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chapter25

霍岐城脫了鞋子, 赤腳踩在地板上。

地板鋪了地暖,踩上去並不涼,反而有淡淡的暖意從腳底一直蔓延至全身。

他徑直走向冰箱, 打開冰箱門, 暗黃色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 連帶着五官都氤氳起來。

視線逡巡了片刻, 他纔想起來。前幾日姑姑來了一趟, 把家裡所有的飲料和酒精飲品全部打包扔到了樓下的垃圾桶。只給他留了幾瓶水。

他拿出水,觸手冰涼,想了想, 又放了回去。

啪嗒一聲,熱水壺斷了電, 沸騰的熱水也逐漸平息下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端着杯子站在落地窗前, 看窗外的夜景。

熱水的穿透力使得杯子也變得滾燙,他卻仿似未覺, 輕輕的吹了吹,嚥下一口熱水。

很燙,一路向下,燙的他心尖都發疼。

邵勵勤說她連一趟都不肯回來,其實他錯了。她回來過, 回來的很低調, 沒有通知任何人,

可偏偏, 他看到了。

京裡的二月份枯寒一片, 風大的厲害,卷着沙子呼嘯而過, 出去一趟,連頭髮絲兒裡都藏着砂礫。

他到醫院裡拿姑姑的體檢報告,原本是用不到他拿的。只是碰巧了他經過醫院,便停了車進去。

拿了體檢報告沒着急走,他在醫院的大廳裡等李端時。

李端時是他挺早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早先在中學讀書,旁人提起他霍岐城,總要緊接着來一句李端時。那時候的霍岐城和李端時是連在一起的,兩個學校最出色的人兒,做什麼都要拿出來比較一番。

那時候年少輕狂,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對這個總能和他比肩的李端時,就多了那麼幾分的不屑和好奇。等真見到了,也就沒了之前的不屑,反而多了幾分惺惺相惜。

李端時是他爲數不多的幾位大院之外的知心朋友。

約好了一起出去喝酒,李端時還有兩個病人。他懶得在他辦公室等,就到大廳裡等他。

就是那個時候,他看到了她。

醫院門口來來往往那麼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他就是一眼看到了她。

天氣冷,她穿了一件及膝的羊毛大衣。可能因爲着急,釦子沒有系,露處裡面粉藍色的V領毛衣和裡面白色的襯衫領子。下身是深色的小腳牛仔褲,將她好看的腿型勾勒的恰到好處。

神色匆匆的從外面往裡趕,頭髮飛揚起來,遮住了她的視線。她有些不耐,胡亂抹了一把頭髮往後撇了撇,露出一張精緻的小臉來,眉宇間帶着深深的喜色,眼睛都亮了幾分。

隔着人羣,隔着距離,可他的眼睛就好像裝了雷達似的,看着她的每一個動作再眼前放大,再放大。

心臟猛烈的跳動起來,他猛地收緊手上的體檢報告,握出了幾層褶皺,腳下也不自覺地朝着她走去。

也就是在這一刻,她進了大廳,視線環顧,朝着服務檯飛奔而去。

不知說了什麼,她笑了起來,有些羞澀的樣子。

他看着她,幾乎是貪婪的描繪着她的五官和輪廓。而她,衝護士擺了擺手,衝出了大廳。

他幾乎是想也不想的跟了出去。

她上了住院部的電梯,他恍然想起來,她爲什麼回來。

她二哥,兩日前得了一對雙胞胎男孩,她應該是爲此而來。

他看着電梯數字一路攀升,到七樓停了下來。當即坐了另一部電梯,跟着上去。

走廊裡安靜極了,他像一個跟蹤狂一樣慢慢的看過去,然後,停住了腳步。

虛掩的房門,他聽到她歡快的聲音,帶着愉悅,帶着激動,還有幾分俏皮。

他聽到她說:

“二嫂,你好棒呀,你是咱們家的大功臣。兩個寶寶呢,辛苦你了。”

“小唯一啊,姑姑要把愛分給大寶和小寶了,不能全心全意的愛你了,你會不會不開心啊?!”

