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
月欽城薄脣抿成了直線,面色沉冷,幽深的眼眸眯成狹長的弧線,冷芒從眼縫中溢出。
他沉默不語,但沈千姿就沒他這般沉得住氣了。
“簡直是過分!”對於這個消息,沈千姿是打從內心裡感到憤怒,雙腳踩在地上,連鞋都顧不得穿就忍不住的唾罵起來,“他到底是不是你親爹?有這麼想害兒子的爹嗎?”
她見過拋妻棄子的男人,見過對子女不理不睬的父母,可就沒見過對兒子如此心狠手辣的父親。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她算是真正的見識到了,這哪是帝王,這就是一畜生圈,養的都是些想吞食骨肉血脈的高級畜生!
他已經受傷了,若是現在進宮,別說會影響到傷口癒合,恐怕這一趟下來,人命都會沒了。
絕對是凶多吉少!
想到什麼,沈千姿赤着腳就準備出門。但手腕卻被身後的男人突然抓住。
“做何去?”月欽城緊張的看着她,嗓音有些沙啞。
沈千姿皺着眉,在他面前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憤怒。“我讓追魂去回拒他們。實在不行,就給我打出去。總之,我是不會讓你進宮的。就算你想去,我也不同意!”
看着她爲自己的事氣惱不已的樣子,月欽城牽了牽嘴角,微微用力將她拉到牀邊,他仰着頭,目光清漣溫和的落在她潑辣的臉上。“父皇只是想確定我是否受傷,只要小心應付,我不會有事。他以國事爲由宣召我進宮,我若推拒就等於落下話柄,這樣反而有利於他大做文章。”
沈千姿眼眶都瞪紅了。“可你現在這樣能出門嗎?昨晚你才高燒不止,就算沒性命危險,可要是把傷口感染到,那比丟掉性命還嚴重。”
“我會無事的。”月欽城低聲說道,似是在向她保證。
放開她的手腕,握上她纖柔的手,她的手白淨、纖長,很美很耐看。與常人不同,她的食指腹上有一處繭子,雖然不知道爲何繭子會長在這種地方,可是他卻依舊喜愛得不行。好像只要是她的東西,他都喜歡,沒有一點排斥。
沈千姿一把甩開他的手,冷着臉賭氣似的不看他:“你少在我面前自欺欺人。如果你真要去,那你就去,反正你也不是我什麼人,是生是死跟我都沒多大關係。比起活着,我覺得你死了也好,這樣我就不用再沒名沒分的跟你糾纏在一起,興許哪天運氣來了,我找到一個可靠的男人,這樣就可以和他雙宿雙飛了。”
“你!”月欽城那臉就跟潑了綠漆一樣,綠得那叫一個精彩,隨着她冷漠無情說出來的話,他彷彿就看到她躺在別的男人懷中。
心口那個火啊,讓他瞬間忘了自己還是傷員,猛得就朝她低吼:“沈千姿,本王警告你,你敢揹着本王跟其他男人有任何見不得人的關係,本王定會親手掐死你!”
沈千姿轉過臉,很不屑的看着他:“你都要去送死了,難道我不該給自己想條後路?再說,你又不是我什麼人,我用得着爲你守身?”
月欽城憤怒的咆哮:“本王是你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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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姿鄙視的撇嘴:“就只是男人而已,我若想要,一抓一大把,搞不好還有比你更帥的,還有比你更有錢的,還有比你更溫柔體貼的…。”
“閉嘴!”月欽城猛得使力將她拽到自己身上,手臂緊緊的將她勒住,冷冽刺骨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吼,“沈千姿,你是不是想死?”
這女人,非得氣死他才行?他都還沒死,她竟然連退路都給找好了!
呸呸!誰會死?
“沈千姿,本王會長命百歲,這一輩子,你休想有異心,否則本王現在就弄死你!”
“……?!”沈千姿那個汗啊狂流不止。她不是這個意思好不?
