直都是古靈精怪的。”
樑倡武默然,一個自願跟在太子後面浪跡天涯的女殺手,到底是存了什麼心思?若不是爲了知己有此一遭,實在很難理解。
“你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段墨舒見樑倡武並非一副大悟的樣子,想到這一路上樑倡武對完顏紅菱的事情頗爲上心,就打趣道。
樑倡武倒是一個光明磊落的,既被看穿,索性就承認了:“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既然如此,不如就請兄弟幫我引薦一二吧。”
段墨舒沉思片刻,笑道:“你如今要幫我吸引火力,我怎麼會不願意,只是完顏紅菱的心性很是剛烈,且一人在藥林谷中代了很長時間,難免對人有不周到的地方,你若是碰了釘子,不要來找我。”
樑倡武見過這麼多的女子,最欣賞的還是有俠氣的,這些天來的所見所聞,對完顏紅菱有了初步的認識,如今聽段墨舒這麼說了,更是有了興趣,笑嘻嘻地說:“這個你放心,我有自信。”
段墨舒無可奈何地嘆氣笑笑,左不過就是一個引薦罷了,有什麼要緊?只是段墨舒驚奇的是完顏紅菱竟然會放棄對段墨淵身邊那個絕命司劣徒的懲罰,而是與他們一路北上,此番的意圖還是要細細揣摩的。
風聲沉寂,風聲緩緩而過,在城郊一處,一道紅色的影子從樹叢的一側翩躚而過,又慢慢地折回到了南邊,一來一回之間倒是有數不盡的韻律。
“你來做什麼?”
完顏紅菱的聲音沉沉地響起,那個男人駐足而立已經一刻鐘的時間了,只是黯然站着,並不現身,但是完顏紅菱知道,這個男子就是當年在藥林谷中與他過招的逸水,看來此人心思還是沒有完全褪去啊。
完顏紅菱想着,靜靜地落在一處枝頭上,放眼望去,是一片片的綠浪。
“藥林谷一別,沒想到隔了這麼久。”
逸水淡淡地說道,只是仗劍而立,已經讓人感受到了他周遭瀰漫出來的柔和的氣息了。
完顏紅菱不說話,他怎麼會知道,在他與木顏秋靈過招的時候,自己就在屋檐上密切地注視着呢?
嘴角泛出一絲沉沉的笑意來:“我倒是不記得什麼藥林谷的事情了。”
水袖一揮,又將自己隱匿到了山林中去,逸水早就習慣了完顏紅菱這般的好動,也無在意。
是啊,從來都是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奈何一路上,逸水心心念唸的就是完顏紅菱,傾吐了相思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原來姑娘這般心大,你一路與段墨舒作伴,又是爲何呢?”
逸水的聲音沉沉地響起,完顏紅菱翩躚的動作不由得一沉,她的脣齒之間吐露出了一絲涼意:“你是什麼意思?”
完顏紅菱性格孤僻,對段墨舒的態度又有一種難以掩飾的疏,段墨舒已經暴露了身份,再回去做高高在上的太子是不可能了,爲何如此執着,做個清淨自在的守穀人不好嗎?
完顏紅菱的脣齒間閃過了一道嘲諷,冷笑道:“我如何抉擇與你無甚關係。”
說着,急速地迴旋而過,腳尖輕輕地落在了地上,逸水這纔看清楚完顏紅菱的樣子,一臉的冰霜,雖是絕色容貌,卻難以掩蓋凜然的殺氣。
“是我多言。”
逸水作揖,耳邊卻傳來了珠玉相互摩擦撞擊的聲音,他擡頭看去,原來是完顏紅菱手上的紅瑪瑙,當年在藥林谷中相贈的東西,如今被完顏紅菱牢牢地戴在手上,怎不心中欣慰?
“若是公子沒有什麼事情,請回吧。”
完顏紅菱一個揮袖,正要回轉,逸水淡然說道:“姑娘且慢,這一串瑪瑙,可是一直戴在身上的?”
