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晨,陽光出現窗口的那一刻,逢明知道自己該離開小羲房間了。

他走下樓,在客廳停了會兒,打開門,走到外頭去。

雪都融了,露出冬裡枯黃的草地,四處溼答答地,迎面來的空氣冷得令人打哆嗦,不舒服的感覺令他咳了幾聲。

晃到後院去,偌大的院子被開墾得東一塊西一塊,像個小型菜園。

逢明在搭着竹架的瓜棚下呆了呆,似乎可以由這樣的庭院去猜測小羲這些月來是過着怎樣的生活。

院子再過去幾步路,是個寬廣的湖泊,湖邊滿是長草,逢明不禁微笑,或許小羲還會在這裡釣魚爲他和雀如的晚餐加菜。

逢明走到湖邊,挑了個位置坐下。天慢慢亮了,他眯着眼迎向陽光。

身旁草叢裡傳來呱呱的聲響,他回過頭,驚見兩隻野鴨探出頭來。對看兩眼,鴨子不想理會他似地別開了頭,左搖右擺相繼滑入湖裡。

逢明好奇地撥開草叢,發覺裡頭有個巢。於是,他順手*走巢裡所有鴨蛋。

“可以煮來吃吧?”將蛋捧在懷裡,感覺還是熱呼呼的。

耐心地等待美國一點也熱不起來的電磁爐緩慢將鐵鍋燒到通紅,青江菜唰地丟進鍋子裡炒,水氣蒸氣瀰漫,熱油四濺。

起了盤,又努力等鍋熱,逢明再炸了盤看起來像五花肉切片的培根。烹調的方式是中國人的最愛,大火快炒。

運轉中的抽風機不知道是哪裡壞了,逢明皺着眉看那些由抽風口吸進去的油煙,從抽風機的前頭噴了出來。

“搞什麼鬼啊?”逢明罵了聲。整間房子都被他搞得煙霧迷漫,連眼前在煮什麼菜都看不清楚了。

想着待會兒再把窗戶打開透透氣,他又將鴨蛋扣入鍋裡頭,煎起荷包蛋來。

突然,屋子裡頭有什麼東西大力地響了一聲,他被這聲音嚇了跳。聲音停止兩秒後,接着嗡嗡嗡地奮力嗚叫起來。

“哇、哇靠!”逢明停下廚房內揮舞鍋鏟的手,原來是煙霧偵測器啓動了。

現下警鈴大作,方圓百里都聽得見。

待會兒只怕消防車要來了。

按停爐子上的火,逢明連忙衝上二樓去,踹開那扇他離去前關緊了的門。

“小羲、小羲,快醒醒!”逢明把單人*熟睡的那個人拉了起來。

小羲半睜着眼,迷迷糊糊的,只感覺到雙手被人緊緊抓着,上半身脫離了溫暖牀鋪懸在半空中。他的頭往後仰去,露出潔白的脖子,喃喃念着:“讓我睡啦……還是很困呢!這麼冷的天他不想爬起來。

耳邊好象有什麼一直響吵死人,但那不重要,他可以把棉被蓋緊一點,完全掩住耳朵便會聽不見。

“起來關警報器,快點、快點、快點!”逢明把小羲拉下牀,順手拿了件衣服給他披上。小羲裸着上半身睡的,逢明不知道小羲還有這樣的習慣。

“怎麼了?”小羲嘆了口氣,揉了揉眼睛往樓下走去。

逢明跟在小羲的後頭說:“我也不知道,我正在煮早餐,也有開抽油煙機,但是那抽油煙機根本沒有用,前面抽進去,後頭又給我噴出來。煙霧警報器一下子就響了。”他注意小羲剛睡醒時不太穩的腳步,手就空懸在小羲背後待命,免得小羲一個不小心,滾下了樓。

油煙味的刺激讓逢明忍不住又咳了幾聲。他覺得自己到了美國好象變成白癡一樣,不僅語言不通,現在連拿手的煮菜功夫也令他挫折連連。

將警報器按停,小羲轉身就要回樓上睡回籠覺。

這時候電鈴不湊巧響起,眼神渙散的小羲呆了呆,會意過來是什麼聲音,才往門口走去。

打開門,來拜訪的是隔壁胖胖的白人老太太,小羲微笑地向對方表示是自己從臺灣來的弟弟不小心觸動警報器後,白人老太大才安心地撫着心坎說:上帝保佑你們沒事!

老太大臨去前又問他昨天那麼重要的日子爲什麼沒去社區教會,他只是說他太累睡着了,也不好說因爲逢明的突然到來,打亂了他所有計劃。

關上了門,小羲這想起昨天預訂的行程。二十四號的聖誕夜,雀如不在,他應該去參加教會,接着再到朋友的聖誕party跟好友一起慶祝。

只是他沒料到逢明會出現。逢明一出現,他一切的打算便一踏糊塗,一個也沒想起來,一個也沒去做。

他的心裡頭從見到逢明的那刻起,便全部充滿了他。

逢明站在小羲身後,看着小羲披着外套的身影,他突然覺得好想再觸碰小羲一次。剛纔緊握住小羲手腕,那種奇特的感覺還殘留在他的手掌心裡。麻麻的,沿着雙掌虎口往手臂蔓延,似乎就爬過肩膀,滑入了心裡。

很想碰觸小羲,很想象以前那樣,兩個人相處坦然,沒有芥蒂。逢明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種衝動,他發覺自己的眼眶有些熱。