是她的態度沒表明清楚還是他的理解能力有問題?
她不過就是想威脅他讓他保重身體,怎麼到他嘴裡意思就變了?
聞着一股血腥味,她忽然反應過來。這死男人當真不想活命了?
“月欽城,你他媽不想死就趕緊把我放了!”被他雙手緊緊的勒住,沈千姿也不敢亂扭亂動,可臉上緊張得眉頭都快打結了。
他這樣大的動作,肯定會拉扯到傷口!
月欽城鐵青着臉,不但不放手,還把臂彎收緊了些,似是怕她掙扎。
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沈千姿不是感覺不到。眼下也不是跟他對着幹的時候,眸子轉了轉,她放低了聲音說道:“你別這樣行不行?我照顧了你一晚上,你要是再把自己折騰出什麼毛病來,你對得起我嗎?你先把我放了,我們有事說事,好好想想眼下該怎麼應付皇上?”
半響之後,沈千姿也沒等到他鬆手,只聽到他在自己頭頂上急促的呼吸聲以及低沉沙啞的話語:“我知道你不喜在我身邊,也不屑同我在一起,不管你是介意現在的身份還是厭惡我這個人……沈千姿,總有一天我會爲你鋪上十里紅毯,迎娶你做我月欽城的妻……”
“……”
屏住呼吸,她認認真真的聆聽着他誓言般的告白。可聽到一半,頭頂突然沒聲了。
沈千姿不禁擡頭看去,頓時驚呼了起來。
“追魂!快進來!”
男人昏了過去,臉色蒼白,但抱着沈千姿的手卻沒鬆開半分。追魂聽到裡面的呼喊聲,推門進去,見此情況,急忙上前強硬的板開自家主子的手將沈千姿解放了出來。
“沈小姐,王爺已經這樣了,你下次就別再跟他起爭執了。”看着自家主子暈過的樣子,追魂突然冷漠的說道。他對沈千姿欣賞歸欣賞,可因爲她要是讓王爺出了何事,那他也不同意。
沈千姿繃着臉,自然聽得出來他話裡對自己的指責,估計是聽到了他們在屋裡的對話。
以爲她想跟他起爭執?她這不也沒法嘛!
最近以來,這男人對她的佔有慾似乎越來越強了,她隨口幾句話都能將他氣得炸毛。她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畢竟從來沒有同這樣的人相處過。
搖了搖頭,她拋開雜亂的思緒,嚴肅的看向追魂。
“你們王爺現在這樣子,肯定是不能出去的。你去給宮裡的人回個話吧,就說王爺出去了,人還沒回來。”
追魂皺緊眉頭:“若是那些人不願離開,想等王爺回來呢?”
沈千姿默了默,說道:“那就讓他們等。如今之際,能拖就拖,總之不能讓他們看到你們王爺這個樣子。”
追魂嘆了口氣,也沒再說什麼話,沉着臉退出了房門。
坐在牀頭,沈千姿看着那張失去血色的臉,沉沉的嘆了口氣,看着他胸口滲血的地方,她緊繃着臉,開始給他解開包紮胸膛的白布。
死男人,受了這麼重的傷也不知道愛惜自己一點,故意找她心疼的!
而就在她將搗爛的藥草敷上男人的胸口時,從門外進來三個人。
沈千姿戒備的看了過去。
最先進來的是楊智,然後是一名陌生的中年男人,上官遊走在最後。
“上官老爺,這位是沈小姐。”楊智很熱絡的朝中年男人介紹沈千姿,看得出來,他對這位中年男人很恭敬,甚至還帶着幾分拘謹和小心翼翼。
“沈小姐,這位是上官老爺,上官家的家主。”楊智介紹完了沈千姿,又衝沈千姿笑着說道。
上官家的家主?