完顏紅菱原以爲是逸水看破了她的心思,又有用這件事情來佐證她的不捨,冷冷地說道:“不過是沒有行囊,不便放在包袱之中,由是戴着罷了。”
脣齒之間瑩然而上的是絲絲的冰涼。
逸水淡然一笑,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了一個不好的預感,當初逸雲懷疑他的時候,就是因爲招惹了完顏紅菱,纔有此說,焉知不是因爲這一串紅瑪瑙?
江湖中一直都存在着一個情報組織,相傳血滴子當初就與這個組織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如此看來,難道有這一層的因果在裡面?
這麼想着,眼神又落在了地面上,笑着說道:“姑娘不是這麼不懂憐香惜玉的人,只是這紅瑪瑙極有靈性,若不是尋常之人,未必能夠駕馭,也就是姑娘你能夠輕鬆地戴着了。”
脣齒之間是淡淡的笑意。
“如此說來,我還要謝謝公子的成全。”
完顏紅菱不願多說,只因她當初收這串瑪瑙的時候,心裡頭是藏了私心的,故而要裝出若無其事的道理來。
完顏紅菱所掌的絕命司與情報組織多有牽連,兩家雖然表面上競爭關係,但若是需要搶下殺人的標,也有搞不定的時候,此時只能請這個組織出面,雖是如此,但是完顏紅菱也不曾見到過本尊,這紅瑪瑙在他那裡有備案,所以一路上難免招引了人來,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段墨舒怎麼可能相信了她的實力,又允許她一路跟着呢。
這麼想着,眼波流轉之間已經泛起了層層的冷意:“只是這紅瑪瑙已經是我的了,公子不是想要再拿走了送給別人吧。”
逸水無奈地笑道:“怎麼,在姑娘的眼中,我就是這麼賴皮的人嗎?”
手指慢慢地撫摸過了樹木,這裡的樹木多有千年的歷史,樑宇國與宣國的氣候環境有些不同,國境內也多是以高達的喬木爲主,手指觸碰上去有十分清楚的觸感。
“你無賴不無賴我是不知道,但這一路上你惹出了這麼多的禍患來,安知不是你自己動了邪念?”
完顏紅菱的話裡帶着寒意,逸水心頭一沉:“你怎麼知道我這一路上遭遇了什麼事情?莫不是你一直都在?”
逸水這話倒是讓完顏紅菱意識到,她太過於專注顯擺自己的本事,卻忘了在逸水面前有所隱瞞。
輕輕地轉過身去,水袖一揮,淡淡地說道:“不過是猜測,你不要胡說。”
逸水的眼神慢慢地泛起了冷光,沉思了片刻,他淡然說道:“怎麼回事,姑娘自己是清楚的。”
說着又輕輕地行了一個禮,反正一路上還有再見的時候,不如就此別過,以後再從長計議。
身後,完顏紅菱的聲音沉沉地響起,她問道:“你的那個逸風大哥是不是喜歡洛盼桃?”
話語裡頭的期盼語氣讓逸水得雞皮疙瘩慢慢地豎了起來,他不可思議地回過頭來,問道:“姑娘,問這個做什麼?”
且說洛盼桃這裡,因爲剛纔被夢魘嚇醒,一時之間也沒有了睡意,正好肚子有些餓了,就差遣谷芽兒去西面叫了飯食上來。因爲樑倡武給的銀錢很多,所以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小二連忙將飯菜端了上來,噴香的氣味讓洛盼桃的食慾大增。
輕巧地夾起一塊黃瓜來,放在嘴中細細地咀嚼了起來。
“小師叔,你慢一點,剛做了噩夢,也不先喝點湯水,也不怕噎着。”
說着,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湯,放在洛盼桃的面前。
洛盼桃笑嘻嘻地說道:“有什麼事情,你幫我周全不就行了嗎?”
谷芽兒無可奈何地說道:“若是師傅在,肯定又是寵着你了,罷了罷了,我就做你的忠實跟班就是了。”
說着也給自己盛了一碗湯,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