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劫獄

何雅不管這些,眼一瞄沈澈,示意他該忙哪忙哪去,和藍景明、玉狸先鬥十把地主。沈澈生怕她心裡留下什麼病根,狠瞪藍景明兩眼,又熱情讓人給玉狸送上瓜果茶點,這纔去找胡非商議。

“李西”此刻正被懸在城門上,底下佈滿暗探,藍景明命手下聽從沈澈調遣,秦關城看似熙熙攘攘、一片平和,實則早佈下天羅地網,只等明王上鉤。

兩把地主鬥完,何雅把事兒也說清楚了,藍景明和玉狸視線都落在手中牌上,不吃驚也不激動。

藍景明扔出一條龍:“你是想清蒸還是紅燒明王那廝,我都給你弄來。”

玉狸道:“我不吹那麼大的牛,不過你別覺得我對何綱下不了手,待我找到他非得把他腸子給掏出來。”

何雅仔細看了一眼外面,見人都在聽不見話的範圍,眼睛才轉到牌上,裝作極爲隨意道:“我只怕沈澈到最後也做不了主,如今聖上讓他護送公主,只怕我已成了多餘的……”

藍景明和玉狸對望一眼,藍景明扔了手上牌道:“他若是負你,我第一個不饒他!”

玉狸見慣他這樣子,何雅笑道:“我知你爲我好,不過這我不擔心,我向來不會爲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現在擔憂的是聖上要對我何家剷草除根。”

即是斬草除根,那自然也不會放過她,說起來反倒要感謝李西將她擄來,否則這一路生點什麼事,回去聖旨一下,賜她一條白綾她哭都沒地兒找去。

算起來送薛衣人到昭王處,給明王下套。都是何雅出的計策,藍景明和玉狸一個出自侯府,一個出自將軍府,打小耳濡目染,只何雅這一句,也已想到真正可怕的地方。

靜王仁厚……哪一個坐上那個位置的手上是乾淨的,藍景明臉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頭次覺得自己那對朝政不聞不問的老子睿智不已。

“你有何打算?”

何雅漫不經心洗牌:“現在我最想見我哥。我有個疑問……景明,你先幫我查查一個人。”

藍景明自然應了下來,並立即派人去辦。何雅這讓查的人乃是十年前的花街大茶樓的一個小夥計,就是當初得罪了那商賈,險些被抽死,後來何綱給了銀子得了命的那個人。何雅懷疑的是他早死了。

藍景明走後,玉狸見何雅憂色仲仲。勸慰道:“你別太擔心了,許是那人還活着。”

何雅道:“玉狸,論武學和戰術,你教我不知高出多少層。早年你還師從天師道長學過玄學,這推理測算姑且不說是否靈驗,但這中間必有大道理。乃至世間因果自有循環。對我和李然來說,不知何故得以保持前世記憶。對我哥來說,他也匪夷所思擁有前世記憶,但萬物自有軌跡,前世何家下場極其慘烈,這真的能改過來麼?”

風吹過窗子,玉狸身上的袍子隨風擺動,她面容姣好,眼睛烏黑,像是湖水一般,她並未立即回答何雅的話,似做了一番推敲才道:“阿雅,天師道有玄機可推,但我師父曾經告訴我,萬物有因有果,卻並非不能改變,只是難易而已,即使成事在天,我們也可以謀事。怎麼你突然氣餒起來?這可不是我認識的阿雅。”

這時的何雅面露疲憊:“沒有,只是我如今不再孑然一身……”

玉狸何嘗不懂,她千里迢迢追至這裡豈又僅是爲了何雅,不禁笑道:“看來姓沈的小子已經得了你的心,這真是可喜可賀。”

卻不知是誰值得賀喜?

自進秦關城以來,真正的李西便被移至官府地牢中,胡非有的是法子讓他吊着一口氣又死不了。

李西斷斷續續地醒過來,又昏死過去,無論胡非怎麼問,半個字也不吐。胡非手段用到極處時,不少江湖大盜都撐不過去,寧願一死了之,胡非琢磨着這李西怕是還惦記着有人會來救他,他原先是不太信何雅話的,越到後面越覺得可能,故而將地牢裡外人手都加了一倍。

城門上那個“李西”已經懸了三日了,仍是一無動靜,沈澈沉得住氣,派人去問周揚,周揚倒是已經傳信宮中,要在這兒坐鎮抓捕明王。

何雅聽了但笑不語,沈澈這幾日緩過來,和以前時一樣笑眯眯的,何雅卻知誰惹他討厭,那當真是冷淡到直接從眼裡面給劃拉出去了。

胡非警覺,這夜又折磨李西至後半夜,方纔打着哈欠從地牢裡出來,哪知剛回到住處,地牢那處兒一片沖天火光,有人劫獄!

地牢雖有重兵把手,但大部分人馬都埋伏在城門處,等沈澈趕到,李西已經不見了!