沈千姿眯起了眼,認真的打量起對方來。
面前的中年男人跟上官遊有七分相似,一身錦緞長袍高貴大氣,五官俊朗,眉目沉冷微寒,目光犀利嚴肅,帶着一種隨時都在審視別人的氣勢。這等姿容這等氣質,甚至比宮裡的皇帝都要出衆。光是站在那裡不動,都能有給人一種威嚴的壓迫感。
這就是京城的首富上官泰。
確定對對方身份後,她客氣的朝對方點了點頭:“上官老爺子好。”
對方不是朝廷官員,沒有官銜,自然不需要她假意的迎合。
不冷不熱的招呼了一聲,她隨即收回目光,專心致志的給月欽城包紮傷口。
“楊智,快來幫忙擡一下,我手夠不着。”她頭也沒回的朝楊智吩咐道。
楊智見狀,趕緊跑過來搭手。不是他不關心他們王爺的身子,而是昨晚被王爺不要臉的行徑嚇唬住了,不到萬不得已他都不想碰他們王爺,就怕王爺突然發瘋,把他當做沈小姐又摟又親。那場面能給別人看到?
兩人忙着給月欽城換藥包紮,直接將上官泰和上官遊兩父子涼在一旁。
父子倆也沒吱聲,就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沈千姿和楊智的動作。不,應該說是父子倆一直都在打量沈千姿。
看着沈千姿專心致志的目光以及她對他們冷漠無視的態度,父子倆眼中的神色皆是透着一絲複雜。
直到將月欽城小心翼翼的放平躺正,沈千姿這纔回過頭,朝父子倆看了過去。
“上官老爺,上官公子,請坐吧。不用盯着我看,我知道自己貌美如花。”
“……?!”上官遊嘴角狠狠一抽,隨即緊張的朝上官泰看去,似是擔心他動怒。
但上官泰臉上卻一點動怒的神色都沒有,只不過收回目光看向了別處。
“上官老爺,上官公子,您們快請入座。”楊智趕緊招呼起來,又是擦椅子又是擡椅子,還一邊幫沈千姿說好話。“沈小姐說話一直都這樣,她沒有惡意的,就是喜歡開人玩笑,若有得罪之處,還請你們看在王爺的面子上別同她計較。”
上官遊倒是神色如常,只不過溫潤的目光時不時會落在沈千姿身上。
上官泰在椅子上坐下,突然朝沈千姿再次看了過去,沉聲問道:“蕭名望是你什麼人?”
聞言,沈千姿突然愣住,回望他的目光充滿了一絲冷意和戒備,不過還是如實回道:“他是我孃的第二春。”
儘管她知道張巧音並不是她的親孃,可在外人看來,她就是沈千姿。誰讓她們長的一摸一樣來着。
“你可見過老夫?”上官泰突然又問。
沈千姿眯起了眼。她肯定是沒見過這位京城首富的,但那個沈千姿不知道見沒見過,努力的搜索了一遍腦中的記憶,她並沒有找到什麼熟悉的感覺。
“沒有。”
上官泰嚴肅的臉沉了沉,目光突然變得犀利起來:“沈小姐能否再仔細想想,當真沒見過老夫?”
沈千姿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面對別人莫名其妙的逼問,她卻是有了幾分不悅:“沒見過就沒見過。上官老爺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就我這樣身份的人難道能隨便的跟你們這樣的大人物打交道?”
上官泰眯起了眼,突然又沉冷的開口:“你不是沈千姿。”
“……?!”沈千姿愣然的望着他。
什麼意思?難道這人見過那個沈千姿?
聽他的問話,明顯是這樣的。
不過她也很快就釋然了。以前的沈千姿被蕭名望當應召女郎一樣的帶出去,這些人見過她也是有可能的。蕭名望那老王八接觸的人身份地位都不普通,沒準曾經就跟這位上官老爺見過。只不過沈千姿沒記住這麼個人罷了。
能不被沈千姿記住的,那肯定就跟她沒什麼關係。換句話說對方至少還算正派。
斂回思緒,她突然朝上官泰笑了起來:“上官老爺這話說得可真讓人費解,我不是沈千姿那我又是誰?”
