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胡了

那偷兒入得大赦,湊上前道:“前朝叛……不,玉衡玉大將軍府上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帶個孩子,女的無甚了得,那男的,姓何。”

見藍衫人無甚反應,那偷兒提醒一般又道:“和前朝奸相何世平一個姓。”

趕車的猛地一腳踏在他肩上:“你是如何得知?是誰讓你來的?”

那偷兒只覺肩骨要碎,驚慌失措下頭磕得咚咚作響:“饒命啊!那玉家落敗,小的晚間去踩點子,不過是想弄點餬口,無意中撞見的啊……”

藍衫人道:“你從頭道來。”

原來這是個慣偷,不知從何處得來玉衡家有塊寶玉,如今玉家落敗,散盡僕人,只剩玉衡一個老頭子,年歲又高,就被這偷兒打上了主意。

這夜,這偷兒挖開狗洞,摸黑進了偌大的玉宅,卻見裡面居然亮着燈,藉着燈光,這偷兒見有兩個年輕人抱着孩子跪在主屋前面。

這就奇怪了,玉家只有玉衡一個老頭子,怎會還有人來?況且這老頭子架勢,看起來還是不想見這兩個人。

這偷兒正在疑惑,猛聽裡面傳出玉衡的聲音:“你不是我女兒,你既跟了大奸臣大逆賊何世平的兒子,就不要回來!”

這偷兒吃了一驚,敢情這女子是這老頭子的女兒。

正此時,那女子旁邊的孩子忽然叫了起來:“姥爺,姥爺!”

那裡面頓時沒了聲音。

這孩子以爲有了效果,就在外面繼續喊道:“姥爺,娘可想您了,我們走了幾千裡,就是爲了來給您祝壽……”

這孩子說話奶聲奶氣。聽得偷兒都心軟了,可裡面那老頭子卻像徹底被激怒了,劇烈咳嗽着吼道:“何綱,馬上帶着你兒子媳婦滾蛋,再讓老夫看見你,老夫就去報官!”

那漢子一直跪着,聽着話身子似乎一動。身邊卻突然躥出個人來。對着屋裡哈哈大笑。

“你不是說只有兩個大人一個孩子麼?”趕車的照頭要抽他,那偷兒忙攔住:“剛纔太緊張,我記錯了。還有一個,是個姑奶奶,哎呀娘呀,我沒見過脾氣那麼大的。”

那藍衫人一聽。臉色竟變了。

趕車的飛快地踢了他一腳:“別吊胃口,快說。”

“好好……躥出來這個人是個女的。她一把抱起了那孩子,在他臉上吧嗒親了一口道‘乖寶寶,死老頭子不認你,姑姑認你。姑姑愛你’。”

那偷兒講的唾沫橫飛,卻沒注意到方纔還很平靜的藍衫人表情很詭異地僵住了。

“那孩子帶着哭腔道‘可是姑姑,娘她很想姥爺啊’”

那女子道:“不就是想見一面麼?這有何難?”說着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東西往那房子上一扔。

也不知這女子先前做了什麼手腳。那房子譁一下着了。

這下地上跪着的漢子和女子都慌了神,可就這樣。那老頭子還是不出來,是寧願死也不願見這兩人一面。

趕車的聽到這兒,不由倒吸了口氣,這不會真的是吧?

再看自家相爺,那臉色跟死了人差不多,不,見過那麼多死人,也沒他露出過這種表情。

只見他抿嘴不問,趕車的不由替他問下去:“最後怎樣了?這幾個人哪去了?”

那偷兒撓了撓頭皮:“見這老頭子不出來,這漢子和女子衝裡面喊道‘我走了’,大約是怕再逼下去真死人了,這時候因爲房子着了,已經引得人來看了,我也沒機會下手,只得走了。”

“這就完了?你沒看見這男子和女子去哪了?”

那偷兒只撓着頭,趕車的見他眼神躲閃,一下子猜到他的用意,那馬鞭重重一抽:“還敢隱瞞?你要是不說我立即把你送官,實話告訴你,不用送官,爺就能把你弄死!”

那偷兒見他一鞭之下,松木都被他抽成兩半,知他所言不虛,顧不上拿喬要好處,哆嗦道:“我知道他們身份,想着弄不到那塊玉,這也是個立功的機會,就尾隨這一男兩女,幸好他們帶着孩子,被我輕易跟上,我跟着他們到了城西的白馬街,見他們進了一處宅子,猜着他們就住在那兒,我就回來了。”

什麼立功,這偷兒只怕還打着勒索的主意,趕車的也懶得挑明,回頭問道:“爺,怎麼着?”

這會兒藍衫人表情已恢復正常,淡淡道:“先送到大理寺,叫齊天給我看着,別出了意外。”

光是聽見大理寺三個字,這偷兒都嚇的腳軟了,那是什麼地方,關的全是殺人犯,他可從來沒殺過人哪。

可趕車的哪容他嚎,往他身上一點,就讓他昏了過去。

正待先趕車回去,卻見藍衫人出了馬車。

“叫小芳小華不用等我吃飯,我晚點回來。”

這……爺您就算着急,也得先打算打算哪。

趕車的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按照藍衫人的話,把這偷兒先關起來,反正到了齊天那裡,把事兒一說,爺就有後援了。

這藍衫人下了馬車,就飛快往西城趕去。

此時在西大街上,人多他無法施展功夫,待到了人少處,簡直一道殘影一般奔命。

可越近西城,他速度反倒慢了下來。

真的是她麼?她還活着?可回來了怎麼不來找他?

這些問題像一塊塊石頭壓的他越走越慢,想到家裡那兩個孩子,他就想的更多了。

要不要等一等,等確定了,再多帶幾個人,別萬一……

萬一什麼?

萬一不是的呢?

他從來沒覺得一步路又那麼難走,白馬街就在前面,他卻沒了勇氣。

不,總要弄個明白,弄個清楚,萬一不是他還有希望,他心志總歸遠勝常人,只猶豫了一小會兒,便堅定地一撩袍衩,朝白馬街走去了。

紅衣就那樣猝然撞入眼簾,他做好了準備,卻覺得來的還是太快。

心臟撲通撲通跳在耳邊,他感覺不到自己腳的存在,手的存在,人聲,風聲,笑聲,一切都消失。

那好像就是她說過的那種“慢鏡頭”,她慢慢地舉起酒罈,慢慢地仰首,酒慢慢地從酒罈裡流出來,慢慢地落到她口中,她慢慢地露出一個極滿足的表情,慢慢地用手指一彈,那石頭做成的小方塊慢慢地彈了出去,她慢慢地吼了一聲“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