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堂門口,某個男人抓着門框,一雙大腳的姿勢有點歪,俊逸卓絕的面容上五官有着淡淡的抽搐感。
月欽城沒想到自己剛回來就聽到女人親切又興奮的聲音,險些讓剛跨入門檻的他形象盡毀。那一聲‘爹’叫得可真、可真市儈……
不止是他,連從來都是冷漠待人的沈韻堂冷硬的面龐上都有着龜裂的跡象,那落在椅上的臀部還有挪動過的痕跡,幾乎是成癱軟的姿態,兩手還抓着客椅兩邊的扶手。扭頭瞪着某個女人的後背,那冷色的眸光甚至充滿了怨毒。
他來隴南國都好些日子了,還從來沒聽她叫過自己一聲哥……
看着跪在自己腳邊的女孩,聽着那脆生生的一聲‘爹’,就連沈瀟自己都愣了片刻。回過神的他儘管表情沒什麼變化,依舊威武霸氣嚴肅冷硬,可那雙犀利的黑眸卻閃爍不停,要知道,自己從小養大的兒子都還沒有如此親切的叫過他,心窩深處被那一聲‘爹’帶來的震動簡直無法形容。
沈千姿跪了片刻,見沒人攙扶她起來,不免有些不滿,遂擡頭望去,卻見上位的人動都不動。
“我說爹,你是認我還是不認啊?你要不認那我可就走了。”掃興!她都主動喊他爹了,竟然對她無動於衷,既然這樣,跑這麼大老遠的來跟她說一堆廢話,這是有病吧?
眼看着閨女嫌被自己冷落了,沈瀟這纔回過神來,略微傾身就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拉了起來,威嚴的面龐染着一絲不悅,嚴厲的斥道:“你這個嘴倒是讓人恨得緊,你是老夫之女,老夫能有不認的?”
沈千姿站在他面前,這才‘呵呵’的笑了起來。說實話,面前的這位沈堡主那還真是一身王者範兒,論氣質、論神色,光瞥一樣就能讓心驚,氣場太強大了!更別說他故意板起臉的時候,那種威嚴不可欺的感覺更甚。
可惜,她沈千姿還真沒怕過這些。畢竟是別人主動找來的,又不是她腆着臉貼上去的。說直白點,這爹要是上道她就認,但若是這爹讓她生厭,直接踹飛。
別仗着自己是長輩就擺高姿態,跟那狗皇帝一樣的話,管他是親爹還是乾爹,她照樣不認。
對於沈瀟譴責的話,沈千姿倒不覺得有什麼。她在乎的是態度,而不是言語。就衝沈家這兩父子酷**的樣子,想也不會聽到什麼好話。
“沈堡主。”突然,低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沈千姿回頭望去,見到月欽城,趕緊撇下了沈瀟朝他走了過去,“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被她小手自然的握着,月欽城臉上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神色,瀲灩的眸子落在她白淨無暇的臉上,擡起另一隻手忍不住的摸了摸她的臉,“今日事少,所以提早回來了。”
其實他是聽到消息說沈瀟已經到了京城,料到他們肯定會來,所以就趕着回來,就是怕她應付不過來,畢竟沈瀟不是一般人,且沈家父子性子都古怪,很不好相處,他是擔心她吃虧。可眼下,看着他們相認的場面,他才覺得自己有些多慮了。
“咳咳咳……”突然一道沉悶的咳嗽聲傳來。
看着自己閨女想都沒想就把自己撇下,親切又自然的牽着另一個男人的手,沈瀟臉色很難看。儘管對面的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特別般配,可在他看來,始終覺得有些刺眼。
“爹,你跟欽城應該是認識的吧?”回頭看着上位一臉不爽的中年男人,沈千姿表現的還算熱絡。
“嗯。”沈瀟依舊威風八面的坐着,目光犀利而沉着的落在月欽城身上,不冷不熱的說道,“十餘年不見,都長這般摸樣了。”
沈千姿臉有些冷,看向沈瀟的目光充滿了些許不悅。‘這般摸樣’?這般摸樣很差嗎?
