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風冷冷地笑了一下,便是將手掌攤在了樑倡武的面前,樑倡武也這麼做了。
樑倡武冷眼看去,只見逸風的手中郝然寫着:“人。”
而在樑倡武的手上寫着兩個字:“殺人。”
雙方眉眼之間突然迸發出來的恨意在逸雲拔劍出鞘的那一刻達到了頂峰,他狠狠地說了一聲:“小賊,如何這般戲弄?”
便是聽見空氣中傳來了刀劍相擊的聲音,逸風凜然一笑,退了數丈而去。
“你真的是洛盼桃嗎?”
而在另一邊,與草甸之中激烈廝殺的局面完全不同的,是洛盼桃夢中的意境。
周遭一片安靜,她在一處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穿行,前世中所有的光景她都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對於這一片黑暗,她再熟悉不過了。
不過就是讓自己這輩子所有的灰暗都更深一層罷了,只是她奇怪的是,到底是從哪裡傳來的聲音呢?
腳下的路越來越難走了,洛盼桃的腳步深一層淺一層地落在了污泥一般的地面上,她的鞋襪已經溼透了,可是她對未來的感官仍然是一無所知,便是在這樣的惆悵之中,她想到了前世對自己一點都不好的段墨舒。
“盼桃,幫我殺一個人吧。”
“盼桃,再幫我殺一個人吧。”
這樣的要求組成了洛盼桃進宮之後所有的人生,她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樣的陰影之中穿行,只知道也許自己這一輩子就合該這麼走下去了。
“你究竟是誰?若是我的朋友,不妨就出來與我見上一面。”
洛盼桃的聲音裡帶着一絲絲的恐懼,朋友?從她的手上開始沾滿鮮血以來,朋友這兩個字就好像是一個魔杖,在她的心中狠狠地被禁錮了,她這樣的人配擁有朋友嗎?
突然,她好想聽見了空氣中傳來一絲的嘲笑聲:“朋友?你還有嗎?”
洛盼桃不能確定這聲嘲笑是不是幻覺,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這句話便是對前世的自己所有的否定。
“你究竟是誰?”
洛盼桃有些慌張,手腕處又傳來了細細的疼感,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是在睡夢之中的,但是自己爲什麼要來這個地方呢,她不能給出肯定的答案,在睡夢之中,所有的抵抗機制都會消失於無形,唯獨存在認知意識,所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當她決定一個人進入這樣的夢境中的時候,就已經說明了,噩夢要在她的身上產生一次可怕的輪迴了。
空氣越來與稀薄,洛盼桃分明覺得自己快要窒息。
但是瞬間,時光好像發生了倒回一般,一切在漸漸地變得光亮起來,從剛纔洛盼桃進到這片土地時的暮靄沉沉,轉變成了正午的日光。
砰——
一陣清脆的聲音才蒼穹之間慢慢地炸開了,原來在洛盼桃面前橫生出了一個等人高的大水球,這個水球與之前夢魘中的那個很是相似,只不過那個要更大一些罷了。
有一些驚慌從洛盼桃的心頭划過去,她生怕遇到的又是自己曾經扼殺的亡魂,便是在原地踟躕着,直到看到了水晶球中慢慢映出了一個女子對鏡貼花黃的景象來,洛盼桃才決定要過去一看,那個人必定就是自己了吧,洛盼桃心中默默地想着,手心上已經結出了細細的汗珠。
周遭的聲音慢慢地變得沉寂下來,但是這個女子小聲的淺吟低唱卻十分清晰動聽:“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呵——
曾經的自己可不就是這麼安慰自己的嗎,在段墨舒終日忙碌於朝堂之上的時候,在自己不斷地聽到後宮中關於秋意歆被臨幸的時候,她都是這麼告訴自己的,畢竟這麼多年的相濡以沫是要經得起榮華富貴的洗禮的,可是如今看到了眼前的這個女子,洛盼桃的心莫名其妙地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住了一樣,沒來由地疼了起來。
咣噹——
窗臺上的盆栽被突然刮來的風給掀翻在了地上,女子連忙起身去收拾,洛盼桃慢慢地感到了一陣陣的恐懼,這個場景發生在那一天,他將樑宇國的王子樑倡武救起來的那一天。
可是在將這個男人被救起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呢?洛盼桃想不起來了,若不是有選擇地忘記這件事情,便是因爲自己所種的斷魂之毒太過於劇烈,導致了她之後總不能記起一些重要的訊息來,便是突然之間,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是誰?”