上官泰目光犀利的落在她臉上,看着那雙清澈靈動且沒有一絲膽怯和懼意的眼眸,他嘴角忽而勾勒,連目光都變得溫和了幾分。
“你是誰老夫不知道。但老夫能肯定你不是沈千姿。而且老夫還想告訴你的是,勸你也莫要再做沈千姿。”
沈千姿皺眉,眼底閃過一絲不解:“上官老爺有話不妨明說,否則我聽不明白。”
上官泰犀利的目光露出一抹讚賞:“老夫看得出來你是個性情中人,老夫也極爲喜歡你這般直爽的性子。”頓了頓,他神色突然又變得嚴肅起來,“今日老夫前來,爲的就是你同淮陽王的事。你可知此刻外面的謠言把你傳得有多不堪?”
“謠言?”沈千姿坐直了身體正色的看着他,一臉的疑惑。
“外面謠傳沈千姿乃蕭家所養之舞姬,被形形色色各種男人玩弄。可依老夫之見,你並非是外面所謠傳的那位叫沈千姿的女子。所以老夫勸你,以後莫要再僞裝那女子,以免自毀名聲。不但對你不利,對淮陽王也是極爲不利。”
“……?!”沈千姿猛得從牀邊站起身,不止震驚,而且憤怒。
外面竟然如此謠傳?
不!那些也不光是謠傳,而是事實!
那個沈千姿的確是被蕭名望威脅着陪過不少男人!
靠!
這些絕對是蕭家傳出來的!
雙手攥成拳頭,沈千姿咬緊牙,一腔都是燃燒的怒火。
忍着衝去蕭家的衝動,她緩了緩神色,突然看向上官泰,問道:“不知道上官老爺是如何看出我並非沈千姿的?”
上官泰得意的笑了笑:“老夫縱橫江湖幾十年,若是連這點看人的本事都沒有,豈不是太丟人?”
聽聞淮陽王身邊出現這麼一個不貞不潔的女子,他着實憂心。可如今一看,他算是鬆了一口氣。
幸好,這女子不是謠言所傳的那位。
其實說起來,也沒什麼可難以分辨的。曾經,蕭名望爲了巴結他,將那位沈千姿帶在身邊,還準備將人獻給她。
對於蕭名望此類本性惡劣、趨炎附勢之人,他厭惡都來不及,又怎會接受那樣的饋贈?
兩名女子雖說相貌相同,都是傾城絕色的人兒。可是隻需一眼,就可以辨別出兩人之間的不同之處。
那位蕭家出來的沈千姿安靜怯弱,許是受制於人,所以顯得過於卑賤。
但面前這位,別說見到他有任何卑微的感覺了,他瞅着方纔對方應該是恨不得將他們攆出去纔對。想他上官泰在京城之中,就算那月凜見到他都得給他幾分面子和禮待,第一次,居然有人如此無視他,將他涼在一旁不聞不問。
不得不讚,此女太過鎮定了。
論氣質,此女也是他鮮少見過的。從容大氣、不卑不吭,面對他,連半分懼色都沒有。就算他府中最受寵的女兒雲沫也沒她如此膽量,敢直面他毫無顧忌的說話。
他上官泰看人無數,若是連這點辨人的能力都沒有,豈不是太浪得虛名了?
對於他避重就輕的回答,沈千姿也沒逼問。反正她跟那個沈千姿本就不是一個人,既然對方辨認出來了,她也沒什麼好解釋的。
“沈姑娘,老夫還有一問。”突然,上官泰又嚴肅的開口。
沈千姿看着他,眼底有絲不耐煩:“上官老爺還有什麼問題?”
“你對淮陽王可是真心實意?”
聞言,沈千姿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這關你什麼事?”