這兩父子怎麼講話都一個樣子,一點都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月欽城只是淡淡的牽了牽脣角,禮貌的拱手施禮,“沒想到沈堡主還能記得欽城,是欽城有福了。若欽城有招待不週之處,還請沈堡主見諒。”
沈瀟掀了掀眼,朝四處掃了一眼,冷聲說道:“虧得老夫當年救過你,就你如今所居的地方來看,還真有點對不住老夫當年對你的期望。”
“喂!”沈千姿頓時來氣了,將月欽城拉到自己身後,她冷眼瞪向高位,臉上帶着怒氣,“你什麼意思?別以爲你是我爹說話就如此不客氣。這是我選的地方,沈堡主若是嫌棄,大可以不來。我們這種窮人,跟你可不能比!”
說話就說話,含槍夾劍做什麼?已經有個狗皇帝在傷欽城了,還來個仗勢欺人的東西欺負人,當他們真的好欺負不成?
“你!”沈瀟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的護着月欽城,那如雕刻般威嚴冷硬的臉唰的就黑了,也似乎察覺到自己臉面有損,當即還忍不住的拍起了桌子,“放肆,怎麼同爹說話的?”
沈千姿看他來氣,更是不爽到了極點。還以爲這傢伙有多不同,原來跟那狗皇帝一樣!
“欽城,我們走!人家沈堡主如此高貴的身份,哪是我們能攀附的?”也不管月欽城是如何尷尬,她拉着月欽城直接轉身,將他給拖出了客堂。
留下沈瀟瞪着一雙怒眼,險些沒當場把這客堂都給毀了。
“老頭兒,想認閨女,還是收點脾氣吧,你這套在她那行不通的。不客氣點,說不定她還能把你給扔出去。”突然,坐在客椅上的沈韻堂開口了。
“她敢!”沈瀟大怒,面色又青又冷。想他堂堂一堡之主,竟然如此不受人待見,而且還是自己的親閨女。他這堡主的顏面何存?
沈韻堂嘲諷的勾起了脣角,笑得意味深長,“她敢不敢,你可以試試看。”
“……?!”沈瀟被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剛剛片刻的幸福感突然間就沒了,心裡像是被什麼壓着似的,堵得有些難受。
來之前,就聽說她的脾氣不怎麼好,他想着即便她要恨他這個父親,可好歹也應該會顧及他沈家堡堡主的身份吧。結果,他堂堂一堡之主,在她眼中卻什麼都不是。爲了一個外人,對他毫不客氣,還說走就走……
他堂堂的沈瀟何時受過這樣的氣?
可他也看得出來,她不是故意刺激他,而是由心的對他不滿,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厭惡的感覺。他有說錯什麼話麼?
這地方本就偏僻,窄小不說,還簡陋得要命,這哪是一國親王應該居住的地方,這壓根就是一普通的民宅!
難道說兩句也不行?
許是看出自家老頭子滿腹不甘和怨怒,沈韻堂再次好心說道:“別嫌人家窮,這破地方可是你閨女自己選的,你損姓月的不等於損自己閨女?”坐正了身形,沈韻堂笑着說道,“老頭兒,實話跟你說吧,這地方的東西都被你閨女給賣了,銀子全都被她攢起來了。”
聞言,沈瀟愣了。難怪他就只是說說那小子而已,她就這麼大反應。
她真有這麼苦嗎?居然讓自己棲身在這麼一個地方。看看這裡,連個裝飾物都沒有,東西簡陋的可以說連一般人家都比不上。
那她爲何不離開這裡?
……
回到臥房裡,沈千姿還有些氣呼呼的。
倒是月欽城看着她生氣的樣子笑了。
“他們父子倆都是這般性子,你何必跟他置氣?”將她帶到懷中,他含笑的說道。儘管嘴上幫着沈家父子說話,可此刻的他心卻是暖洋洋的。
沈千姿皺眉:“就是因爲他跟沈韻堂都一個德性,所以我纔看不慣。初次見面就拿高姿態壓人,那以後我若是稍微軟弱一點,指不定就受他控制了。更何況,是他自己想認我,若是他不拿出誠意來,誰鳥他啊!”