轉而盯着自己的手掌,逢明咳了聲。

小羲轉過身往廚房走去,他發覺冰箱裡頭的雞蛋只剩一顆,便小心翼翼地打進馬克杯裡,將蛋黃留在裡頭,蛋白則冰進冰箱。

因爲後院有野鴨蛋吃,所以他們向來不買雞蛋,這顆雞蛋是上回他咳嗽咳得厲害時雀如用剩的,也不知道壞了沒。

小羲將鼻子湊上去,聞了聞。應該還好吧!他這麼想。

他接着將泡好的黑咖啡衝入馬克杯中,拿着湯匙快速攪拌,藉着高溫將蛋熱熟,而後加入新鮮牛奶。

“給你。”小羲將衝好的咖啡牛奶遞給逢明。“治咳嗽的。”這是雀如的偏方,他自己試過,溫暖的飲料真的會讓咳嗽好很多。

逢明接下馬克杯,低頭盯着杯子裡的咖啡,他的胸口緊了起來。小羲仍是這麼在乎他,這點令他嘴角勾起了淺淺的微笑。

小羲離開逢明身邊,他心裡頭想着今天是二十五號,商店都關門沒有營業,雞蛋都沒了也不能用鴨蛋代替,那逢明晚上如果再咳嗽怎麼辦?

拿起電話,小羲撥到小林幸子家,以英語開口。“幸子,你那裡有雞蛋嗎?”

幸子是雀如和他在美國認識的朋友,二十八歲的幸子是市中心一所藝術學校的鋼琴老師,中日混血的她對臺灣學生有種特殊的情感,所以一直都很照顧他們。

‘有啊!我昨天買了很多。’幸子溫柔的聲音從話筒傳來。

“能先借我幾個嗎?我忘了買,今天商店都關門了。”

‘可以啊!我出門時順便幫你帶過去。’

“麻煩你。”掛上電話時,小羲看見逢明盯着他瞧。

小羲不想理會逢明,他拉了拉身上的外套,隨意在沙發上躺了下來,閉上眼睛便要睡覺。

“幸子是什麼東西?”在小羲與另一個不知名人物交談的英語對話中,逢明只聽清楚了這個名字,是個日文名字來着的。

“幸子不是東西,幸子是我朋友。”

“你朋友還真多。”逢明覺得自己有點吃味。小羲身旁環繞着形形*的人,那些人像是酒吧的阿保,或是麻雀聒噪的雀如,各個都和小羲很要好,他們之間關係匪淺,是比朋友還要更上一層密不可分的感情。

逢明總是覺得不可思議,或許小羲本身的特質就足以吸引這樣的朋友。這個向來誠實而不虛假的人,值得別人以最真摯的友誼迴應他。

“人活着本來就是會交朋友。”小羲閉上眼睛,不清不楚含糊地應着。“幸子人很好,等一下她來,你別亂講話……”

“我會亂講什麼話?”逢明呿了聲,小羲的反應讓他不是太愉快。小羲是怕他講什麼?講他們是兄弟,但卻上過牀?

逢明接着又問:“她是個美人嗎?她來這裡幹嘛?她不會不知道你是同性戀吧?她會不會是喜歡你?”

逢明有種悶悶的感覺,這個人明明在身邊,卻無法靠近他多一點,想抱又怕對方翻臉,他覺得自己似乎慾求不滿,心裡頭有種狠狠的渴望在累積。

“你真*。”小羲說。

逢明坐在沙發另一頭,小羲的腳就擱在逢明身旁,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一公分,只要輕輕一挪,就會碰觸到對方。

他瞥見小羲白色的腳踝,牛仔褲遮掩不到的地方,美麗得不真實,叫人有所遐思。

“我們來繼續昨天的話題。”逢明說。

小羲一聽見這個,便把頭埋進抱枕裡。“我要睡了。”

“我這次真的跟穗清斷絕關係了。孩子沒了,她不愛我,我也不再愛她。”

“那是你的事。”

“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我問你,你還愛我嗎?”逢明停頓下來,在等待小羲的回答。

但小羲只是保持沉默。

逢明等不到小羲的答案,只好繼續。“我曾經說過你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人,這是千真萬確的。我很心疼你,我想照顧你,我要跟你在一起,穗清的出現是個意外,如果沒有那個意外,我相信我們現在會過得很好。”

“小羲?”逢明叫了對方的名字,但對方還是不肯講話。“我們和好行不行?”低聲下氣的語氣,是以前逢明絕對不可能出現的。就算是對女人,他也沒辦法用如此溫和的聲調,但當對象是小羲,逢明覺得就算用哄的,也得將小羲哄回自己身邊。

“我現在只有你一個,以後也只會有你一個,我不會再去想別人,這樣行不行?”逢明說着。

放着沒喝的咖啡冷掉了,被擱在茶几上的它,有些孤單。

小羲從沙發上爬起身來,無力而搖搖晃晃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小羲知道逢明的話是不能相信的,開口而出的很有可能只是一時衝動,逢明只是因爲寂寞纔來美國,等逢明厭倦了他,他便會被扔下。

他不想。

將外套扔在桌上,小羲裸着上半身,打算窩回牀繼續睡。身後,忘記關上的門,喀噠一聲被鎖上了。

“咦?”小羲納悶地想回過頭去看,但卻在轉身之前,被一雙手臂緊緊攬住,拉進對方寬闊的胸膛裡。

逢明身上的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小羲心臟狂跳了一下,止不住顫抖從指尖蔓延到全身。

“放……放開我……”小羲說着。

“我其實是喜歡你的,我自己很明白。”逢明在小羲耳邊低語着,他沒說得太大聲,因爲心臟跳動得好厲害,他在緊張着,害怕小羲會一腳踹開他。不過就算小羲真的這麼做,他還是會粘上去,直到小羲接受他爲止。

向來愛就是愛,將女人帶上牀更是直接,逢明從沒有像今天一樣,緊張得像是聆聽法院判決的死刑犯。

“你呢?”逢明催促着小羲回答。“你呢?”

