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逃離這種譴責,卻發現真正要解決的是內心。
“師傅,我怎麼會不記得您呢?”
便是淡淡地吐出了這樣的幾個字來,許佩凌的心中已經泛起了一陣陣的冰涼。
“如此便是最好,只是你爲什麼又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師傅能追蹤許佩凌的行程,卻不能完全洞察了許佩凌的內心,這也是許佩凌到現在爲止,一直都在懼怕的原因。
他深以爲,若不是因爲師傅在人世間還留了一些念想,又怎麼可能這樣地步步緊逼。
許佩凌的手慢慢地攥緊了,這種深入根源的跟隨已經讓她對生活的部分真實失去了判斷。
“師傅,這一次,徒弟想要引了絕命司的人來。”
這纔是關鍵,當年的師傅正是被絕命司的人趕盡殺絕,今日顯靈,安知不是爲了索一個說法?
許佩凌的脣齒之間全然都是對自己行爲的肯定,空氣中傳來了師傅張魯一的嘆息聲。
這嘆息聲對於許佩凌來說,無異於當頭一棒,他可是知道,師傅這還是在怪他了。
周圍的風塵好像是慢慢地停止了。
許佩凌的思緒回到了從前在師傅身邊的樣子,那個時候的他每天潛心修煉,爲的就是清心寡慾,可師傅終究抵不過萬金封侯的誘惑,捲入了一場政事爭奪中,最終落得了身首異處的下場。
日復一日的心理質問已讓許佩凌完全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慢慢地就成了眼底的虧欠了。
可是他又虧欠過誰呢?
若不是因爲了師傅對他的救命之恩,他也不需要揹負着層層的枷鎖,他何曾不想逃離?只是又能逃到哪裡去?
空氣中慢慢地瀰漫開來的沉默在許佩凌的眼中成爲了死一般的靜默,他稍微地想了一下,只以指尖的冰涼來感受自己臉頰上火辣辣的溫度。
是的,灼熱的感覺又一次席捲了他,這一次他又怎麼能像從前埋頭練劍來解決呢?
便是在慢慢地消除了自己體內的熱氣之後,運行起了體內的真氣來。
“怎麼,如今已經想好了方法怎麼對付師傅了嗎?”張魯一的嘲笑聲一點一點地腐蝕了許佩凌的心境,他淡淡地說道:“師傅,您不要爲難徒弟,徒弟不過是在找尋最好的機會來下手,您可能明白了徒弟此中的心思?”
有些許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慢慢地開來,之後便是張魯一肆無忌憚散落開來的笑聲了,許佩凌的心頭好像是被什麼東西沉沉地撞擊着一般,她思考了片刻,說道:“師傅,何故如此?”
這一聲的何故如此便是明知故問了,他原本以爲自己可以慢慢地消減了對師傅的虧欠之情,可是如今想來,這一條命終究是師傅給的,他又能置之不理呢?
只是他實在是不明白,爲什麼師傅要這麼逼迫他了去?
查出絕命司的那個惡徒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爲什麼師傅就是不理解呢?
“徒弟啊,師傅知道你的心思,從前師傅就看出來了,你是個想要一輩子清心寡慾的人,你以爲事情慢慢來就可以水到渠成,但是你知道不知道,師傅當年的死原本就是爲了喚醒你了來?若是什麼事情都可以慢慢來,你又如何能夠保證下一秒死的那個人不是你?”
張魯一的聲音在夜風的吹拂之中沉沉地響起,許佩凌的腦海中瞬間又浮現了師傅被絕命司暴徒砍斷身軀那一刻的地動山搖,他一直都不願意想起從前的往事,只有在一次又一次的夢魘中才會看到命運竟是這麼的卑微,就好像是被人從螻蟻穴中救出來的一般,他憤怒地說道:"不對,你不是我的師傅,我的師傅怎麼會這般地逼迫我。"
便是掌心不由自主地積攢了所有的力量,似乎是要朝着遠處的幻影打過去一般,張魯一的身影突然之間就不見了,但是他的聲音卻是完全地縈繞在了山林之間:“徒弟,你何故如此?徒弟,你可是忘記了從前在師傅身上加渚的恥辱了嗎?”
許佩凌頭痛欲裂,他恨不得拍碎了自己的腦門,只是手上的內力卻在不自覺之間流竄開來了,他的呼吸慢慢地急促了起來,便是在這個時候,他想要問一問蒼天,爲什麼有如此的劫難?