這老頭,是不是管太多了?他們談個戀愛,插足干涉搞破壞的人已經夠多了,這老頭也想湊熱鬧?
上官泰眯起了眼,犀利的目光帶着一絲威嚴的氣勢,直直的盯着她:“老夫雖說無權干涉淮陽王的心思,可老夫不會讓別有居心之人留在他身邊。若是禍害,老夫還會將之除去。”
“喂!”沈千姿頓時就炸毛了,想都沒想的就衝到他面前,叉腰兇上了,“我說你這老頭是不是太會管閒事了?我跟他之間的事是你情我願,你特麼插什麼手?別以爲你是京城首富就可以拽,你要敢亂來,信不信我連你也揍!”
“沈姑娘!”一旁上官遊突然急了,嚴肅的出聲。這女人,不想要命是不?連他爹都敢罵。
“咳咳咳……”牀上,傳來某個男人的咳嗽聲。
月欽城手肘撐在牀上,試圖想坐起來。他覺得他再不醒來,估計這女人會把他一塊給氣死過去……
沈千姿下意識的轉身,趕緊跑過去將他制止住:“你醒了?別亂動,纔給你換了傷藥,別又把傷口扯裂了。”
她眼底有着對他的擔心,月欽城擡眼就能看到。看着她這個樣子,他沒再掙扎起身,而是聽話的躺好。
大手將她柔胰握住,嚴肅認真的對她說道:“上官伯父沒有惡意……”
見他說話有些吃力,沈千姿趕緊將他打斷:“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別說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重新在牀頭坐下,她背對着身後的父子倆,目光含怨的瞪着他。
月欽城喉結蠕動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沒忍住,低聲問道:“上官伯父的話很是讓你爲難,對嗎?”
看着他眼底流露出來的那抹黯然的光澤,沈千姿突然心口一緊。她不知道他到底聽到了多少,但上官老爺最後一問他肯定是聽到了的。
默了默,她不答發問:“那你說你對我可是真心實意?”
月欽城濃眉一蹙:“那是自然。”
看着他極快的反應,沈千姿笑了。
“咳咳咳……”房間裡,突然傳來一道有力的咳嗽聲。
沈千姿回頭,一臉不爽的看去。
只見那個被她罵了一通的半老頭很嚴厲的看着她:“沈姑娘,你還未回答老夫的提問。”
還未等沈千姿回答,握住她柔胰的大手突然一緊。沈千姿面色沉了沉,雖然不明白他在緊張什麼,但她沉默了片刻,最終迎視着上官泰逼人的目光,嚴肅的回道:“上官老爺,按理說這是我和淮陽王的私事,我沒必要回答你什麼。而且我也不是那種膩歪肉麻的人,什麼真心實意的話對我來說太肉麻了。我只知道我把淮陽王當做如今的親人,他有事我不會袖手旁觀,他受人欺負我不會坐視不理。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別人惹他就是惹我。別人動他一根汗毛,我不管那人是誰,我絕對會爲他出氣,哪怕拼了命都行。”
聽着她堅定果決的一席話,月欽城眼波忽閃,看着牀邊她纖細的背影,眸底的光澤如汩汩溫泉流淌,溫柔而又瀲灩。
“好!”突然,上官泰讚賞道。
那嚴肅的臉上莫名的露出一抹笑意,並起身朝沈千姿走了過去。在牀前站定,他揹着手,居高臨下略帶着一絲威嚴的看着沈千姿:“丫頭,我認你做義女可好?”
他用的認,而不是要求沈千姿拜他做義父,雖然都是一樣攀親的意思,可這隱含的含義明顯就不同。
“爹?!”上官遊震驚的喚道。這哪行?
沈千姿同樣震驚不已,回過神來,她眨眼有些懵懵的看着高大魁梧、氣勢威嚴的上官泰,問道:“老頭,你確定你是正常人?”