小羲仍然不肯說話。

“我以前一直認爲男人跟男人*很噁心,不明白麪對一具跟自己一樣的軀體,怎麼可能會*。後來遇到了你,我才知道那真的是會發生的。一看見你,我就忍不住想要碰你。”逢明吻起了小羲的耳朵,咬着他的耳垂。

“你呢?”逢明着急的問:“你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樣?

“你想知道嗎?”小羲拉開逢明圈在他身上的手。“想知道我有多愛你?”他將逢明推倒在自己的*。

逢明又在小羲臉上看見了那個笑容。笑起來像哭的笑容。

“正常的男人面對自己喜歡的人,當然會有*。”小羲將窗簾拉上,阻絕屋外所有陽光。

厚重的窗簾讓房間一下子暗了下來。

他回到*,跨坐在逢明腿上,凝視逢明剛坐起身來的一眼,然後再將逢明推倒。手往下挪,來到褲襠處,小羲慢慢地將逢明的拉鍊拉下。

“你要做什麼?”逢明驚愕萬分。

小羲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地拿出逢明的*,然後低下頭去,一點一點地含入口中。

逢明深吸了一口氣。

吞吐的動作像是酷刑,按照着小羲的步調或深或淺,不停地進行。

強烈的刺激讓逢明拱起了背脊,他能感受小羲舌頭的蠕動與舔舐,能聽到*混雜着唾液在小羲口腔裡進出所發出的聲音。

從未有過的*,是那麼地**。

“嗯……”逢明嚥下口水。“快出來了,可以了小羲。”他忍不住拉扯小羲的頭髮,將他帶離自己的*。

然而小羲的手卻跟着進行未完成的*,逢明壓低了*,射在執着不肯離開的小羲臉上。

逢明喘息着,他隨便拿來一件衣服抹往小羲的臉,將那些渾濁的液體擦掉。後來把衣服扔到地上,他才發覺那是小羲的襯衫。

小羲由*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凝視逢明。他雙手搭在自己的褲頭上,緩緩地將鈕釦解開。在逢明的眼前,*僅有的蔽體衣物一件一件地脫去,隨意扔在牀邊。

逢明又咽了口口水,昏暗的房內,一覽無遺的角度,他覺得自己體內似乎被點起了熊熊烈火,而點火的兇手便是眼前這個人。

小羲跨坐在逢明的腰間,蒼白的臉有着*紅暈,小羲伸出舌頭親吻逢明的嘴脣,逢明張開了嘴,任由小羲闖入自己口腔態意吸吮。

舌頭與舌頭*的摩擦,讓逢明的*有了反應,逢明雙手緊緊握住小羲的腰,催促着他往下,讓*挪移到正確的位置上。

握着逢明,小羲讓對方的先端進入了自己體內,而後直起腰慢慢往下坐,直到完全將對方沒入爲止。

小羲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但之前強忍着的*急欲宣泄,於是他搖晃起自己的腰,在深深愛着的人身上,尋求可以滿足胸口空洞的*。

主導權完全落在小羲身上,逢明被動地享受這一切,直到小羲體內的*叫他再也承受不了,他挺起了上半身,將小羲翻轉過來重新由背後插入,重重地闖入那個令他暈眩的地方。

“啊——”突然被*的舉動,讓小羲無法忍耐地叫了出來。強烈的*讓他顫抖起來,無法壓抑。

而後在一陣急促得叫脆弱的心臟就要停止搏動的致命*中,自制早已消失的逢明,宣泄出所有,射在小羲體內。

片刻之後,小羲也隨之解放。

做完愛,逢明由背後緊緊地抱住小羲,他在小羲耳邊喃喃地說了些什麼,但腦袋一片空白的小羲完全沒有聽見。

逢明真的瘦了好多,剛纔肢體*的時候,小羲幾乎都*到他的肋骨了,爲什麼逢明像是沒在吃飯一樣呢?

小羲想起樓下餐桌上的早餐,他沒有動,逢明就也沒吃。

這個原本善於照顧自己與別人的男人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

小羲有點心疼。

均勻的呼吸聲在耳畔響起,平穩而規律的聲音,軀體與軀體相接在一起的溫度,讓小羲有種回到那個房間的錯覺。

逢明房間的雙人*,他們曾經這樣擁抱着入眠,平平靜靜地,在每個晚上安穩睡着。

溼黏的液體沿着大腿滑了下來,小羲不舒服地挪動了一下,他想到浴室沖洗。

但才動了動,逢明的手臂便反射性地將他摟得更緊,就像擄住食物的補蠅草,不肯將獵物放開。

怕吵醒逢明,因爲逢明向來不容易熟睡,所以小羲壓下了想要清洗的*,他只希望逢明能睡好一點。

結果就這麼待在逢明懷裡,睜着眼,聽着牀頭的鐘,時間一秒一秒流過流過的聲音。

將近中午的時刻,門鈴響起。

小羲知道是幸子來了,幸子帶來他所要的東西。

慢慢地扳開逢明的手臂。“怎麼了……”逢明剛睡醒的聲音有着濃濃的睏意。

“沒事。”小羲抽了幾張面紙擦掉大腿內側逢明留下的*,然後穿起衣服往樓下走去。

打開了門,幸子微笑地看着他,遞來一盒雞蛋。

“麻煩你了。”小羲點頭致謝。

“一點都不麻煩。”幸子說。“吃飯了嗎?你怎麼好象剛睡醒的模樣,頭髮都沒梳。”

小羲用手指耙了耙頭髮。“嗯,剛起來。等一下就吃飯了。”他想起逢明早上做的那些菜,大概都涼了吧!

