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盼桃的眼神之間恍然而過的心疼也慢慢地落在了段墨舒的心中,他突然伸出手去撥弄了一下洛盼桃的青絲,說道:“盼桃,若是這輩子能與你隱逸在山林之間,可不是最快活的事情嗎?”
段墨舒的話,倒是真的觸動了洛盼桃的情腸,她何嘗不想要這樣的快意人生?
只是很多時候,人若是選擇好了自己的命運,就不可能再有被更改的可能了。
便是這麼想着,手已經慢慢地一揮,說道:“你都是要死的人了,還在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有淡淡的清涼在洛盼桃的心頭上拂過,是啊,她還是個會惦念段墨舒生死的人,可是前世的段墨舒呢?
他什麼時候關心過自己呢?
便是在這麼長遠的歲月中,所有的傷痕都可以被打磨得乾乾淨淨了去,也就是這個男人最後絕情的樣子,讓她一輩子都是不能忘記的啊。
這麼想着,脣齒之間已經萌生了一些的冰涼之意:“我且問你,我如今這麼關心你的生死,你日後還會關心了我嗎?”
有些許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想了片刻,段墨舒說道:“盼桃,我的心天地可鑑。”
好一個天地可鑑的心思啊。
洛盼桃微微地想了一下,返過身去,又小心地在黑夜中尋找可以爲段墨舒控制住病情的草藥了。
她思忖了片刻,知道這些草藥並非長久之計,而且看起來,段墨舒是專門回來的,說不定馬上就要離開這裡,若是再加上在路上的行走,必定是會讓他身心俱疲了去的。
便是冷冷地說道:“說吧,你來這裡是爲了什麼?又爲什麼要引了我出來?”
洛盼桃的聲音裡完全不帶着任何的感情,與剛纔那個人又有了完全不同的心性,段墨舒只覺得自己的頭慢慢地疼痛了起來,原本他就是瞞着完顏紅菱他們出來的,再加上蛇羹的事情,他不能不來問上一問,就有了此間的打算,他想了一下,說道:“我還以爲我不辭而別了去,會讓你心中憎恨,就來了,沒想到,你還真的是恨我入骨啊。”
說着便是無奈地笑了一下,眼神之間分明是閃爍過了一絲絲的失望。
心頭好像是被身份東西狠狠地扎到了一般,洛盼桃想了片刻,說道:“你這話可能當真?當初你害我到了這個地步,如今又與我說了這麼多的話,當真是讓我左右爲難啊。”
說話之間分明已經慢慢地移了步子來到了段墨舒的面前,不管怎麼樣,這個讓你是她要害的,如今若是要做出什麼犧牲來才能換回他的安全,她也應該是要做的。
只是這中間到底摻雜了多少對段墨舒不捨,摻雜了多少醫者父母心的仁慈,段墨舒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了。
便是這麼想着,卻看到段墨舒慢慢坐了起來,他努力地鎮定了自己的心神,問道:“盼桃,我有一件事必須與你問明白。”
洛盼桃稍微站住了腳步,淡淡地問道:“說吧。”
昨天晚上,官桂送上來的蛇羹中,已經讓段墨舒對藥林谷中出來的人產生了疑問。
這蛇原本就產藥林谷,若不是爲了暗示一二,爲什麼要千辛萬苦地送來?
段墨舒不能不考慮到洛盼桃的安危,日夜兼程地趕來,想知道是不是洛盼桃的隊伍裡面出了什麼問題。
“五花蛇,你可知道?”
段墨舒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裡不帶着某種蕭索的氣息,雖然他知道,這個時候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是極大的挑戰,若是一個不注意,一個不留神,很有可能就將自己心中藏匿着的隱秘的心思給說了出去,便是這麼想着,神色之間也慢慢地有了清冷。
“五花蛇?”
洛盼桃又重複了一下,這蛇她怎麼會不知道,劇毒無比,而且最喜歡食人血,爲了不讓這樣的生物在藥林谷中隨意竄行,師尊獨獨地留下了一條,養在自己的佛堂之中。
據說是每天用自己的鮮血來灌溉它,如今聽段墨舒這麼說來似乎是大有深意啊。
這麼想着,洛盼桃便將這五花蛇中粗淺的來歷告訴了段墨舒去,聽到這五花蛇竟然與谷長留有關係,段墨舒的眉頭就更加地蹙緊了。
他知道,五花蛇如今會出現在自己的飯食中,無非就是有了兩種可能,一種是谷長留已經壽終正寢,另一種就預示着藥林谷的改天換地了,可是不管怎麼說,這樣的消息都不可能讓洛盼桃知道了去。
她原本就將與谷長留之間的感情看得很重,若是這個時候與她說了這樣的噩耗來,可不是要讓她傷心欲絕了嗎?