周揚得信兒,頗有微詞,言語間露出沈澈不該聽信何雅之意,況且有怎會有人知道真的李西在這兒,莫非有內賊?

除了沈澈的人知道何雅來處,其他人知道的便是明王當初在盛京時曾沸沸揚揚追求過何雅,如此一來,何雅又不能直言自己被人擄來,一時間秦關城府的人看何雅就多了些意味。

何雅沒工夫跟這些流言瞎耗,難道真去找周揚對質,只是不明白那樣清楚了,爲何周揚突然又轉了心意?

沈澈叫她好生呆着,另撥了兩名得力侍衛守在外面,別人瞧着是防備何雅,實則是護衛何雅安全,何雅關了門,便換上玉狸帶來的男裝,從窗子溜了——沈澈一定不會許她再度涉險,除了要保住何氏父子的命,她還要趕在沈澈之前找到何綱。

夜幕中,李西覺得自己全身磨盤碾過一樣,卻陡然發出一陣桀笑。

他身下之人略一停頓,託穩了李西道:“李爺,您再忍忍,馬上就到落腳處了。”

這時後面有人道:“霍虎,你少和李爺廢話,他傷得不輕,耗精費神。”

李西聲音斷斷續續,卻仍是費力笑道:“英四爺放心,李西死不了,還等着叩見王爺呢。”

這正是霍家堡的人來救李西了。

霍英道:“李爺,您死不了也得留着力氣去見王爺,王爺現在還沒到霍家堡呢,咱們人就在前面,等黃老三甩掉尾巴,咱就一塊先去我們霍家堡。”

李西眼見得了生機,伏在霍虎背上目露激動,霍英雖行得極快,但左右一瞧,此時已經到了距秦關城十餘里外的朱家坡,過了這道坡,前面岔路極多,都是荒原,便不好追了。

李西對這一塊也極其熟悉,他雖沒有力氣,但事關生死,心頭難以平靜,從霍虎肩上向前方看去。

前方亮起一點火光,李西一喜,霍家堡接應的人來了。

霍英眼底微光一閃,加快了腳步:“兄弟們來了!”

跟隨在霍英身後的人也露出喜色,這一路,折損不少兄弟,能活着回來真是命大。

眨眼間,火光已近,霍英突然驚道:“不對!”

霍英是霍家堡堡主兒子,他說不對,李西頭從霍虎背上擡起,耳邊清晰地傳來犬吠。

霎時一聲慘叫從左前方傳來,那是奔在最前面的霍家人。

一點火光瞬間擴大,映出藍景明的臉,李西在盛京是見過藍景明幾面,此時見了他,一怔之後目中透出狠光來。

又是那個女人!

廢話不說,霍英提刀砍了上去,此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藍景明二話不說,縱馬上前,他帶來的都是騎兵,圍着霍虎打轉,將李西圍在其中。

李西愴然長嘯,原來今日難逃一死,此時卻見寒光一閃,霍英手持大刀砍中藍景明胯下馬腿,那馬受驚一揚,圈子登時出現破綻,霍虎奮力將李西一拋,霍英騰手接個正着,也不糾纏,直往外跑去。

藍景明在後面大罵,但霍家堡的人個個死命纏上來,竟看着霍英揹着李西漸漸跑遠了。

霍英揹着李西狼狽逃竄,天亮時才擺脫追蹤,在河邊尋到一塊隱秘之處,將李西放下後發現他氣息進多出少,已經是沒多少活頭了。

不由急喚:“李爺,李爺!”

李西微弱地睜開眼:“英四爺,別白費力氣了,李西命不久矣。”

霍英道:“你莫着急,我先去給你弄些水來,我們霍家堡裡有好大夫,一定能治好你。”

李西道:“不……你先別去,我有話跟你說。”

霍英正欲去取些水來,聽他這一說,轉過去的臉上眉毛一揚,慢慢轉過身去:“李爺,您有什麼要交待的?”

李西閉了閉眼,半響兒才睜開眼睛:“李西死不足惜,唯獨有負王爺所託,您給我帶個信兒,就說李西來生再追隨他……”

霍英眉頭深皺,似極不忍心,卻乾脆答應:“李爺放心,我定將話帶到。”

李西沒有回話,霍英急忙探他鼻息,很長時間才察覺到一丁點微弱的動靜,不想李西再度睜開眼,霍英忙道:“李爺,您還有什麼話沒有?沈家那個賤人……”

李西似想起了什麼,嘴上露出一抹陰森笑意:“還……還有一件事,九月秋、九月秋我已經做成了,就在那兒……”

霍英大吃一驚:“在哪兒?”

李西道:“告訴王爺,王爺知道。”

霍英眉頭一皺:“好,只要我能逃出去。”

李西身子猛地一掙,噴出一大口血來:“何氏……賤人,沈二碰了你……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