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新生

踏上離開泉州的大巴,姑父囑託我路上小心,走進大巴的那一刻,我感覺着曾經一切的一切變得是那麼的陌生,那麼的疏遠。

由於工作的地方離車站很遠,我拒絕了小佳她們的送別要求,或許是因爲怕麻煩她們,亦或許是自己害怕看到離別的那一幕,雖然不是依依不捨,卻仍有種不願離開的思緒。我不喜歡車站這個詞語,在很多方面,它都意味着離別。

回到老家已經是凌晨兩點多,老媽囑咐了在市裡的表哥到車站接我,出去工作一年多,這是第一次回到家鄉,可能是由於出去的時間太短暫了吧,我沒有絲毫的感到家的溫暖。

在表哥家住了一夜,一大早拿着行李,跟他們道別,坐上城鄉小巴士,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老媽已經在那裡等候很久了。看着她開心的笑容,我卻開心不起來。

莫名的,不知爲何!

當時老爸在外省做工,家裡堆積了很多活需要做,老媽早幾年前就有風溼病,手腳根本沒多大力氣。

我是地道農民的孩子,村裡人看着我回來,在路過身邊的時候,總會時不時的冒出一句:“喲!小飛賺大錢回來啦!”

我總是一笑而過!

家裡的農活,前後忙了一個禮拜,差不多的時候,我跟老媽說:“在家太無聊了,我去老爸那裡看看吧。”

吃晚飯時候,老媽從房間裡拿出來了五百塊錢:“這是你老爸上次寄回來的,家裡還有用不上,你先拿去用吧。”

我擦了擦嘴,接了過來,隨手放在了飯桌上,沒有接老媽的話。現在回想起來,哪怕是說句“媽,知道了。”老媽也會很欣慰的。可是,我沒有!

第二天早上,來到長途汽車站,我又踏上了離家的路途。與第一次出遠門不同的是,頭回是興奮,這回,多數是無奈吧。

沒有很好的家境,我們這些農民的孩子,讀書讀不起,只好跟隨大人們的腳步,南下打工。菲姐說的沒錯:“工作,在哪裡都一樣。”只是換了個環境罷了,我們不可能要求環境來適應我們,我們只能試着去適應環境。

又是一路奔波,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到達了目的地,杭州富陽。

老爸在路口迎接的我,同老媽一樣,他滿臉的開心,同上次回家一樣,我開心不起來。

老爸帶我來到了一處民房,非常簡的傢俱,或許根本算不上傢俱,連牀都是膠合板拼湊成的,電視櫃和飯桌是手工電焊焊接成的簡易桌子,不到三十平米的地方,卻住着我所有的同事,一共八人。

此時此刻,我想起了『陋室銘』裡的幾句: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唯有感嘆:何陋之有!

老爸的老闆是工地的包工頭,而我,從踏進“陋室”的那一刻起,我也成爲了他們中的一員,農民工!

我並不是鄙視這個詞語,反而是尊敬。

天矇矇亮的時候,老爸拉着我起牀,說裝貨的車子已經在大道上等候了,包頭爲了省路費,要我和我爸隨同裝貨的車子,一道而來。

到富陽還沒一天,應該說只有一個晚上,我又換了個地方:次塢。

次塢,隸屬浙江諸暨市,東鄰浦陽,南接應店街鎮,西連富陽,北界杭州,交通便捷,區位優勢明顯,政、府開發到位,我們工作的工地附近也有多家廠房正在建設,我在想,要是家鄉能有如此的開發力度,或許,我就不用出來了。

新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老闆發給我兩套工地工作服,瞬間我成了藍領階層,不知道是不是一種驕傲。

起初的工作很簡單,工地上可以說是滿地都是建築材料,我只需要給他們分門別類,全部歸位。

上午在不知不覺中度過了,沒感覺累,沒感覺餓,唯一的就是太陽有點曬。四月的天氣,不怎麼熱,如果是整天在太陽地下,總會覺得,自己就像烘烤箱裡的食物,躲不開溫度的侵蝕,眼睜睜的看着滿身汗水流進全身的每一寸肌膚。

類似於上午的工作,我又做了一下午,直到臨近傍晚,才慢悠悠的忙完,老闆娘早早的準備好了飯菜,同事們樂呵呵的下着班,喝着老闆準備的免費啤酒,我拿起啤酒,對着瓶口直接吹了起來,冰鎮的啤酒,透過早已經乾涸的喉嚨,直進腸胃。身上的汗水還沒怎麼幹,不覺得身子有了點顫抖。

飯後,回到我們住宿的地方,在工地上臨時搭建的一個簡易工棚,和基地的陋室一樣,蓋房用的磚塊上面,鋪着一塊膠合板,這就是我們的牀。

晚上天氣很涼爽,一個和我同歲的小夥子湊着我老爸身邊:“老頭子,我帶你兒子出去逛逛,見見世面。”

老爸徵求意見般看了我一眼,我笑着點了點頭。

他叫勇軍,和我一個市裡的,操着同樣的家鄉話,或許,這纔是讓我覺得有點高興的地方,不用像福建那樣,滿嘴普通話,甚至聽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或許是我太年輕,又或許是他們太懂得心機,讓我那麼的難以分辨。

在工棚忙完一切,跟隨着勇軍一行人走在去次塢鎮上的大路,走在他們身後,看着他們的嬉笑逗樂,追逐打鬧,讓我很是想念曾經在約定網吧的那些日子。

不知道在我走了之後,會不會有第二個我陪他們一起嬉笑打鬧,也許,在我走之後,他們會忘記我的曾經存在。

人走茶涼四個字在那時候,我並不知曉,或許他們會做到如此,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