女子小聲地問道。
“盼桃,是我,樑倡武。”
記憶果然還是在的,現世的洛盼桃慢慢地踱步來到了這個冰球的面前,想要看清楚那個時候的樣子。
所謂美人在骨不在皮,那時候的自己當真是要明媚亮麗許多啊,眼神中充滿了對愛情的渴望與期待,再加上馬上就要被封爲皇后了,她對段墨舒的愛慕與日俱增,她輕輕地挽起了纖纖玉手,便是將手放在了門閂之上,一陣清脆的響聲過後,門外的樑倡武應聲閃進了洛盼桃的房間裡。
“你這是怎麼了?”洛盼桃大驚失色。
樑倡武面色蒼白,手掌在不斷地顫抖着,一雙眼睛打量着四下,而後化成了脣邊的一陣淡淡的請求聲:“我知道這件事情很冒昧,但是能否在你這邊小避一下。”
洛盼桃一雙含情脈脈的眸子中帶着憐憫與可惜,她慢慢地點了一下頭,一雙纖細的手掌已經撫上了桌子中央的茶壺上,“我給你倒水喝。”
樑倡武的眉宇之間這才慢慢地有了一些放鬆的意思,而後便是緩緩地來到了桌子旁邊,說道:“多謝。”
有一絲冰涼從洛盼桃的指尖慢慢地劃過,她原本以爲是那茶壺裡的涼水帶來的涼意,可是等到將水慢慢地導出來之後,才發現這水壺裡頭的水,是溫熱的。
那麼是從哪裡傳遞過來的冰涼的感覺呢?洛盼桃的眉頭微微地蹙起,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了,忍不住要去想自己的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的鮮血,就是在前世的她殺掉了許佩凌之後她纔開始變得自閉的,不想要見到段墨舒的任何一個朋友了,就是害怕段墨舒什麼時候又陰晴不定了,一個反手,又要將誰置於死地。
“你到底怎麼了。”
洛盼桃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
樑倡武沉思了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你不需要知道這麼多,都是要做皇后的人了,怎麼還是這般的想要刨根究底的?”
樑倡武對洛盼桃總有天生的親近感,便是在這個時候更加地顯露了出來,聽到樑倡武這樣的調侃,洛盼桃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羞澀,她的眼神之間似乎是突然之間就灌注了難以掩蓋的柔情,一雙手指慢慢地摩挲着青絲,笑着說:“怎麼連你都要這般打趣我?”
若是以往,聽到了洛盼桃這般將與段墨舒有關的事情放在心上,樑倡武肯定又要打趣一番的,可是那一天樑倡武的樣子卻很是奇怪,似乎是在忍受着體內隱隱的疼痛,洛盼桃是多麼敏感細膩的人,看到了樑倡武此番景象,已經猜到了一下,便是毫不忌諱地將自己的手指探到了樑倡武的手腕上,樑倡武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已經看到了洛盼桃淡淡的擔憂了。
“你怎麼這麼糊塗,自己中毒了也不知道嗎?”洛盼桃說話之間已經從角落匣子中取來了細細的膏藥與銀針,那一水兒的銀針在日光的反射下反而變得有些失去顏色了,反而是裝在玻璃小瓶子中一罐罐深綠色的膏藥,反而閒出了冰涼質感。
樑倡武沉默了片刻,淡然到:“我就是知道纔來找你的。”
洛盼桃手中的動作變得更加地緩慢了,從前樑倡武與段墨舒交情是極好的,便是在兩國交戰之際,也願意互通書信,那幾日正好是樑倡武與段墨舒交往最爲頻繁的時候,怎麼突然之間就中毒了呢?而且還直接來找了她?
雖然是這麼想着,但是洛盼桃沒有流露出更多的不解之意思,原就是因爲兩人交情中始終要隔着段墨舒這樣的嫌隙,而且從段墨舒入主中宮以來,似乎很多事情都變得複雜了起來,之前就因爲洛盼桃與下面的宮人多說了從前的事情,就讓段墨舒惱羞成怒,所以她這個時候就算存了疑惑也知能夠緘口不言了。
樑倡武沒有說出來的話,包含了對段墨舒的懷疑和不解,這些天他被段墨舒安置在了城郊的一處住宅中,因爲他是別國王子的身份,所以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這一點樑倡武也是瞭解的,可是奇怪的事情卻一件件地發生了,原本他的這個地方該是十分隱秘的,除了段墨舒,理論上並不會有人知道,按照從前樑倡武對段墨舒刑事手段的瞭解,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的確定,又怎麼可能讓樑倡武冒這個險呢,可就是這幾天,樑倡武發現有人在暗中窺探他,而且這段時間段墨舒甚至是直接躲着不見他了。
從前兩人的矯情是多麼的深厚,便是琴棋書畫,吟詩作對,哪一個不是要徹夜到天明的,這一次段墨舒竟然一次都沒有出現,反而是讓樑倡武多了一些更加危險的境地了。
後來的事情就更加不同了一些,只是當時在洛盼桃的面前也不會細細說開了,其實樑倡武來投奔洛盼桃是存了自己的心思的,一來他賭洛盼桃還能夠救濟他這個從前的朋友,第二,也算是來與洛盼桃通風報信一番,對於段墨舒的懷疑已經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慢慢地出了端倪,他不知道面前的這個人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一些。
思慮之間,洛盼桃的銀針已經慢慢地紮在了樑倡武的手腕之上,有一處的冰涼從手腕直接抵到了大腦之中,樑倡武輕輕地呻吟了一聲,他有的時候會想,是不是因爲自己過早地將自己對段墨舒的懷疑給顯露了出來了,所以才引來殺身之禍。
如果從這個思維反向推斷的話,段墨舒是不是早就與從前那個舒朗的翩躚公子完全不一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