“我做了一些壽司噢,去我家吧!”幸子說完轉身就走。

小羲看着幸子的背影,長長的黑髮在太陽下閃耀着迷人光澤,他將雞蛋放進冰箱裡頭,拿了鑰匙,便關上門隨着幸子的腳步踏出這個家。

不知爲什麼,就是想離開逢明一些些,自己明明那麼喜歡他,喜歡到心都要碎了的。留在他身邊,如今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

“雀如什麼時候回來?”才追上幸子,便聽見幸子這麼問。

“大概是五號吧,餐館的假放到六號而已。”

“還有十天啊……”幸子說:“我已經開始想念她了。”

“她不是有約你一起去?”

“老人家沒那種體力啦!”幸子輕輕地笑着。

“你一點也不老。幸子看起來和我們同年。”

“你真會說話。”幸子呵呵地笑着。

和幸子這麼聊,心情似乎也好了些,小羲露出了笑容。

小羲離開身邊後,原本暖暖的被窩一下於就冷了。逢明失去了睡意,由*爬了起來。

時針指着十一點,逢明猜自己也沒睡多久,樓下傳來了開門聲,開門聲之後是講話的聲音。

他套上褲子打算下樓,順便看看那個叫幸子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哪知,纔要跨出房間,樓下的門便碰地聲被關上,然後講話聲音也停了,房子內只剩下空調的運轉聲。

逢明連上衣也忘了要穿,連忙下樓。

“小羲?”叫了幾聲,發覺人不在了?一股莫名的慌亂由逢明心底涌了上來。

他第一個念頭是小羲又像以前那樣,完全沒知會他,拎着行李逃了。急忙打開大門四處張望,而後在行人道遠遠的那一頭,他尋獲了小羲的身影。

小羲身旁有個長頭髮的女人陪伴着,他們有說有笑,融洽地肩並肩走在一起。

“小羲!”逢明大喊了聲。

遠處的那兩個人回過頭來,看了他,然後他見着兩人低頭又說了些什麼,小羲朝他搖了搖頭,拉着女人的手繼續往既定的方向走去。兩個人消失在街角。

這是什麼意思?對他搖頭是什麼意思?是說只是暫時離開一下叫他別追上去,還是不打算回來了?

慌亂讓逢明失了方寸,他拼了命地想追上去,但卻在轉角處,發覺自己失去小羲的身影。

“去哪裡了?去哪裡了?”雪雖然已經停了,但氣溫仍維持在零度上下,冰冷的空氣凍僵了他,方纔的跑步讓他劇烈咳嗽。

低溫令嘴脣發紫,他在街角尋找着那個人的身影。

如果就此不見了怎麼辦?

一想到這裡,他就無法剋制自己的恐慌,不停地叫喊着對方的名字。

有幾個人從住家走出來探了探,但那些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如果就此失去了怎麼辦?

“小羲——”他環抱着拼命發抖的自己,終於知道被拋下的恐懼。

直到傍晚的時候,小羲纔回到家裡頭。

逢明一聽見開門聲就由沙發上站了起來,當他見到小羲,脫口就質問。“你到底去哪裡了?”

“去幸子家。”一見到逢明,小羲便覺得疲憊。

“在那女人家待了整個下午?”逢明的口氣十分不好,話語間斷的時刻,他不停咳着。他的肺在尋找小羲的時候,凍傷了。

“和幸子聊天聊到忘了時間。”小羲走上樓,到房間裡,挑了一套比較正式的西裝出來。

“你不是隻喜歡男人嗎?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也轉性,喜歡起女人來了?那女人倒還滿漂亮的嘛!”逢明哼了一聲。雖然曉得自己說出口的話尖酸刻薄,但一想到小羲和那女人失蹤了整個下午,怒氣就忍不住衝了上來。

“幸子是很漂亮。”小羲換上西裝。

“你又要幹嘛?不是纔回來?換西裝做什麼?”逢明不敢相信小羲又要出門。

“幸子找不到人陪她去聖誕party,我剛好有空。”對着鏡子打領帶,小羲將自己的門面整理了一下。看着一頭亂髮,他本來想用慕斯稍微固定,但實在不喜歡頭髮上有異物的感覺,所以隨便用梳子梳了梳就算。

“那我呢?”逢明無法壓抑的怒氣爆發了出來,吼得大聲,接着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小羲看了逢明一眼。“隨便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走了,你早點睡。”說完話,小羲再度走出這個有逢明存在的房子。

逢明搗着頭,跌坐在小羲的*。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早上*時,這個人仍緊緊抓住自己的,但當自己醒來的那刻,這個人卻連笑容也不給自己了。

爲什麼?爲什麼?

難以理解的空虛與悲哀,在樓下的門關上的那刻,排山倒海席捲而來。

他*不透小羲的情緒,他無法理解小羲拋下自己的原因。

不是已經承諾要永遠在一起了嗎?他甚至讓自己把心交了出去!

但是換來的呢?換來的卻是對方冷淡失去情感的言語。

逢明無法理解,更無法承受。

小羲離去後,逢明坐在他房裡一直等,一直等。

時間在這個房間裡似乎失去了意義,指針移過的下一秒並不代表什麼,只有門再度被開啓的時刻到來,才能結束他的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幾乎要等於一輩子的長度,小羲纔回到家裡來。

小羲喝了幾杯,有些醉了。他打開電燈發覺逢明還在自己房裡,只是困惑地眨了下眼睛,而後嘆了口氣。

“都快天亮了,你不睡嗎?”說完話,小羲便往牀鋪內側爬去。

單人牀實在很窄,無論小羲怎麼小心,卻還是擦撞到逢明。

“別穿着西裝睡覺。”逢明說。

小羲趴倒在*,沒有理會逢明的話。

逢明起身關上了電燈,然後回到牀邊,拉起小羲,由領帶開始慢慢地替他將衣服脫下,一件一件地,襯衫、外套、西裝褲,全被逢明脫了下來。

小羲又趴回*,他喝得醉,也累了。

逢明壓在小羲身上,親吻着他的背脊,然後擡起他的腰,不顧穴口的緊閉與排斥,沒有任何潤滑,莽撞地衝撞入小羲體內。

“嗯……”小羲皺起了眉頭。“好痛……逢明……好痛……”