月欽城摸着她肩上的順發,眸光瀲灩如水的看着她,突然低聲說道:“千姿,我們成親吧?”
沈瀟財氣都大,他不敢保證她的心不會動搖。他想擁有她,名正言順的擁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清不楚的過日子。
沈千姿愣了愣,是沒想到他在這個時候求婚。
抿了抿薄脣,她低下了頭,“現在好像還不是成親的好時候吧?等把皇上這渣事解決好了再說,行不?”
“嗯。”月欽城也沒逼迫她,只不過抱着她的手臂下意識的收緊了一些。他知道在她面前,逼迫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會適得其反。
不是沒感覺到他的失望,可沈千姿覺得現在還真不是成親的時候,一堆事一堆人在那擺着,或許說不定什麼時候麻煩就來了,現在說成親,真的不適合。
踮起腳尖,她在他緋紅的薄脣上印上了一個吻,算是安撫他。
就一個吻,對月欽城來說,根本不夠。在她離開之際,瞬間扣住她的後腦勺,把這吻加深了起來。
沈千姿沒拒絕他,摟着他脖子踮起腳,釋放着本能迎合着他。直到月欽城突然吻向她耳垂,抱着她的大手也不規矩起來,沈千姿才忍不住推了推他。
“大白天,你別亂來。”她出聲提醒,氣息有些喘。脖子上熾熱的呼吸燙着她的肌膚,她覺得他身上火熱的溫度都傳染到她身上了。特別是小腹上,她感覺到他的衝動和難受,她也有些心癢難耐。
此刻的她才記起,貌似他們許久都沒有……
月欽城此刻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話。火是她點的,他根本沒有強迫她。晚上不能碰,白天也不能碰,天知道他都好久沒碰過她了。這些日子,他都在顧及她的意見,就算再想,他都沒過那道線。明明她都已經是他的人了,他竟然還能讓自己過苦行僧的日子……
想想,他都覺得憋屈。
腰間束帶一鬆,清冷的冷風灌入肌膚中,隨着那大掌熾熱的溫度,兩種感覺交錯在一起,讓沈千姿立馬清醒過來,趕緊將他大手抓住。
“行了,你別鬧了,今晚再做成不?”她一雙眼眸帶着一絲霧濛濛的感覺,柔美的面頰有着順從的嫵媚,癱軟在他懷中的身子依附着他結實有力的身軀。
此刻的女人,壓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副媚色天成的撩人摸樣,看得月欽城更是口乾舌燥。要不是聽到她親口說‘今晚’兩字,他現在絕對把持不住把她給打來吃了。
“小賴皮,你若騙我,今晚看我如何收拾你!”託着她玲瓏的身子,他伏在她香滑的脖子裡沙啞的威脅道。
沈千姿黑線,“……?!”她是不是不該妥協?應該再餓他一些時日,對不?
爲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沈千姿不得不轉移話題,“對了,皇上開始行動了嗎?”
這一陣子,他們都在留意宮中的動靜。
果然,聽到她的問話,月欽城這才漸漸的恢復常色,變得認真嚴肅起來。
將她牽到桌邊,兩人在凳子上坐下之後,他才緩緩的將自己知道的事道給她聽,雖然他也不知道她爲何熱衷這些朝政之事,但既然她想知道,他說給她聽就是了。
“近段時日,皇上派周正王寧海山將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暗查了一遍。想必這幾日應該就會有所行動。”
沈千姿歪了歪嘴,眼眸子轉動了好幾下才問道:“可知道他會從哪家開始嗎?”
