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谷芽兒的聲音略帶着顫抖。
周圍更加寂靜了,谷芽兒這會子反而不怕,他小心翼翼地朝着大樹那走去,每走一步都小心地揣測與對方的距離,手心已經抹上了至毒的藥粉。
只聽到倏忽一聲,樹後迅速地飛出一道孤影,谷芽兒冷不丁地被嚇一跳,連忙將腳步停下,只是呆呆地看着,許久才反應過來,跌坐地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那個跟蹤你的東西被你發現,還被你給嚇跑了?”
洛盼桃聽了谷芽兒的描述,認真地想了其中的因果關係。
她懂得江湖人的規矩,如果不是爲了滅口,就是爲了跟蹤,這個人不但被谷芽兒發現了行蹤,還落荒而逃,實在有違常理,愣是這麼想着,手指輕輕地撫摸過了谷芽兒的頭,笑着說道:“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谷芽兒一個挑眉,將鄙夷之情收在眼底:“天天看你和太子殿下在那裡談情說愛的,我們寧可選擇自動消失,再說了,逸風武藝高強,沒理由沒注意到。”
這麼想着,就笑嘻嘻地說道:“這種小事若是讓你知道了,不是要打擾了與太子殿下恩愛的景緻了嗎?”
言語之間的嘲諷顯而易見。
洛盼桃將方帕子打在了谷芽兒的臉上,冷冷地說道:“就是你這種油嘴滑舌的纔不得人寵.,活該了被跟蹤吧。”
說着緩緩站起,向着牀榻移動而去,一個躺下。
“小師叔,你要睡覺啦?不去找太子殿下?”谷芽兒笑嘻嘻地說道。
洛盼桃突然有些感慨,這麼多年的傷痛終於是換來了一個好結果,別人終於可以雲淡風輕地談到段墨舒而不讓洛盼桃渾身長滿了芒刺,她的嘴角輕輕地浮現出了一絲微笑,淡淡地說道:“不去。”
有些許的微風從屋外沉沉地傳了進來,谷芽兒體會出了洛盼桃的女子情態,也不再要她分辨,只是小心翼翼地踮着腳尖回了自己的牀榻,順手取了一個瓔珞出來,細細地看着。
洛盼桃睏意深深,過不了多久就進了夢境中——
一個身形偉岸的男人緩緩地朝洛盼桃走來,他的目光隱着陰暗的笑意,一雙手在胸前抱着,隱然道:“還記得我嗎?”
洛盼桃挑起眼簾,瞳孔中涌入的是段墨舒的臉龐。
“墨舒?你怎麼來了?”
洛盼桃一時之間記不起現在是在什麼地方,也記不起這一次和段墨舒的相遇是在什麼節點上,只好輕輕倚着身後的靠背,慢慢地坐起來。
背後傳來了刺骨的疼痛,全身上下似是被火烤一般,很是難受。
“沒錯,我是段墨舒。”
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戾氣,就連打量洛盼桃的眼神都與從前不同,洛盼桃思索了片刻,說道:“你把衣服脫下,我要看。”
即便是在夢中,洛盼桃都不會忘記驗證段墨舒的真實身份。
對方冷笑,面目有一絲的猙獰,他將手抵在洛盼桃身後的牀板上,一雙手牢牢地捏住了洛盼桃的下巴,狠毒噴薄而出,“怎麼,又要和之前一樣,驗明我的真身嗎?”
洛盼桃的下巴被箍緊,滲出了紅暈,她狠狠地盯着段墨淵,冷冷地說道:“你是段墨淵?”
清冷的小聲從對方這個人的口中噴薄而出,他靠近了洛盼桃的耳朵,笑嘻嘻地說道:“是啊,真不幸,如今你又落在我的手上了,但這一次你的忠犬們不會來救你。”
一雙粗糙的手慢慢地爬上了洛盼桃的後背,洛盼桃只覺得有千萬只蟲子在她的背後爬行,一陣陣的噁心翻滾上來。
夢外的世界,谷芽兒正對着窗外的暮色發呆,並沒有在意牀榻上的洛盼桃已經大汗淋漓,最終還喊着段墨舒的名字。
“他們都死了,這是第一步,等到段墨舒也死了,我就完全地代替了他,對了,我還會讓你從此以假爲真。”
洛盼桃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只覺得口中被打入了一顆丹藥,那段墨淵迅速地捏緊了她的喉嚨,手間再是一送,丹藥穩穩地落了肚。
“這是什麼?”
洛盼桃狠狠地問道,她的手指狠狠地掐在牀單上,眼神因爲憤怒而變得猙獰。
“這是讓你成爲工具的蠱,我有九九八十一天煉成的,用在你的身上,也不算太浪費。”
說話之間,又用手掌抵在洛盼桃的脖頸上,冷笑道:“從此以後,你只知我段墨淵,不知什麼段墨舒。”
洛盼桃的意識慢慢地模糊了起來,她的瞳孔慢慢地發散開,在觸碰到段墨淵的眼神幾秒之後,默然地點頭,癡癡地說了一聲:“是,主人。”
手腕處傳來了一陣冰涼,洛盼桃慢慢地拂去,卻發現那是對面主人的觸碰,段墨淵慢慢地褪去了洛盼桃一側的衣裙,一陣溫熱的氣息從脖頸處傳來:“現在我要讓你伺候我睡覺。”
洛盼桃默認地點頭,她已然完全沒了意識,眼眸中只有面前這個人,可是聽到睡覺兩個字的時候,突然驚叫了起來,“我不要睡覺,我不要睡覺。”
段墨淵的眼神慢慢地變得狠毒起來,他狠狠地抓住洛盼桃的手,惡毒地低吼道:“你說什麼?”
