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房家的種種鎖事攪得頭疼,卻避之不及。房相孝期未過,他的妻子盧氏也在離人的悲猝中一命嗚呼。恰逢房遺直那名小妾生產,府中事兒不斷,煩的我着實想逃避開來。對於這個家而言,我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女主。
一人一馬,未帶隨從。
初冬的冷風,颳得人臉上生疼。
生來膽大,無懼深山寂寂,鳥獸禽蟲。
山裡比長安城裡陰冷的多,卻也寂靜很多。我打馬上山,沿途冰雪凋零,呵氣成霜。宮商幽蒼之音自深谷陣陣流出,我循音而至,卻意外來到了曾經的那間茅蓬,見到了曾經深戀的他。
他披着一件冬帛,十指徽動弦上清音。聽聞足聲,轉過頭來。
"公主?......"
望着他白淨的臉龐,我嘴角揚起一絲喜悅。
這時南山上下起了茫茫細雪,在我長長的睫毛上,凝凍出一粒粒美麗的冰花。
辯機走上前,卸下他的棉帛,替簌簌發抖的我披上。茫茫天地,此時惟有風雪,與兩個癡癡相對的人。
遠處一陣呼嘯,隨即鋪天蓋地而來。
“不好,雪崩了!公主快跑。"他拽住我的手,拉我一路疾奔。匆忙間,棉帛不知遺落在何處,馬匹、茅蓬,瞬間被雪浪吞沒。
"我們去翠微宮。"我道。
沿路攀爬到翠微宮,已是夜半。冬日漫漫,留守的宮人耐不住嚴寒,已偷溜到山下暖和的地方。大雪浸透了衣襟,寒氣入骨。
辯機尋到了火盆,燃起一堆篝火,又翻出幾件父皇妃嬪們擱置在此殿的舊衣裳,終是讓我擺脫了溼冷纏身的困境。
"公主今夜在此殿歇息,我去往偏殿打坐。"火苗在他湖藍的睫子裡跳耀着。
"不要走......我害怕。"我喊住他,往他跟前挪了幾步。
他略尷尬,低眉道:"那我在殿外守着,公主只管安睡。"
"你會被凍死在這雪夜裡的。"我說。
"生死一事,辯機早已釋懷。公主且放心,這點雪奈何不了我。"他向後退去。
"既然你不在意生死,死都不怕......你還怕我?"我將他擠向角落,死死盯着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睛。
這一刻,我看到那雙睫子裡的自己,嫵媚、清秀,如一朵開在三月裡的桃花。
“辯機,可以放下你的佛,和我在一起嗎?"我問。
"公主殿下。請不要沉迷在世間情裡,會苦拔不出的。情愛恍然即逝,惟吾佛慈悲大愛永存。"辯機的神情痛苦而糾結,他惟有凝目合十。
"你說四大皆空,卻緊閉雙眸。要是你睜開眸子看看我,我不相信你兩眼空空。”我貼近他道:“就算情起即逝,也不枉相戀這一場。你渡盡天下蒼生,難道我不是那蒼生之一?你總說佛以生死別離、愛恨嗔癡種種世相渡人;那我,亦需要你來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