“……?!”上官泰臉色一沉,連續兩次被她罵,不怒纔怪,“你這丫頭好不識趣!我上官泰認你做義女,難道還能有假?”
就在沈千姿準備再說話時,身後某個男人突然拽了拽她的手。“傻瓜,還不趕緊應下!”
“……?!”沈千姿回頭瞪他。但卻看到男人臉上染着一抹喜色,頓時她就無語了。
搞什麼?爹是能隨便認的?
‘乾爹’的含義可深奧了,這人不懂,可別亂指使啊。
月欽城挑高眉頭,一個勁的給她使眼色。這女人,說她聰明,到關鍵時刻就笨死了。
如今她名聲被毀,能挽救她名聲的只有上官家。只要她掛上了上官的名字,別說世人不敢說她半句不是,就連父皇和皇祖母要對付她都得掂量掂量後果。上官家族的人齊心不說,且都護短。能被上官家庇護,比受皇權庇護還穩妥。
這份殊榮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他知道上官伯父是爲了他所以想將她護下,否則,以如今外面的謠言,他們想要真正的在一起,不知道會受到多少阻礙。
對於他鼓勵催促的眼神,沈千姿臉有些黑。
她跟那老頭一點都不熟,這一來就要攀親戚,合適嗎?
見她不爲所動,月欽城險些都想開口訓她了。這女人,實在是笨得可以!
黑眸閃了閃,他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上官家可是京城首富,難道你就不想……”
他故意把‘首富’兩字咬得很重。
聞言,不等他把話說完,沈千姿立馬反應過來,雙眼豁然爍亮。
回頭、起身,她噗通一下就跪在了上官泰面前,抱拳爽快的喊道:“義父在上,請受千姿一拜!”
瞧她這豬腦袋,竟然忘了對方的身份。
丫的,有這麼個大背景的人物,她要是不把握機會,那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了。
甭管‘乾爹’神馬的,她叫的可是‘義父’,跟‘乾爹’兩字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她突然的反應來得迅速、猛烈,險些把上官泰驚了一跳。
回過神來,他突然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好好……”
沈千姿嘴角抽了抽。“……?!”
應該是她仰天大笑纔對!
就是不知道認了這麼個爹能得到多少好處……
“王爺,不好了!”追魂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
進門看着屋內的場景,他趕緊走上前恭敬有禮的喚道:“上官老爺,上官公子,您們來了?”
上官泰回頭,看着他臉上的慌色,沉聲問道:“出何事了?”
追魂抱拳回道:“上官老爺,皇上連下兩道旨意,要宣我們王爺進宮。”
上官泰揹着手,冷冷的哼了一聲:“這皇上,當真是連畜生都不如。殺害親子不說,還想趕盡殺絕。若是先皇早知道他是這麼個東西,當初定是不會將皇位交到他手中。”
頓了頓,他直接朝追魂冷聲下令:“你去告訴他們,就說淮陽王正同老夫議事,無暇分身!”
“是,小的這就去。”追魂冷清的眼底閃過一絲喜色,趕緊應聲。
沈千姿從地上起身,有些複雜,不,應該說有些崇拜的看着面前高貴、冷傲、嚴肅、霸氣的中年男人,心裡有着小小的震驚。
原來有錢人在哪個時代都是如此的牛X。她這次認爹是賺了還是賺了還是賺了……。
“遊兒,你安排下去,讓人暗中將欽城送回淮陽王府。”上官泰突然朝上官遊吩咐道。
聞言,沈千姿不贊同的看向父子倆:“上官老……義父,爲何要回淮陽王府?王爺他如今這樣能回去?”府裡還有太后的眼線沒清理完,他們就這樣回去豈不是告訴皇上和太后月欽城受傷了?