洛盼桃撲通跪下,哭着說道:“我求你放過我吧,主人,我可以給你做任何事情。”
段墨面相猙獰,一把將身上的長袍撤下,露出了飽.滿的胸膛,可是那皮膚上有蜿蜒爬過的傷疤,洛盼桃看着觸目驚心,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抽動了一下,大聲哭喊:“不要!不要!”
洛盼桃的雙手緊緊地攥着被褥,指甲嵌入了綿帛中,突然,她大聲地叫喊:“不要!不要!”
谷芽兒被驚到差點掉下來,連忙跑過來,發現洛盼桃又夢魘了,自從與段墨舒相認以來,她不曾做惡夢,如今舊病復發,是因爲什麼?
手指慢慢地探到洛盼桃的手腕上,是氣若游絲的撥動,“小師叔,小師叔,你快醒醒。”
谷芽兒小心地推着,他知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喚醒洛盼桃,不能讓她在夢魘之中沉淪,否則會陷入無法迴環的圈子中。
“你是誰?”
洛盼桃的手反而緊緊攥住了谷芽兒探過來的手,嘴裡喃喃自語。
谷芽兒思索片刻,輕輕地說道:“我是谷芽兒,你該醒了。”
有片刻的沉寂從兩人之間慢慢流轉而過,聽了谷芽兒的這話,洛盼桃好像突然醒悟過來一般,才慢慢地睜開眼睛。
眼前突然撞進了沉沉的日光,再仔細看看,原來自己是在牀榻之上。
“我是不是又胡言亂語了?”
洛盼桃無可奈何地說道,她的手心上沁出了濃密的汗水,谷芽兒不敢怠慢,又小心地將手探到洛盼桃的脖頸上,平穩的脈搏,沒有關係。
“你怎麼又做夢了。”谷芽兒說着打來了一盆水,從裡面擰出了一條毛巾來,遞給洛盼桃。
洛盼桃默然想着,是啊,我怎麼又做夢了。
她的夢魘與別人更加不同一些,要有觸因,可是一路走來,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情況發生啊,她心煩意亂,低頭不語。
谷芽兒知她的心性,洛盼桃最是心思敏感的,對段墨舒給予的這段感情一直患得患失,如今再被夢魘纏上,指不定心裡頭要怎麼想了。
“要不要我去找了太子來?”
谷芽兒問道。
洛盼桃搖了搖頭,沉默片刻,黯然道:“這件事不要說出去,你且幫我好好診斷一番,是不是當時的餘毒未消?”
一直到今天,洛盼桃才意識到,段墨淵的陰影是深深紮在她的心頭上的,若是不能從心理上完全根治了此人的影響,就說死路一條。
谷芽兒點了點頭:“只是若要根治,小師叔少不得受苦了。”
放血纔是去蠱的最好方法,洛盼桃怎不知?
“你且來吧。”洛盼桃堅定道。
且說段墨舒這一側,早早地就叫來了酒肉,與樑倡武對酒當歌,不能不痛快。
“沒想到真的能見到你,當初看到洛盼桃這般憎恨你,我還以爲你真的變了心性了。”樑倡武說着將酒一飲而盡。
段墨舒的手掌摩挲着酒杯,淡然道:“我心如磐石,怎可輕易改變?”
樑倡武頷首,從十幾年前認識段墨舒來,他的心性確實沒有變過,因爲是宣國太子,肩上的責任要更重一些,又偏偏得不到宣文帝的寵愛,處境艱辛,有這樣疏闊的心性已經很是難道了。
沉思之間,又將酒壺往酒杯中倒入了一些。
“我知道。”
段墨舒的心頭不由得一暖,這麼多年,受寵與不受寵,都在父親的手中攥着,能真正交到的朋友不多,唯獨是這樑倡武,真真是能看的他的心底去的,便端起酒杯,在樑倡武手中的那個酒杯上撞了一下:“今天晚上,我們且不醉不歸。”
“之後就想與洛盼桃浪跡天涯嗎?”樑倡武問道。
心裡被波濤翻卷而過,段墨舒似笑非笑地說道:“你什麼時候關心過別人的婚姻大事了?”
樑倡武疏闊一笑,又捻了一小顆的花生米投入嘴中。
“是你我纔想關心,別人我還不稀得。”
晚風敲打在窗櫺之上,段墨舒頷首。
是啊,幫樑忠庭看完病後又該去哪裡呢?
若是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皇位不要也罷了,可是偏偏不忍看到宣國的子民就這樣陷入無端的苦難中。
思忖之間,將手中的杯盞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淡然道:“皇宮是回不去了,不如與我心愛的女子四海爲家。”
樑倡武的神色清冷,他佩服起段墨舒來,當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一個,取捨之間毫不猶豫,只是這天下讓一個無德無能還陰險狡詐的人坐鎮,怎麼不讓人擔心?
他淡淡說道:“若是你需要幫忙,我可有助你一臂之力。”
段墨舒的肩膀上被一雙溫熱的手掌觸碰,他笑道:“你是要幫我奪權嗎?這樣宣就真的完了,內鬥會迅速被擴展到京城,最後舉國上下都陷入恐慌,便是我的罪過了。”
思緒流轉之間,是段墨淵那張狠絕了的臉,段墨舒不由得升起了悲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