逢明完全不理會小羲的抗議,他深深地*着,只想完全佔有這個軀體。

*來臨的那剎那,他咬住小羲的肩膀,在小羲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一道深紅的血痕。

“好痛……”小羲掙扎着想逃開,卻無力抵抗逢明的入侵。

得不到任何迴應的愛,讓逢明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他發覺無論再如何貼近這個人,都無法將自己的感覺傳遞給這個人知道。

明白遲早會失去這個人的事實,讓他慌亂無助地紅了眼眶,落下淚來。

睡了許久,當天都要暗下來,小羲被溫柔地吻醒。

“起牀了小羲,我煮了一點東西,快起來吃吧!”逢明將小羲由*拉了起來,被子自小羲身上掉下,小羲身體上留有幾處逢明所植下的吻痕。

小羲睜開朦朧的雙眼,疲倦地往浴室走去。他將粘膩的身軀沖洗乾淨出來時,逢明正好將新牀單換上。

隨便從衣櫃裡拿了衣服穿好,他和抱着髒牀單的逢明到樓下去用餐。

今天煙霧偵測器沒響了,逢明弄了幾樣清淡的菜,還煮了一鍋的飯。他們在餐廳的圓桌坐着,吃東西的時候誰也沒講話,氣氛安靜非常。

小羲注意到逢明胃口似乎不太好,一碗飯沒扒幾口便放下了。

吃飽後小羲走到客廳去看電視,逢明則留在廚房洗碗。然後沒多久,小羲聽見廚房裡傳來嘔吐聲,是逢明將剛剛吃的東西全部吐出來的聲音。

他握着遙控器,垂眸,沒有往逢明走進一步。他知道逢明變得不正常了,逢明幾乎不睡,飯也無法下嚥,明白自己是造成這一切的主因,但卻無力朝逢明靠近一步,說聲對不起,叫逢明釋懷。

就跟當初對林央一樣,明知林央仍愛他,明知林央只是因爲無法違抗這個社會加諸在他身上的觀點才結婚,卻不肯聽林央的解釋,反過來歇斯底里地要脅要將他們是同志戀人的身分告訴林央父母。他的作爲讓他們都受到了傷害。

當逢明走到小羲身邊坐下時,小羲卻站了起來,拿着外套和鑰匙準備出門。

“你要去哪裡?”逢明問着。

小羲沒有回答。去哪裡都可以,只要不留在逢明的身邊便行。

關上了門,將那個人失望傷心的眼神留在屋裡面,他開了車在外頭遊蕩,幾個小時之後,繞到了幸子家。他請幸子收留他一晚,因爲雀如臨走前曾經託幸子看着他,幸子對他的要求不會拒絕,幸子十分喜歡雀如,愛屋及烏下他連帶受惠。

小羲不知道逢明打算留到什麼時候,他只是單純地不想看見逢明。雖然留在家中的時間明顯變少,但每次他一回去,總會被拖上牀。愛情不是*次數越多就越加深的,他這樣告訴逢明。但逢明急慌了,什麼也聽不進去。

還有兩天,雀如就要回來。他剛和雀如通完電話不久,就有人來按電鈴。

打開門,小羲發覺是幸子。

幸子拿着一壺酒站在門外,微笑地說:“清酒,喝嗎?”

小羲轉頭看了眼逢明,逢明冷着臉走開,於是小羲讓幸子進門來。

“雀如剛剛打電話給我,她說你的聲音很沒精神。”幸子替小羲斟了一杯酒。

原本走到廚房裡的逢明跺了幾回步,又寒着張臉回到客廳,並且挑小羲身旁的位置坐下,不發一語地看着幸子。他覺得這個女人很礙眼,好不容易能和小羲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卻又被打擾了,這點令他十分的不高興。

所以他沒有發現幸子其實是個很美麗的女人,他的眼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再也看不進別人,只看得見小羲。

任何存在他與小羲之間的物體,無論男女,都令他覺得厭惡。

幸子瞧見逢明充滿敵意的眼神,她笑了笑,也替逢明斟了杯酒。

“哼!”逢明別過頭去。

逢明氣自己明明就在場,小羲還能若無其事的跟這個女人聊天。又氣自己幹嘛小時候不認真讀書,現在來到美國英文有聽沒有懂,連這兩個人在講什麼話都不知道,簡直要嘔死了。

“對不起,幸子。請當他不存在吧,他向來這麼沒禮貌。”小羲說。

“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就是因爲他嗎?”

“算是吧……”小羲喝了口溫酒。

“很少見你這樣。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子陰霾了起來,令人不習慣。”幸子不停地替小羲斟酒。“他是你的*吧!如果吵架了,就趕快和好。你們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好僵,而且臉色也好糟。鬥氣是會鬥出病來的。”

小羲笑了笑。

覺得自己完全被忽視了,逢明悶得一把抓起桌上的酒杯,將杯子裡頭的清酒一飲而盡。

幸子見他酒杯空了,便再往裡頭倒酒。

逢明想學小羲猛灌,但來者不拒的結果,因食無定時而早已受傷的胃被酒精刺激得疼痛不已,他搗着嘴往廚房走去,然後又將胃裡頭的東西完全吐進洗碗槽裡。

灼熱劇痛的胃像抽筋似地絞着,不慎衝進氣管的穢物令他咳嗽連連。虛弱的逢明在吐到什麼都不剩後,滑坐在廚房的地板上,眼眶因嘔吐而泛紅,他用手腕處的衣料擦去眼淚,閉上眼困難地喘息。

