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水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的夢了,夢境中不斷出現的紅色身影成了逸水抵禦恐懼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的神思翻轉之間,便是看到有水幕不斷地從天邊傾瀉下來,一瞬間的功夫,從紅衣女子身上噴涌而出的紅色緞子迅速地纏繞到了逸水的身上。
逸水覺得自己呼吸困難,他死死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嚨,偶爾可以從喉嚨中迸出諸如不要殺我的呻吟聲。
谷芽兒小心翼翼地坐在一邊,小心翼翼地爲逸水換去毛巾,這是逸水第三次做噩夢了,之前都可以用銀針調理一二,可是此刻,谷芽兒只想着怎麼從逸水的囈語中聽出一二意思。
“你爲什麼這麼對我?”
逸水的聲音帶着微弱,谷芽兒細細聽去,該是夢到了自己至親之人,否則怎麼會用這樣心痛的語氣呢?
這麼想着,門外響起了洛盼桃的聲音:“逸水怎麼樣了?”
這幾日,洛盼桃心神不定,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直覺告訴她,這大概與段墨舒有關係,雖然洛盼桃一直對段墨舒的不辭而別感到憤怒,可是細細想去,是自己一意孤行,又憑什麼遷怒與他人呢,如今最應該完成的事情是讓逸水醒過來。
谷芽兒輕輕地打開了房門,小心翼翼地說道:“逸水又做噩夢了,我之前給他施了銀針,可是他的夢魘並沒有斷絕,不如今天晚上就好好地聽他說什麼話,也可以對症下藥。”
洛盼桃聽了,眼神順着谷芽兒的縫隙中落在了逸水躺着的牀上,逸水看起來十分痛苦,被夢魘纏身的感覺她怎麼不懂,想要跳脫出來,卻發現自己被人緊緊地箍住,身不由己的感覺着實讓人覺得恐懼。
可是這個時候的洛盼桃存了更多的心思,自從那一天和逸雲交流了自己的想法之後,洛盼桃決定在逸水的神志還不清醒的時候套出其中的關竅,否則到了逸水有能力把握自己的思想之後,可不是做不到了嗎?
這麼想着,洛盼桃的一雙腳已經伸進來了,卻被谷芽兒嚴嚴實實地擋在門外:“小師叔怎麼這麼糊塗,不知道什麼叫做男女授受不親嗎?”
谷芽兒這個小鬼頭,到了這個時候餓了,還這麼在意這些所謂的禮數,洛盼桃一時之間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便是輕輕地捻了一塊方帕子,擦拭着她的鼻頭,想着怎麼讓這個二愣子答應了。
“小主人怎麼站在門口?”
背後傳來了逸雲的聲音,洛盼桃頓時覺得自己找到了救命稻草,便是緩緩地轉了身子,笑意盈盈。
眼神之間已經直指谷芽兒,逸雲這麼聰明的人,怎麼不知道洛盼桃的意思,便看了一眼谷芽兒,神色冷峻。
“大晚上的,你們怎麼一個個的都來了,病人最需要休息,難道不知道嗎?”
谷芽兒雖然比較嬌氣,但是對待病患卻是一視同仁,只見他慢慢地關上了房門,有些責怪地看着面前的兩個人。
晚風襲來,有藕荷的香味,洛盼桃不禁沉醉,好久以前,她也有過這樣的心思,能夠和自己所愛的人沉香的湖畔泛舟去,只是如今看着,反而有了更不同的意境,猜忌與憤恨在她的胸腔之中來回地流竄着,居無定所的感覺什麼時候纔會停呢?
逸雲的輕笑在洛盼桃的耳邊響起,將她拉回到了眼前:“看你說的,逸水是我的弟弟,我怎麼不爲他好?只是我這裡有一味藥,專治夢魘,如果小師傅信任我的話,不如讓我施加在我這個師弟的身上?”
說話之間便從自己的腰間拿出了一罐金色的藥瓶子,藥瓶子十分精緻,谷芽兒半信半疑地接了過來,將它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股清香的味道席捲而來。
無害是無害,只是谷芽兒也不是吃素的,洛盼桃和逸雲不約而同地來了,怎麼說都有貓膩。
這麼想着,谷芽兒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看了一眼在一旁呆呆站着的洛盼桃,說道:“那小師叔爲什麼也來湊熱鬧了?更深露重的,也不怕感染了風寒?”
洛盼桃稍微沉思了一會兒,想着應該怎麼樣勸告面前的這人,逸雲的話已經在洛盼桃的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若是不能親耳聽到逸雲說出關於完顏紅菱的事情,她怎麼會善罷甘休。
在這個時候,最不能出錯的就是隊伍中的人,若是連這一點的專業性都沒有的話,此去京城的道路將會比想象的更加艱難一些。
這麼想着,便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谷芽兒,說道:“怎麼,你現在也管起我來了?我可是你的小師叔,難道還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谷芽兒輕輕地白了眼,這個洛盼桃他是最瞭解的,平時還好,若是觸碰到了她的利益,便是無論怎麼說都不可能控制住她的舉止行爲了。
更何況,現在的洛盼桃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憤恨的氣息,不知道是不是裡面躺着的那個人攪動了她的心思,如此想着,谷芽兒怎麼可能輕易讓路呢?