且說在結界之外的公孫元清,此時便是將那個揮舞着斷紅菱的人收入眼中。
完顏紅菱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作,自從上一次在洞穴之中看到了完顏紅菱難以遏制自己的情緒,將山洞中的東西盡數毀去了之後,這一次的心病似乎是更加嚴重了,他靜靜地站在原地,不免有了一陣嗟嘆。
大概是爲了上一代聖女的事情吧。
有一陣清淺的嘆息盈來。
許佩凌慢慢恢復了平靜,他冷眼看去,知給完顏紅菱報信的那個人就在外頭。
他算是藥林谷中最後一個知道谷長留去世的消息的吧。
如此想着,許佩凌又將手上的幻術加了一層。
那一日,公孫元清看到谷芽兒行色匆匆地出了谷去,原以爲是被谷長留差遣了出谷去採摘什麼草藥了去,卻沒想到,谷芽兒這一個離開就是數月,公孫元清是何等聰明的人,知道其中必定是有了變故,就慢慢地潛進了谷長留的房間中,卻是看到谷長留安穩地坐在了蒲團之上,雙眼微閉,只是一旁的燈燭已經盡數地滅去了。
原本公孫元清奉命是不能動了谷長留分毫的,可是谷長留的這個樣子難免要讓公孫元清想了許多不好的事情,他慢慢地走上前去,用手探了探谷長留的鼻息,卻發現早就沒了。
公孫元清瞬間慌了,原就是在藥林谷中替代完顏紅菱行使自己的職責,如今才發現整個藥林谷中只留了他一個活人。
此中真意細細品去,卻發現是細思極恐的。
谷芽兒去找誰?
谷長留作爲藥林谷中唯一的繼承人,難道就沒有留下任何的遺囑?
谷長留的去世是否會引得洛盼桃再次回到藥林谷中?
自己又應該何去何從?
公孫元清在倉皇之間突然看到了谷長留背後開着的那一道門,既然是人死樓空,就不能不找一些身後之物了,便是翻箱倒櫃之間,看到了在第三道禪門之內,甕中所有的五花蛇了,那五花蛇的牙齒鋒利,吐着蛇信子,似乎是因爲飢腸轆轆了,渾身都積蓄着兇狠的光芒,公孫元清雖然也降服顧不少的毒物,卻是唯獨看了這五花蛇後不寒而慄。
他仔細地思索了一番,打算先避過這條蛇。
可是就在他想要跨過這個翁的時候,手上的佩劍卻毫無預兆地撞翻了玻璃甕,電光火石之間,那一條吐着蛇信子的五花蛇從破碎的玻璃渣中慢慢地遊離了出來。
這一出來不要緊,卻是讓公孫元清看到了這隻蛇肚子上的風光,原來在它蜷曲的時候,不過是一條看起來不過數寸長的小蛇,等到入了這廣闊的天地間的時候,原先蜷曲的身子卻不斷地往外伸展開來,逐漸地變成了數丈長的大蛇來!
公孫元清握緊了手中的佩劍,他怎麼不知道,縱然自己有高明的劍術,但是遇到這種孽障,還是要小心了說,能夠被豢養在谷長留禪門之類的活物只此一種,並無其他。
公孫元清慢慢地往後退去,手中已經狠狠地按在了劍柄之上,就等着拔劍出鞘了。
便是一瞬間,那五花蛇已經逡巡到了谷長留的身邊,細細地嗅着谷長留手臂上的氣息,蛇信子慢慢地纏.繞到了谷長留的手臂上,一雙眼睛好像是能夠看透什麼似的,發出了陰冷的光。
公孫元清只覺得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他從來就沒有想到過,這世界上竟有這般通曉人性的蛇。
在他接觸過的所有蛇類中,若是要攻擊人,必定是先將此人纏死,而後慢慢地下嘴,用毒牙咬開了對方的皮肉。
對方一般分死於兩種情況,一種便是窒息而死,另一種便是被蛇的毒牙命中而死。
可是這條蛇並非如此,反而是好像在揀選着獵物一般,細細地感受着谷長留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才決定如何慢慢地下了嘴來。
公孫元清慢慢地退後着,眼睛卻落在了那條蛇身上,只見它慢條斯理地圍繞着谷長留轉圈兒,毫無焦灼的意思在裡面,它身後的尾巴也越來越長,體積越來越龐大。
公孫元清只覺得胸口慢慢地翻滾上來了一陣陣的噁心,最後還輕輕地扶住了一旁的桌子才能慢慢地支撐住身體。
滋滋滋——
五花蛇的蛇信子在空中游盪開來的聲音一時之間讓公孫元清覺得毛骨悚然,直到五花蛇用自己身體纏.繞在了谷長留的身上,慢慢地堆疊起來之後,又用蛇信子觸到了谷長留的鼻翼,這才完全放鬆了自己的身體,慢慢地繞開了谷長留的屍體。
什麼?這條蛇竟然懂得揀選活着的獵物?
公孫元清心中一驚,這條蛇恐怕都已成精了吧。
從剛纔的情況看來,已算是頂尖的蛇類了,只是沒想到谷長留這般道風仙骨的人,竟然也會養這種狠毒的東西。
便是這麼想着,公孫元清稍微地飛躍了一番,懸在了房樑之上,倒要看一看此中還有什麼關竅。
那五花蛇左右看了看,神色之間冷冷的,不一會兒,便是聞到了公孫元清的氣味一般,慢慢地朝着公孫元清的方向爬了過來,公孫元清只覺得自己渾身都爬滿了細碎的蟲子一般,只覺得背後發涼。
便是一陣細碎的聲響,那五花蛇已經慢慢地爬到了桌子上,不斷膨脹的身體在狹小的空間中給更加毛骨悚然的感受,公孫元清仔細想了想,若是一不小心被這毒蛇給纏上了,可不就是要遭罪了?
便是細細想去,劍已出鞘,只聽到咣噹的一聲,那五花蛇的尾巴被公孫元清掄起的劍術狠狠地砍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