“小羲,”幸子被逢明的舉動嚇了一跳,她擔心地問小羲:“不去看看嗎?”她這麼問,卻發覺小羲只是雙手交握撐着下顎,眼神空洞地凝視着電視螢幕。

“小羲……”幸子覺得這實在是太奇怪了,她難以置信向來帶着笑容和雀如到她家拜訪的這個人,竟會對自己生了病的*如此冷漠。

“不好意思,請你先回去吧!”幾分鐘之後,小羲將幸子送離開。面對幸子的擔憂小羲無力解釋,他只能掛起淺笑,什麼話也無法說出口。

幸子走後,鎖上門,小羲又回到客廳裡繼續看電視。

“那女人和你到底有什麼關係?”逢明勉強支撐着自己回到客廳,但他一隻手仍按壓着胃,方纔劇烈的嘔吐令他十分不舒服,他不應該喝酒的。

“我說過很多遍,幸子是我朋友。”

“誰會相信你的話!”逢明咬牙道:“她身上的味道和你這幾天出門回來時的味道一模一樣。你們上過牀對吧,那是肥皂香味!”

小羲擡頭看了逢明一眼,淡淡的說:“就算是,那又怎樣?”

的確是幾夜曾借宿在幸子家裡,也洗過澡睡過她家的牀。不過小羲根本不想解釋幸子中意的對象,其實是現在正在度假的雀如,他覺得沒那個必要。

啪地一聲,小羲還來不及反應,逢明便將火辣的掌印煽在他臉上。

逢明氣得發抖,眼睛裡頭充滿了怒火。“你和誰都可以上牀嗎?”

“是啊!”小羲說。他發覺如今一字一語,都凝聚成力量,在傷害逢明。“不論和誰上牀,都比跟你好。你以前不是這麼纏人的,現任的你讓我覺得喘不過氣來。”

由逢明因受創而顯得扭曲痛苦的臉上,小羲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正在報復,報復這個他曾經愛着的人。

就像是那一年被林央傷害後,在林央的婚禮上當着所有人的面告訴衆人林央是同志一樣,他也對逢明做了同樣惡劣的事,用視若無睹的方式,漠視踐踏逢明努力付出的心意。

逢明跌坐在沙發上。

當逢明顯露出疲憊無力的樣子,無法再說任何一句話,小羲才深吸了一口氣,發現自己對逢明做了些什麼。

“對不起……”小羲別過臉,無法直視逢明。“對不起……”他做了很過分的事。其實自己纔是最惡劣的人,小羲明白。

他狠狠地傷害了逢明,傷害這個用盡氣力,想決心和他在一起的人。

他傷害了逢明。

這天晚上,逢明還是來到小羲的房裡,他躲在沒有開燈的室內,用被子掩住自己,等着小羲回房。

到了半夜,小羲準備爬上牀睡覺,逢明就這麼順勢抱住了他。

小羲掙扎了一下。

“你別動,我只要抱着你就好。”逢明說。

小羲嘆了口氣。

後來,小羲慢慢的睡着了,逢明卻無法成眠。

好想好想在一起的單純心情,是什麼時候變質成獨佔*的?逢明回想着,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只知道自己是一點一點被小羲所吸引,懷裡頭的這個人,在最後的現在,攫取了他所有注意。

說是愛,倒也沒那麼純粹。男人愛上女人可能很簡單,看對眼,一點*衝動,兩個人便開始交往。但對於小羲,衝動如今有着,但更想的是,永遠永遠,將他抱在懷裡,要他別離開,要他從此之後留在自己身邊。

這樣的感情,是比愛情超出更多的,裡頭加諸着親情、友情、甚至還有憐憫與疼惜。所有情感彙集起來,變成如今的心情。

抱着小羲,直到天亮了,太陽出來。逢明知道只要小羲沒有醒,他們之間肌膚相貼的聯繫,便還能持續下去。

下午,小羲醒了,穿好衣服便叫逢明一起出門。

小羲把逢明帶去看醫生,問診與檢查之後,醫生開了藥單給逢明,並給了張英文的小單子,裡頭寫滿了胃潰瘍日常應注意的事項。

逢明的胃痛與嘔吐,是因爲胃潰瘍。醫生說胃潰瘍的成因與細菌感染、飲食不正常、壓力過大都有關。

接着小羲又帶着逢明到附近的藥局把要買齊了,一路上,兩個人鮮少說話。

回到車上時,逢明看着那張單子,揉了揉就打算往後座丟去。

“給我。”正開車的小羲伸出手,逢明只好將單子丟給他。

小羲把單子放進襯衫口袋裡,然後將車開到家附近的超級市場。冰箱裡的東西都不新鮮了,逢明的胃不好不能吃過期食品,他們也該採買些東西回去。

逢明來之前,雀如買了一冰箱的食物,足夠一個人撐上十天,但逢明到了他那裡之後,兩個人,**天卻還沒把食物吃完。

逢明一直都在家,小羲由此推斷逢明的飲食完全不正常。

進到超市,他們兩個分別推着兩輛推車。

“想吃什麼就自己拿。”小羲這麼告訴逢明。“拿好東西就到收銀臺前面等我,我再來付錢。”

“沒什麼特別想吃的。”逢明說。

小羲說完話後便離開,原本的用意是讓逢明自行採購的。但幾分鐘後回頭,逢明卻跟在他後頭沒多遠的地方,完全沒有離開的打算。

經過冷凍蔬果區,小羲由青椒前頭走過,突然想起逢明最喜歡吃的就是青椒,他又退了回來,拿起青椒。但想想青椒的可怕味道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便又放了回去。只是在超商繞了一圈,買好食物準備結帳時,他又後悔了,結果,再回到冷凍蔬果區,將青椒放進推車。