月欽城點了點頭,“若是我得到的消息沒錯,應該是從左相杜一正開始。”
依照皇上的性子,肯定會覺得先從官位最大的開始下手,如此一來,那些官位稍小的就不會有異議,興許還能起到震懾的作用,讓其他膽子小的人乖乖的把非法斂來的財物都交出來。
沈千姿摸了摸下巴,突然得意的‘哼哼’直笑。
“怎麼了?”月欽城不解的看着她,說實話,他到現在都摸不準她的小心思。
沈千姿也不避諱他,直言說道:“我有辦法讓皇上希望破滅,不僅讓他得不到那些**的財物,還能讓那些財物都跑到我們腰包裡來。”
月欽城挑了挑眉,臉上寫着‘詫異’兩字,雙眼還帶着絲絲不信的感覺。
看着他那表情,沈千姿沒好氣拿手戳了一下他的額頭:“看什麼看?不信我說的話啊?你要是不信,我得到了就一個銅板都不分你。”
“……”月欽城哭笑不得。不是不信,是他不知道該從何信起。那些人各個都是老奸巨猾的人物,怎麼能讓他們把所得的不義之財交出來?除非他帶着將士挨家挨戶的去搶。可是如果這樣做的話,那動靜可就鬧大了。
但在她面前,他又不好說惹她生氣的話,只好摸着她腦袋,笑看着她,“有何好法子,我願聞其詳。”
看着他故意做出來的樣子,沈千姿撇嘴。這些個大男人,習慣不把女人當回事。唉!
儘管被小瞧,可她還是附耳把自己想到的主意說給了他聽。
聽完她所說的,月欽城顯然是激動又震驚,激動的是她所想的法子,震驚的是她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方法。爲何他就沒想到呢?
不止是他,就是他在同上官家的人商議此事的時候,也沒人想出好的應對之策。
在她臉上偷了一個香,他突然起身,朝她說道:“今晚我可能會晚些回來,沈堡主這邊就讓你多費心了。”
沈千姿知道他是要去安排部署,也沒挽留他,只不過挑眉打趣道:“怎麼,不打算吃肉了?”
月欽城沒好氣的刮她鼻子,故意冷臉瞪她,“你欠我的不止這一次,等我把手中事情辦好,看我怎麼收拾你!”
沈千姿撇嘴嘿嘿笑了笑,看着他慾求不滿的臉,她趕緊起身將他往外推,“好啦,別囉嗦了,辦正事要緊,早去早回。”
“嗯。”月欽城低頭,在她脣上偷了口香,這才大步的離開了房間。
摸着被他吸吮得有些發麻的嘴巴,沈千姿不斷的翻白眼。色胚!還真是不能給他甜頭,給一點甜頭他就蹬鼻子上臉了。
一整日,沈千姿都待在房裡,故意沒出去。
到了晚上,她纔將明珠叫到房裡問話。
“他們父子倆還沒走嗎?”
明珠搖頭,“沈小姐,沈堡主和沈少主方纔還讓小柔替他們收拾房間,好像是要在此住下來。”
聞言,沈千姿嘴角抽了抽,“……?!”這父子倆果然是一個德性,都不跟人打招呼的!
不是嫌棄他們這裡簡陋破爛嗎?居然還能在這裡住下來,這還要臉不要臉了?
嘆了口氣,她朝明珠交待,“既然他們要住就讓他們住吧。若是他們想見我,就說我身子不舒服,誰都不見。”
她就是要冷落一下那父子倆,順便看看那老頭兒的誠意。
她相信既然他能親自來見閨女,想必也不會這麼容易離開。誰先投降,另一方就是勝利者。爲了月欽城,她必須如此。現在那老頭兒就敢隨便對月欽城指責,那以後她若是要跟月欽城在一起,豈不是還得受他刁難?