這麼想着,眼神就已經慢慢地落在了洛盼桃清冷的眉目之間,洛盼桃看到段墨舒沉思了這麼久,忍不住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段墨舒正想着如何與洛盼桃說這件事,既不讓她驚慌失措,又可以提醒她謹慎提防身邊的人,可是胸口上慢慢蔓延開來的沉悶與疼痛讓他一時之間有了窒息感。
“小丫頭,你到底是在我的身上種下了什麼該死的毒,讓我這麼難受。”
說話之間,段墨舒只覺得自己一般的手臂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突然給定住了一樣,如石塊一般僵硬的軀體在這山林的蕭索之中就給增添了被攻擊的可能性。
他不能不警惕地看着周圍的環境,生怕到時候保護不了洛盼桃的周全。
洛盼桃怎麼不知道是她自己闖禍了,便是低頭想了一下,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接下來的行爲可能會讓你大驚失色,但是你要記得,這不過是我處於身爲大夫的救人天性。”
說話之間,還沒有等到段墨舒反應過來,,洛盼桃就已經慢慢地俯身下去,將自己薄薄的嘴脣放在了段墨舒剛纔被注入毒液的地方了。
段墨舒突然之間覺得好像是被什麼冰涼的東西按入了身體,身體中所有的不順暢都能夠從這個地方慢慢地發泄開來,他的神色慢慢地變得更加溫柔,一時之間也有些語無倫次了起來:“你不需要這樣的。”
說話之間,只覺得身體好想被什麼東西抽動了一番,胸口聚集的廢氣在洛盼桃第一次將口中的毒血吐出來的時候得到了釋放。
夜色之中,洛盼桃的眼睛裡頭閃爍着清冷的星辰,她有些放鬆地說道:“這是第一遭,到時候你就能行動自如了。”
話音未落,洛盼桃又低下頭去,吮吸第二波的毒液。
不知道爲什麼,段墨舒覺得心裡慢慢地翻涌而過的波濤在這一刻的夜色沉寂之中有了藏身之所,他願意相信愛情,也願意固守忠貞,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在看了面前這個女子所有的倔強之後,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擊打了臉頰,誰不願意現世安穩的呢?
可是偏偏要被捲到這該死的鬥爭中去纔算完嗎?
便是這麼想着,另一隻手已經慢慢地觸碰到了冰涼的青石板上,他在不斷地告誡自己,若是真的要與面前的這個女子白頭偕老,就要有胡她一世周全的打算,蒼天之間,自有秉性純良的愛情,不是嗎?
“如此,我在你身上種下的毒液算是徹底地吸出了。”
這麼想着,洛盼桃已經慢慢地擡起頭來。
月光照在她的臉龐上,有一些清冷,但是這些都不妨礙段墨舒好好地欣賞起面前的這個女子,她的髮絲有些雜亂,神色也因爲救了別人的性命而如釋重負了,段墨舒忍不住小聲地嘆了一口氣,道:“傻瓜,你不用這麼做。”
不用這麼做也算是做了,難道說開弓安有回頭箭?
洛盼桃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反駁了一下,而後淡淡地笑着說:“你可千萬不要誤會了我的初衷,我不過是不希望被別人知道了,以爲我們藥林谷沒人了呢。”
不知道爲什麼,說這句話的時候,洛盼桃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師尊的樣子。
師尊這個人一輩子都是兢兢業業的,縱然是有了遨遊四方的心思,可是終究放不下她和谷芽兒,當然還有上來求醫問藥的病人,所以縱然是逍遙一世,也難免不存了一些遺憾在心中。
如今連谷芽兒也到了她的身邊了,安知,師尊不是因爲覺得自己身上的重擔被放下才有的決定?
這麼想着,難免也覺得心中戚徨。
“你可是想到了藥林谷了?”
段墨舒向來能夠洞察到洛盼桃的心思,如今放眼看去,倒是覺得洛盼桃的心腸該是比之前更加柔軟了一些。
從前在藥林谷中能有谷長留的照顧,什麼事情不是輕而易舉了去的,如今出門在外,縱然是有隱士照顧,可是終究沒有了從前的逍遙自在了,這樣的感覺,洛盼桃怎麼會不明白?
所以她有難免不觸景生情了。
便是這麼想着,她緩緩地站了起來,說道:“你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是不是也應該走了?”
洛盼桃這麼說着,神色之間已經有了一些淒涼的意思在裡面了,段墨舒突然想到,是啊,自己這般來去匆匆,還沒有和洛盼桃說上幾句話,就要與她再次分離了嗎?
不過話說回來,洛盼桃果然是有妙手回春的本事,便是這樣一來,也覺得自己全身都清涼舒爽了起來,就連前兩天氣血不順的情況都完全地解除了。
段墨舒緩緩地坐了起來,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道:“天下怎麼有這麼狠心的大夫?分明是不願意管我了?”
這麼說着便是裝模作樣地嘟了嘟嘴,倒是讓洛盼桃覺得有些忍俊不禁。
都什麼時候了,這個該死的段墨舒還在想着怎麼討人嫌嗎?
便是這麼想着,已經不自知地坐在了段墨舒的身邊,一雙腳在稍微搞起來的青石板上搖搖晃晃的,好不愜意,晚風輕拂,帶來一陣陣的花香。
“若我是黑心的大夫,剛纔就該將你一個人丟在山林中,反正是你把我抓到這個地方來的,我不救你也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