跟在他身後的逢明笑了出來。

結帳時,小羲的推車是滿的,逢明的推車裡,只有一盒*。

“把它拿回去放好嗎?”小羲懊惱地說。

逢明搖了搖頭。

在逢明的堅持下,他們帶着足以塞爆冰箱的食材與那盒*回家。

晚餐是逢明煮的,吃過藥的逢明沒再吐了,不過咳嗽的毛病還是持續着,肺給咳壞,這輩子恐怕都好不了了。

逢明洗完碗後來到小羲身旁坐下,小羲把翻譯好的單子塞給逢明。

“收好,有空看一看,別弄丟了。”小羲盯着電視說:“記得少量多餐,別吃刺激性的食物。”剩下的小羲也不多嘴了,醫生髮的單子上面都有寫。

小羲想起跟幸子借的那盒雞蛋,也沒辦法用了。雀如的偏方是咖啡牛奶加生蛋黃,但逢明的胃有毛病,咖啡不能喝的。

逢明挨在小羲身邊,應了聲,便抓起小羲的手放在掌心。

看了半個小時電視後,小羲開口說道:“你也該回去臺灣了。”

逢明沉默着。

“你來美國的目的,就是要我聽你講那些話對吧!”小羲按着遙控器,漫無目的地轉檯。“我知道你想告訴我什麼,也明白你的意思,那麼你也該走了。”

“我不能留下來嗎?”逢明神色黯了下來。又要開始了嗎?他每往前走一步,小羲就彷彿要跟他作對似的,向後連退好幾步。

“我來美國是爲了讀書,你在這裡只會令我分心。更何況在美國你什麼也不能做,就算讓你留下來,也只是每天漫無目的過生活,成天窩在家裡而已。”小羲說:“我們都不小了,這樣的日子並不能過一輩子。”

“我怎麼知道你在美國會做什麼?反正看不見你我就很不甘願!”逢明火氣又上來了。“你整天不在家,出門就像失蹤似的,我在這裡你都這樣了,我如果回去臺灣那還得了。誰曉得你會不會隨隨便便去愛上哪個傢伙?”

“如果可以愛上別人那倒也好。”小羲盯着電視熒幕。

“你說什麼?”逢明聲音高了八度。

“偏偏就是還沒那個能耐把你忘掉。”小羲又繼續按選臺器。

聽見小羲的回答,逢明氣消了大半下來。“這個解釋我接受。”

“更何況你在這裡,我什麼事也做不了。都快煩死了。”

“方曉羲……”小羲的言語讓逢明聽得咬牙切齒。

“你讓我整天就想着你的事情,家也不想回來,只能往朋友那裡躲,我都快受不了我自己了。明明離開臺灣的時候,就告訴自己一定要忘了你的,哪知道卻怎麼丟也丟不下你,整個腦袋都是你。”小羲突然把選臺器往沙發上扔,離開客廳往房裡頭去。

逢明沒多想,立刻追上。“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他問。

小羲打算洗澡,他拿了件乾淨的衣服走進浴室裡,然後把浴室門關上。“幸子的事情是騙你的。”小羲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幸子喜歡的人是雀如。”

“蛤?”逢明整張臉因驚嚇而扭成一團。“居然有人喜歡那隻麻雀,還搞同性戀!?”他真的是被嚇到。

“幸子是個很認真的人,如果雀如能喜歡上她,那就好了。”小羲說着。“只可惜雀如跟我們不一樣,雀如只喜歡男的。”

“她喜歡男人,那你還跟她住在一起。”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的逢明今天被小羲這麼一點,開始意識到了雀如這隻危險生物的存在。

“我不喜歡女人,也不會對她怎樣,我很安全。”隔着門板,他們這麼聊天着。偶爾會有幾下沖水聲,隔絕住對方的聲音,但沒一會兒對話便又會繼續。

“我說的不是這個。如果她喜歡上你怎麼辦?”逢明深知自己的對手是隻猛禽,那隻鳥跟小羲生活了這麼久,如果她愛上小羲,難保小羲不會被她搶走。照他們友誼深厚到如此地步來看,如果真要搶,他絕對搶不贏那隻鳥。

‘靠!’逢明在心裡暗暗罵了句。接着說:“還有,別以爲我不知道,美國是同性戀的大本營,你一個人在這裡根本就不安全。”

沖水聲再度響起,停歇時,小羲穿着條運動短褲由浴室出來。他拿着小剪刀坐上牀,一腳跨在牀沿一腳撐着地,開始剪腳趾甲。

“喂,怎麼不答話。”逢明問。

“不知道要說什麼。”小羲將剪掉的趾甲放進牀旁菸灰缸裡,然後反過身繼續剪。“明天我會送你去機場,機票錢我出。”

“爲什麼一定要我回臺灣?”逢明一屁股往*坐。

彈簧牀的波動震着小羲,他手一歪,剪刀沒對準,就這麼剪着肉,鮮紅的血瞬間冒了出來。他隨便拿衛生紙擦了擦,剪刀也放下,沒心情剪趾甲了。

“每次跟你講話就一定會這樣。”逢明苦惱地騷亂自己的頭髮,感覺就快得燥鬱症了。“痛不痛?我去幫你拿藥來擦。”

“不用了。”小羲往後倒去,躺在枕頭上,翻了個身,側躺着。

傷口雖然很淺,但血還是又冒了一些出來。小羲沒打算處理,於是逢明又抽了幾張面紙,小心翼翼地幫小羲把傷口壓好。

“拜託……

“什麼?”聽見小羲壓在枕頭裡的聲音,逢明問着。

“拜託你離開這裡好不好……”小羲的聲音十分微弱。

逢明沒有回答。

“請你給我時間來確認,確認你對我的感情是真的,確認我真的可以忘掉那些事情,和你在一起……”小羲很想對逢明說自己其實還沒有存到勇氣去信任逢明,但那對逢明而言可能又會是個傷害,他已經不想再無意義地去傷害逢明瞭。

“做這麼多都還不夠嗎?”逢明低吼着:“你以爲我是爲誰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明明愛女人愛得好好的,卻變得只想跟男人的你*,這麼多的事實擺在你眼前,都還不夠嗎?”