婚姻大事是該聽父母的意見,可他到底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更何況在她心中,婚姻是自由的,她若是連自由選擇愛人的權利都沒有。那她或許就是下一個上官嫣然。
別看上官嫣然過得沒心沒肺,同樣是女人,她能感覺到上官嫣然壓在心底的難受。那一日同她一起喝酒,她就看出來了。只不過她大小姐有自己的驕傲,肯定不會隨便向別人訴述她內心的痛苦的。畢竟已經錯過了,再訴苦也沒用。
當然,要他沈家堡的家產是肯定的,不要白不要,更何況,她得到的錢財都不是爲了自己,就當爲那個沈千姿積德吧。但是,她也絕對不能讓那老頭兒凌駕於她之上,否則她也不甘心。
所以,她必須涼他幾天,看看情況再說。
翌日
上官府
上官嫣然今日本打算去淮陽王府找沈千姿的,結果聽說沈家堡堡主來了他們上官家,頓時就急得在房間裡團團轉。
“小姐,您不是要去淮陽王府嗎?怎麼不去了啊?”一旁的丫鬟看她皺着眉頭不斷的在房裡走來走去,就像遇到什麼難事了一樣,於是關心的問道。
上官嫣然看了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說,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又開始在房裡走來走去。
那沈家堡的堡主親自到府上來,不會是來提親的吧?
前不久那姓沈的半夜摸到她房裡來向他表白,還說要帶她走,這纔多久,他爹竟然親自上門來了。
這可怎麼辦?
那沈家堡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那堡主更不是一般人,他如今親自上門,爹肯定不會把他當一般人打發,搞不好對方一提親,爹直接就答應了。
站在爹的立場上,絕對沒有拒絕的理由。
怎麼辦?萬一這婚事被他們擅自定下來了,她難道真的要嫁給那個一身黑漆漆,整日臉色都難看得要死的男人?
想到以後每日都要對着那麼一個男人,光是想想,上官嫣然就忍不住的哆嗦。
乾脆殺了她吧!
要不她找根繩子自盡算了……
就在上官嫣然胡思亂想之際,突然門外又來一名丫鬟,而且是上官泰院子裡的人。
“大小姐,老爺說沈堡主有事要找您談,讓您同沈堡主出去一趟。”丫鬟恭敬的傳達口令。
聞言,上官嫣然更是瞪大了眼,心裡更亂得不行。
爹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讓她去面對姓沈的嗎?
因爲以前有媒婆來提親就是這樣,爹會考慮她的意見,所以總會讓她自己去跟媒婆說。
可是這一次……對方來頭這麼大,她該怎麼拒絕?
若是一般人還好,得罪了就得罪了,人家也不敢說什麼。可是這沈家堡堡主親自找她談婚事,她要是得罪了,那不是給家族惹禍麼?
要不,逃?
“大小姐,沈堡主去祥瑞酒樓等着您呢,老爺讓您莫要去遲了。”丫鬟見她沒有行動,於是又催促道。
“哦……我這就去。”皺着眉頭,上官嫣然不情不願的應道。
在屋裡收拾了一番,她才垮着臉出門。
該面對還是得面對……
能讓上官嫣然去的原因,是因爲祥瑞酒樓也是上官家的產業。
二樓一間精緻的雅間內,沈瀟早就在此等候,上官嫣然去的時候,見桌上還備好了酒菜。
站在門口,看着裡面威風凜凜、一身霸氣威武的中年男人,她險些都要落荒而逃。
“進來吧。”似乎是發現門口有人,沈瀟臉都沒側,冷冷的開口。
“沈……沈堡主……嫣然見……見過沈堡主……。”僵硬的朝對方蹲身行了一禮,上官嫣然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了結巴。
“過來。”沈瀟兩道劍眉微蹙,朝她射了一眼。
這陰沉冷漠的一眼,讓上官嫣然腳底瞬間像是注入了一股冷風,渾身忍不住的起雞皮疙瘩。可逃又不能逃,不得以,她只好拖着雙腳,僵硬的走了過去。
“坐下。”依舊是冷冰冰的語氣,帶着命令的口吻,配合着那一身渾然天成的威嚴氣息,讓人根本就無法反抗。
上官嫣然連看都不敢看,更別說直視對方了。
不過她也有聽話的在對面坐下,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一副‘我是大家閨女’的靜雅摸樣。
“聽說你同千姿關係不錯,對麼?”沈瀟也看出她的拘謹不安,但也沒在意,突然出聲,狀似很隨意的問道。
一提到沈千姿,上官嫣然肯定就有話了。趕緊擡頭回道:“我跟千姿豈止關係不錯,她是我爹的義女,也是我的妹妹。”
說完話,她才發現對方臉色不好看,而且這纔看清對方的樣貌,頓時一驚,趕緊又低下了頭。
她早就知道千姿是這個人的親閨女,可是千姿也的確是她爹的義女,這是千姿承認了的,他做何要生氣?