便是這麼想着,谷芽兒的眼神之間泛起了冷冷的鄙夷,雙手合十:“若是別人還好,可是小師叔您的品性我可是不能保證的。”
洛盼桃嘆了一口氣,看來這個小滑頭是軟硬不吃了,她和身旁的逸水使了個眼色,逸雲心領神會,跟谷芽兒說道:“既然如此,小師傅能否讓我先進去?我的這罐藥粉必須在正確的時候服下,否則會適得其反。”
谷芽兒想了片刻,點了點頭。
便是在逸雲走進房間的瞬間,谷芽兒只覺得身後閃過了一個白色的光,也是在同時,一雙寬厚的大手送了上來,谷芽兒只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巨大的網給網羅住了一般,不過一會兒的時間,面前洛盼桃的面容慢慢地沉寂了下去,他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谷芽兒,對不住了,你好好睡一覺吧。”洛盼桃小聲地說着,與逸雲一塊將谷芽兒送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着,谷芽兒的頭歪在一旁,看起來很是沉靜。
真是的,非要逼自己用這一招。
洛盼桃暗暗地想着,逸雲的腳步已經到了牀榻旁邊,他小心翼翼地將逸水扶起,將手中的那個小罐子旋開,一股清香的藥丸味道撲來。
“這個藥當真有效果?”洛盼桃有些不可相信。
逸雲曾經告訴她,逸水這個人與別人不同,毒物對與別人來說意味着死亡,可是對於逸水來說,意味着卸下所有的心防,所以這個藥粉中實際上是摻進了一些分量的毒藥的。
逸水的夢魘仍在繼續,紅衣女子的表情慢慢地變得猙獰起來,逸水知道,這個人定然不是完顏紅菱,完顏紅菱所有的蛇蠍心腸也不能夠用在他的身上,口腔內突然被灌入了苦澀的東西,有人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話:“逸水,你好好地睡去吧。”
這一邊,逸雲將藥粉順利地喂進了逸水的嘴巴里後,將他輕輕地放了下去,門口寂靜無聲,只有谷芽兒輕輕的酣睡聲音,洛盼桃沉思了片刻,問道:“我第一次看到逸水在山谷裡頭的時候是清晨,你呢?”
逸雲這邊正在將自己所有的真氣都輸入到逸水的體內,助他能夠更早地吸收藥粉的威力,便是聽到洛盼桃這麼問,有些奇怪:“小主人你知道這件事情做什麼?”
洛盼桃說道:“逸水這個人本來就有很大的防備心,雖然現在是在昏迷狀態,可是他的體內總是流竄着兩股的真氣,之前谷芽兒跟我說過,這個時候對於逸水來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爆發在經絡之上,燒燬他之前所有的武學基礎,另一種可能就是會激怒他體內的抵抗機制,不管從哪一個方面來說,都會導致我們難以在他的體內注入外來藥物。”
逸雲想了想,果然如此。
第一次注意到逸水的不同尋常是在夜晚,逸雲原本要去散心,卻看到山谷中有影子在翩躚,當時他並沒有在意,只以爲是守穀人在佈置陣仗,如今想來,完顏紅菱根本沒有這樣的習慣。
便淡淡地說道:“我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夜晚。”
洛盼桃拖着下巴,想了片刻,逸水應該有一個卸下心防的過程,她看了一眼在屋子中燃燒的燭火,淡淡地說道:“不如我們將燭火熄滅,你好好地把握住逸水的任督二脈,不讓血氣四散亂竄,我則在他的潛意識中注入更多的必備因素,否則恐怕逸水的大腦會首先排斥我們給他注入的東西。”
逸雲點了點頭,而後又輕輕地搖了搖頭:“小主人,雖然我們都是光明磊落的,但是男女共處一室終歸是不好的,不如就由我一個人來完成這些事情吧。”
說話之間,便是看到逸水輕輕地呼喚了一聲,聲音裡帶着一些清淺的含義,洛盼桃沉思了片刻,笑着說:“你在擔心什麼?你是我的屬下,我們現在爲了共同的目標在奮鬥,會被誰說了去?”
逸雲有些無言以對,有的時候他真的不知道洛盼桃的心思了,有的時候覺得她還挺聰明的,可是有時候又分明覺得她在犯傻。
逸風對她的關心就連最遲鈍的谷芽兒都看得出來,怎麼到了洛盼桃這裡就變得這般的分不清楚了呢?這麼想着,逸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逸風是這麼嚴格的人,凡事對小主人不利的事情,他都要阻止,你說這麼做了之後,我還怎麼與他相處?”
洛盼桃淡淡地笑了一下,原來說來說去還是爲了逸風,她調侃道:“有的時候我在想啊,若是你是個女孩,乾脆就對逸風以身相許好了,什麼事情都這樣爲他着想,也是難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