“這不是你的錯,全都是我的問題。”小羲明白逢明早就盡力了,但是自己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沒有辦法忘掉那一幕幕情景。

他記得逢明在大街上遇到那女人時是多麼驚慌,着急得什麼也不顧,叫他在街上幫忙尋找她的身影,他更記得逢明知道那女人有了孩子時,不管肺炎發燒到多嚴重,仍是堅持要去見她。

因爲真的很在乎逢明,所以這些事就變成了刺,深深扎進了心裡。要拔掉,沒那麼容易,他需要多一些的時間和空間來叫自己釋懷。而逢明突然的出現,來得實在太快了,所以他措手不及。

日光燈亮着,房間裡的黑暗無所遁形。逢明拿開按壓着的面紙,檢視小羲傷口流血的程度。血已經止了,被劃開的拇指內層露出淡淡的肉色,逢明低頭吸吮着那道傷口,又弄出了血來,鹹鹹的味道在口腔裡散開。

小羲皺了一下眉頭。

逢明離開小羲的腳趾,沿着白皙的腳踝一路往上,用力地在每個經過的地方植下吻痕,而後流連在大腿內側那塊敏感脆弱的肌膚上。

“別弄了。”小羲說。

逢明就像沒聽見他的抗議一樣,手沿着大腿往上,滑入小羲寬鬆的休閒短褲裡,輕易地抓住他的*。

在逢明的摩擦之下,小羲很快就起了反應,小羲扭曲着身體想反抗,但卻被逢明壓了下來。

逢明學着小羲之前做過的方式,拉下了小羲的褲子,將他昂立的*含在嘴裡。他無力而沮喪地以口腔*着小羲,直到小羲射在他的嘴裡,他嚥下那些*,擡頭,兩個人的視線交互凝視着,空氣變得令人窒息。

“這樣還不夠嗎?”逢明問。

“你不需要這麼做。”小羲遮住眼睛,難過地倒在*。

逢明替小羲將褲子拉上,爬到小羲身旁,由背後輕輕地抱住了他。

沉默在這個房間裡延續了很久,刺眼的日光燈忘了關上,兩個人都睜着眼,小羲凝視着前方,逢明凝視着小羲的耳朵和頭髮。

很久很久以後,逢明纔開口:“如果我回臺灣你會好過一點,那麼,我回去。”聲音,是有些哽咽的。

“你在哭嗎?”小羲聽見了。

“沒有。”雖然這樣回答,但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隔天,小羲開着他那輛二手ACURA送逢明到機場。

刷卡幫逢明買了兩段的機票,小羲盯着信用卡帳單,心想接下來的幾個月可糟了,可能得天天釣魚配野鴨蛋過日。

逢明提着小羲留下來的紅色旅行袋,靜靜地站在小羲身後。他突然有種,自己爲什麼要喜歡上眼前這個人的感覺,看着小羲的背影,他爲自己被拒絕的心意感到哀傷。

明明都這麼努力了,卻還得不到這個人。他已經無法可想。

小羲轉過身來,將機票和護照全交給逢明。他笑了笑。“離登機還有些時間,我跟櫃檯說過了,你別跑太遠,時間到了他們會帶你上飛機。轉機也是。”

逢明握緊了機票。

“我有些好奇你來的時候是怎麼辦到的,居然能夠找得到我。”小羲問。

“就找航空公司的人,要他們叫一個會講中文的出來。很簡單,反正他們看到我的機票就知道我要找轉機的地方。計程車就更容易了,直接把地址給他。”逢明手上的機票快被自己給抓爛了。

“我好象沒給你我的地址。”小羲笑着搖了搖頭。

“你弟有。那個叫小畢的。”逢明說。

“咦?他給你的啊?”小羲覺得不可思議,逢明居然去見小畢。

“他當然不會給我。我搶的。你寄給他的聖誕禮物上,有美國的住址。”逢明講着講着,又哼了聲。“一樣都是弟弟,他有你的住址我卻沒有,真讓人想打爆他的頭,那個小鬼。”

小羲笑出聲來。“那我先走了。”

“等等,我沒有你的電話!”逢明揪住小羲的袖子。

小羲在櫃檯借了只筆,把逢明的手掌攤開來,在上頭慢慢地寫了幾個阿拉伯數字。

“不準換電話號碼知不知道。”逢明口氣十分的不好。

小羲點頭。

“也不準搬家!一定要讓我找得到你!”逢明惡狠狠地說。

小羲又是點頭。

“還有,你別會錯意,我給你時間,是要讓你確定我對你的感情,不是讓你把我忘記。我過一段時間會再打電話來的,你最好別讓它轉到電話答錄機去。”小羲笑了出來。

“還笑,你這個人真是過分!”逢明手裡頭的機票和行李全落了地,他雙手緊錮住小羲的臉,往上擡,然後狠狠地吻住小羲。

持續了不知道有多久,也不管旁人的側目注視,反正這已經是最後了,逢明也不再管。

一直吻到嘴巴里頭有了血的味道,回過神來,他才發覺自己咬破了小羲的嘴脣。身體唯一連接的地方分開後,小羲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着逢明。

“我會等你。”逢明說。

而後,小羲轉身離去,揮別這個人,也揮別了他們的過去。

之後,逢明上了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