“你同我說說,千姿平日裡都喜歡做什麼?”沈瀟突然沉沉的問道。
聞言,上官嫣然突然驚覺起來,又擡頭問道:“沈堡主,您、您問這些做何?”
沈瀟面露不悅,兩道劍眉突然擰了起來,“老夫看她過得可憐,想送她點東西,難道還不成?你這女子,讓你說你就說,問這麼多做何?”真是奇了怪了,現在的女子膽子都如此大嗎?剛剛還怕他,這會兒還敢同他還嘴!
聽到他說是爲了討好沈千姿,上官嫣然突然鬆了一口氣,還忍不住拍了拍胸口。還真是自己嚇自己,人家只是爲了千姿來的,跟她沒關係。
既然不是提親,那她也就沒必要如此拘謹難受了。
鬆了一口氣的她擡起頭來,咧開嘴角看着對面,那柔美的容顏帶上了幾分俏麗灑脫,笑道:“沈堡主,您是爲了千姿所以才找我出來的,對麼?唉,您怎麼不早說呢。看我,差點都被您嚇破膽了。”
“……?!”沈瀟冷硬的嘴角抽了抽。這是什麼話?
看着桌上還有美酒,上官嫣然一雙眼眸頓時閃閃發亮,問都沒問一聲,直接伸手端起酒壺,然後就把沈瀟面前的酒杯斟滿,等給自己斟滿酒之後,她端起酒杯大氣的朝對面舉了起來,“沈堡主,爲了歡迎您到我們隴南國做客,這杯酒算是嫣然敬您的,嫣然先乾爲敬!”
說完,她仰頭,一口豪飲,酒杯瞬間見底。
“……?!”沈瀟面癱的臉瞬間怔愣了。實在是沒搞懂面前這女子前後的變化……
正在他下意識要去端酒杯的時候,突然猛的回神,頓時嚴肅的拍了一下桌子,“誰要同你飲酒了?老夫問你話,你趕緊如何招來!”
桌子‘嘭’的一響,上官嫣然端着酒壺的正準備重新給自己滿上的雙手忍不住的抖了抖,這纔看到對方一臉兇相。
嚥了咽口水,她突然放下酒壺,嘟起了嘴,哼了一聲,“你做何這麼兇啊?要問何話就趕緊問,我說就是了。”
“千姿平日都喜愛什麼?”沈瀟也沒客氣,霸氣的坐得筆直,冷着臉嚴肅的問道,那氣勢就跟審問罪犯一樣,冷硬死板,嚴肅威懾。
上官嫣然心裡不爽,可到底看在他身份不同的份上,還是老老實實的交代了。
“千姿最喜歡銀子、珠寶,只要值錢的東西她都喜歡。”最近一段時日,千姿都差點鑽錢眼裡去了。
“她平日都喜歡吃什麼?”
“她什麼都吃,不挑食。”
“她平日做得最多的事是何事?”
“吃飯、睡覺、上茅廁。”
“……?!”沈瀟瞪大眼,不過想了想,他又繼續問道,“你認爲她會不會離開月欽城?”
“不會。”
“爲何?”