上官泰冷肅的搖頭:“如今皇上要探明欽城是否受傷,你們在此只會讓他更加懷疑,不如回府再想應對之策。這兩日,老夫會想辦法幫欽城拖延,當務之急,就是要欽城儘管養好傷。”
他目光沉沉的看向牀上,月欽城感激的朝他點了點頭:“有勞上官伯父了,一切聽從上官伯父安排。”
“嗯。”上官泰收回視線,朝上官遊遞去一眼,轉身,帶着一身威嚴離開了房間。
上官遊看了一眼屋裡的男女兩人,抿了抿薄脣,隨即也走了出去。
“王爺,您先歇着,屬下這就去幫上官公子的忙。”楊智也不落後,請示完趕緊追了出去。
房間裡,沈千姿坐在牀頭一臉擔憂的看着月欽城。
“你能行嗎?”她真不放心。之前替他換傷藥的時候,她看到他的傷口,是被利器所刺,還未合上。加之方纔他暈過去的情況,她真擔心他撐不下去。
月欽城突然冷臉瞪她:“本王行不行,難道你不知道?還是你想讓本王現在試一試?”
“……。?!”沈千姿一頭黑線。
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她決定不跟他起爭執,認真的警告道:“別再動不動就耍性子,你要再把傷口拉裂,我可就不管你了。”
月欽城抓着她柔胰的大手一緊,目光深邃的看着她,低聲的問道:“方纔你同上官伯父說的那些可是真的?”
沈千姿撇嘴:“你可以當做是假的。”
月欽城立馬黑了臉。
見他又要動怒,沈千姿趕緊哄道:“好了,別動不動就甩我臉色看。我要真不管你,我還會在這裡陪你廢話?”
見他神色稍微緩和下來,她主動貼近他蒼白但依舊迷人的臉頰,輕輕的印上一吻:“趕緊把身子養好,否則不給你睡,不給你吃肉。知道不?”
在她看來,他也是個可悲的人,比那個沈千姿差不了多少。
親爹還沒有一個叔叔有愛,這也算得上最大的悲哀了吧?
她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有未來,但在這個關頭,她肯定是不會離開他的。不管怎麼說,這個男人也護了她不少。就算不爲男女之情,也該爲了義氣留下。
她沈千姿從來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在這世上,她無親無故,就只有一條小命,有什麼可怕的?
……
淮陽王府
傍晚時分,府中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皇上月凜。
連下三道旨意都不見月欽城進宮,月凜在宮中反覆琢磨,因派去行刺的人一個都不見回去,拿捏不準月欽城是否受傷,不得已他只好尋了個藉口趁天黑之際擺駕到了淮陽王府。
書房裡,看着坐在客椅上的上官泰,月凜面色沉了沉,飽含譏笑的說道:“沒想到朕今日來得如此巧,居然同上官家的家主碰上了面。”
上官泰起身,沒有下跪,而是冷漠嚴肅的朝他拱手:“草民拜見皇上。”
對於他冷漠無禮的態度,月凜似乎見慣不怪,揹着手威風凜凜的他,臉上帶着一絲冷色:“上官家主不必客氣。這是在宮外,一切俗禮免了吧。”
“兒臣恭迎父皇大駕,不知父皇突然到訪,未能遠迎,還請父皇恕罪。”月欽城從太師椅上起身並朝月凜走近行禮。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低着頭的兒子,月欽城斂緊目光,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行了,朕不過是臨時起意想出宮走走,順便就到你這裡來看看,既然上官家主在此,想必你也沒空招呼朕。眹就不打擾你們說話了,這就回宮。”他冷漠的話中飽含着挖苦的味道。
月欽城也沒挽留他,只是略顯恭敬的說道:“天色不早,兒臣就不留父皇在此了。不如兒臣送送父皇吧。”
說完,他主動的朝門外的方向走了兩步,躬身候着月凜。
月凜的目光一直都尖利的落在他身上,一會兒掃向他胸口,一會兒掃向他四肢,一會兒掃向他神色。最終擡手製止:“罷了,既然上官家主在此,你陪他就是,朕自己回去就可。”
說完,他那有些發福的身軀帶着一絲冷漠準備轉身離去。
“皇上。”上官泰突然出聲將其喚住。
月凜龍顏緊繃,眸底染着一絲不悅,回頭看了過去。“上官家主有事?”