“他們兩人是王八看綠豆。”
“何意?”沈瀟突然繃緊了臉,一聽那話裡的詞就不怎麼好聽。
上官嫣然有氣無力的回道:“互相看順眼了唄。”
“混賬!”沈瀟突然低喝道。
上官嫣然見他橫眉怒眼,頓時也不耐煩了,起身嘟嘴不滿的瞪着他,“沈堡主,你到底想做何?想討好千姿就直說,可是如果你要是想搞破壞、意圖拆撒她和欽城哥哥,別說千姿不答應,我們這些人也不會答應!別以爲你是千姿他親爹就可以管東管西,千姿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管束的。而且作爲她親爹的你,根本沒資格插手她的事。想當初,千姿在蕭家受了那麼的屈辱,吃了那麼多的苦,她最需要親人陪伴的時候你們這些所謂的親人在哪?現在人家日子好不容易過得好點,還有那麼好一個男人疼她,你們就出現了,還問這問那,像話嗎?!哼!”
冷着臉說完,她轉身大步的離去,只不過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停頓了下來,隨即又轉身跑了回去,猛的將桌上那壺美酒給抓到手中,然後撒開腳丫子就開跑——
“……?!”沈瀟緊繃的臉險些龜裂,一身寒氣乍現,可是等他回過神來想訓斥人的時候,突然才發現人都沒了。
不僅人沒了,他的美酒都不見了……
“混賬東西!敢偷老夫的酒!”拍着桌子,他忍不住破口大罵。那酒可是他從沈家堡帶來的!
沉着臉,他瞪着門口半響,想到什麼,突然仰頭‘哈哈’笑了起來。
可真有趣,居然還有人敢搶他的東西……
只不過笑過之後,沈瀟突然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那女子說得很對。
只不過……
她做何要跑?他又沒說要治她的罪,難得有個人敢對他直言,他還想多聽聽呢。
大丈夫,知錯就改,纔是真男兒!他沈瀟縱橫江湖數十年,難道這點氣魄都沒有?
他對女兒的虧欠,他又不是不敢承認。如今,他不是前來彌補了嗎?
那女子也太缺心眼了,他就只問了幾個問題,就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他又沒說要拆散那兩人……
……
淮陽王府
上官嫣然坐在沈千姿的房裡,嘴裡喝着美酒,還把沈瀟找她的事全都給沈千姿說了。
末了,她擦了一把嘴角淌出來的酒液,對沈千姿認真的提醒道:“你爹這個人,估計有點壞心腸,千姿,你可得多提防着他一些。”
也虧得沈瀟不在場,若是在場,估計得當場吐出一口老血。
對於她的提醒,沈千姿也算比較重視,“我知道他來這裡的目的,你放心吧。他管不了我的事。”
她還真沒想到那老頭兒居然去找嫣然,看來,得想個法子先把沈家堡的財物搞到手,然後再把這老頭兒送走,免得他久留在此,影響她的生活。
昨兒一晚,月欽城都沒有回來,也不知道他那邊事情辦得如何了?
……
兩日之後,京城大街小巷都在瘋傳,據說左相杜一正被抄家了。
據消息稱,皇上查到左相杜一正近年來大肆買賣官位,且仗着手中權勢,強佔了不少農民的土地田莊,剝削民脂民膏不說,且還作惡多端。
而今,左相杜一正已經被抓進了天牢,皇上沒收了左相全部家產,至於有多少,就沒有人知道了。但京城也就此沸騰了,對老百姓來說,家產什麼的他們不重視,他們所在乎的就是杜一正這麼個大惡人、大官員被抓了。原本對杜一正怨聲載道的百姓都揚眉吐氣、覺得皇上算是替他們報了仇了。
這幾日,沈千姿因爲有意疏遠沈瀟,所以每日都會同上官嫣然上街遊玩,順便聽聽大街小巷中大家的議論和呼聲。
不得不說,皇上月凜這一招的確用的極好,這才抓了一個左相,就讓不少百姓感恩戴德,就差沒把他的塑像供起來了。
對此,沈千姿只能無助的撇嘴。因爲她從月欽城嘴裡得知,皇上只是羈押了杜一正,根本就沒後續的動作。這大奸大惡的左相杜一正會不會被處死還是個迷呢。
反正事情是皇上搞出來的,杜一正有沒有罪都是皇上一句話……
當然,她現在關注的也不是杜一正的死活,那些人的死活她管不着,她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其他人家中的財物……
……
也就在杜一正被羈押天牢、左相俯被抄家的當日,京城裡的官員幾乎都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只寫了一句話——皇上下一個要抄家的對象就是你!
而就在收到密信的第二天,朝中文武百官有近七成的官員沒有上朝,皆是以傷疾爲由。而沈千姿從月欽城嘴裡還得知,當日早朝,皇上還發了一通火呢。
這天晚上,兩高一矮的黑影出現在京城郊外烏江附近。
兩男一女趴在離江邊不遠的草叢裡,六隻眼睛緊緊的盯着江邊忙活的人影。即便今晚的烏雲過多,遮掩了狡黠的月光,可三人還是能清楚的辨別出前方的人正在搬運貨物。
“千姿,你是如何想到這法子的?”最邊上,許是太無聊了,上官遊突然低聲問道。即便看不清楚其俊臉上的表情,可那雙溫潤的眸中卻閃着爍亮的光華。
沈千姿繞過中間月欽城的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這纔回了一句:“那是你們笨,沒去關心過那些貪官的內心世界。”
聞言,不僅上官遊嘴角抽搐,就連月欽城都忍不住的牽了牽嘴角。
側過臉,他眸光瀲灩的落在女人鎮定從容的神色上,低聲問道:“那你說說,他們都是如何想的?”
沈千姿睇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問道:“你們倆是想考我對不?”
兩個男人都轉頭齊齊看着她,那道道奪目的眸光都載滿了好奇,一副‘願聞其詳’的摸樣。
沈千姿挨個白了一眼,“你們倆以後別那麼小看女人,要知道女人的智慧可是無窮的。就你們那迂腐的腦袋,就知道自以爲是——哎喲!”
貶人的話還未說完,屁股上突然捱了一巴掌,沈千姿忍不住的叫了一聲,當然,這一聲也只是虛張的叫,不遠處還有那麼多人呢,她纔不會傻到被人發現。
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恨恨的在月欽城腰間掐了一把,她咬牙切齒的威脅道:“再敢打我屁股,你這輩子都沒肉吃!”
“咳咳咳……”另一邊,突然傳來上官遊低悶的輕咳聲。
月欽城臉色沉了沉,手臂突然纏上她纖腰,將她往自己身側攬了攬,附耳過去,藉着月色掩飾很不要臉的在沈千姿耳朵上咬了一口。
旁邊還有人呢,沈千姿肯定不會跟他一樣亂來,趕緊伸手將他推了推了。爲了緩減尷尬,她趕緊轉移話題正色的說道:“你們倆確定人都準備好了麼?”
上官遊轉過頭,朝她點了點頭。
月欽城也規矩起來了,低沉的說道:“天黑之前就已經讓他們準備妥當了,等這些人一走,我們就可以動手了。”
“好,那我們再看看。”她滿意的點頭,隨即又認真專注、一動不動的趴在草叢中,鎖定住前方江邊的人影。
幸好做事之前他們早有所準備,否則還真不知道原來那些官員這麼狡猾。居然讓人把銀子、金子全都藏在江水裡。
瞧瞧這一箱箱的重物,看着就讓人憤慨不平,這得收刮多少老百姓才能得到這些鉅額的金銀財物?
其實,上官遊問的那個問題,她之前也沒想到,只是在看到沈瀟之後,她突然想起了蕭名望。想起那個沈千姿的記憶,她就知道蕭名望就是靠着各種手段斂了不少不義之財。
當然,最應該感謝的是這個社會沒有銀行,就算有錢莊,也極少有人拿不義之財去換銀票。上官家就開有錢莊,她特意讓上官游去查過,那些朝中大臣換取銀票也只是一部分小財,大頭部分人家根本不輕易拿出來顯露。
這也是爲何會在蕭名望和杜一正家中能搜出巨大財物的原因。
而今杜一正被抓,那些個貪官收到密信,就算不相信自己下一個會成爲皇上徹查的對象,可也不敢馬虎大意。
這不,一個個都趕緊轉移家產……
這一次,他們註定是要發大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