上官泰突然揚脣一笑,朝書桌後站着的沈千姿招了招手。沈千姿會意,朝他走過去。
“皇上,今日難得一見,正好,草民有一樁喜事想同皇上分享。這是草民不久前認下的一名義女,姓沈名千姿。草民平日因事務繁忙,對她也無暇照料,於是就想着將她安置在淮陽王府,讓她近身伺候淮陽王。雖然千姿身份低微,但如今算是草民的女兒,以後還請皇上多加關照纔是。”
他自顧自的說完話,也沒看月凜的臉色,轉頭慈愛的看向沈千姿:“千姿,還不去見過皇上,你這丫頭,怎麼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沈千姿低頭險些失笑,走到月凜身前,朝他跪下行起了拜禮:“民女沈千姿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月凜幾乎是瞪大眼看着地上的女人。她就是那個沈千姿?!
竟然被上官泰認做了義女?!
擡頭,他目光冷冽的朝上官泰看去,微微發福的龍顏上帶着幾分薄怒。好你個上官泰,專門同他作對是吧?
上官泰似是沒看到他的表情,還自顧自的說了起來:“皇上,這段時日千姿在淮陽王府備受淮陽王照顧,他們倆也暗中生出情意,草民今日恰巧遇到皇上,藉此機會,草民有個不情之請,想請皇上爲千姿做主,讓她在淮陽王府能有一席之位。不知皇上能否恩准?”
月凜臉色變得鐵青起來,就差頭頂沒有冒煙了。
冷眼掃了一眼屋裡的三人,他磨牙出聲:“不知上官家主想讓朕賜她何位?”
上官泰笑得親切而溫和,彷彿在月凜面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皇上,千姿雖然出生卑微,但如今算是草民半個女兒,草民懇請皇上許她一個淮陽王側妃之位。如此,也不枉我上官家對皇上的敬愛之心。”
“好!”月凜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個字。
隨即,他鐵青着臉憤袖離去。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有多憤怒。
他憤怒的不是那個叫沈千姿的女人,他憤怒的是上官泰屢次同他作對不說,如今還明目張膽的和他對着幹!
更讓他憋屈的是這些年上官家的勢力越來越強大,他堂堂一朝君王竟然對其莫可奈何。不管他用什麼手段都沒法揪住上官家的錯處,反而讓自己耗費不少人力和財力。
不是他不想動上官一族。實在是上官一族在隴南國根基太穩太深,其家族涉及的產業太廣,稍有不慎,不但剷除不了上官一族,反而會給自己帶來莫大的弊害。
如今國庫正陷入空虧之中,他更是沒有把握動彈上官一族。他們同淮陽王,算是他最大的威脅!
明着他是皇帝,可在他眼中,那上官泰簡直就是壓了他一頭!這種憋屈怎能不讓他憤怒?!
書房裡
聽着門外的腳步聲漸遠,月欽城皺緊濃眉,捂着胸口忍不住朝身後踉蹌了兩步。
“月欽城!”沈千姿從地上起身趕緊跑過去將他攙扶住,緊張的看着他蒼白的臉,“你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她知道他支撐得很難受。別看他方纔氣色不錯,那是給他塗抹了脂粉的緣故。否則,就他那青白無力的臉色,不露餡纔怪。
面上可以用淡妝僞裝,可是言行還得靠他自己。
想着他或許會牽動到傷口,她心裡就緊張難安。
“我沒事。”月欽城朝她笑了笑,只不過那笑容在他痛苦的臉上顯得有些僵硬和虛弱。
“千姿,你趕緊扶他回房。”上官泰沉着臉上前扶起月欽城另一隻手臂,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