隔着一扇門,像是隔了一個世界。

回憶太沉重,喉間一直苦苦壓抑的澀意翻滾起來,他忍不住低低的咳嗽起來。撕心裂肺,帶着幾分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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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靠在透明的櫃檯邊,看着伊柳薩興致勃勃的寫明信片。

她手中也有一張,簡單的厲害,是一片原野,仰頭間是無限星空。

伊柳薩寫完一張,看阮阮盯着她看,很是疑惑:“葉,你爲什麼不寫?”

阮阮的指間劃過手上的明信片,有些無措,又有些忐忑:“我不知道該不該寫。”

“爲什麼?”伊柳薩咬着筆,對她這種行爲表示不解:“你是怕收不到嗎?沒關係的,這種明信片我寄過很多次,一定沒有問題的。”

阮阮心裡嘆息幾聲,終於提筆。寫完了,猶豫了一下,又提筆寫了一串數字。

寫完了,交給站在櫃檯後的老闆娘。胖胖的老闆娘看了看,操着一口不熟練的英語問她:“就這些嗎?”

阮阮笑了。是的,她的這張明信片只寫了收件人的地址姓名、寄件人姓名外加一串數字,剩下的,什麼都沒有。

“就這些,已經足夠了。”如果他能收到,不需要任何字,他應該明白她要說的話。

做完這些,阮阮發現手心裡沁出了汗。她悄悄的吐息,問老闆娘:“這個寄到中國,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老闆娘聳了聳肩膀:“並不一定,或許十天,或許一個月。”

要那麼久,不知道這麼長時間,她會不會因爲焦灼而亡。突然的,她就有些後悔了,爲自己的莽撞。

她想要回明信片的瞬間,伊柳薩寫完了最後一張,交到了老闆娘的手裡,愉快的拍了拍手:“葉,我們可以走了哦。”

阮阮看了一眼她,心想或許就這樣吧,就算魯莽,也就這一次。

“好。”

從小鎮回坦布爾,已經是傍晚了。阮阮和伊柳薩在在樓下的餐館吃了晚餐,又分享了兩個冰激凌,才雙雙回了賓館。

這幾天折騰的厲害,明天還要趕飛機,她們很早就睡下了。

夜裡阮阮是被一聲巨響驚醒的,她猛地坐起來,支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靜默了幾秒鐘的聲音,又傳來了幾聲巨響,人的尖叫聲也隨之而來,中間還摻雜着幾聲槍·響。

暗夜裡,阮阮的臉色瞬間白了下來,手心冰涼一片。反應過來的瞬間,就是把睡得死沉死沉的伊柳薩搖醒。

被吵醒伊柳薩顯然有些不高興,但阮阮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直接按着她的肩頭,顫着嗓音道:“伊柳薩,你聽。”

或許是她用勁過大,伊柳薩覺的肩頭疼的厲害,但是阮阮嚴肅的神情讓她已經忽略了這個,豎着耳朵聽完,她的臉色也難看的厲害:“葉,是槍·聲。”

說話間,外面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和穿梭不斷的槍·聲。

賓館裡的人已經被吵起來來,外面鬧哄哄的,間或還有女人的尖叫聲和小孩的哭聲。

黑夜裡,看不清對方臉上的神情,但眼睛裡的緊張和恐懼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的。阮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按了按伊柳薩的肩:“親愛的,別動。”

阮阮下了牀,連鞋子都沒有穿,光着腳走到窗戶處,悄悄的掀起一角,朝外面看去。

外面天色未明,可阮阮還是看清了外面道路上呼嘯而過的是一輛輛的軍·用坦·克,還有很多人,身上臉上塗着各種顏色,嗷嗷叫着說着一些聽不懂的話。

阮阮倒吸一口涼氣,心裡有了論斷。

“怎麼樣,怎麼樣?”伊柳薩焦急的問她。

“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政·變了。”

“那我們要怎麼辦?”伊柳薩幾乎要哭出來。

這個時候了,阮阮反而有些鎮定了,她安撫伊柳薩:“不要擔心,現在局勢未明,我們什麼都不能做。”

去機場或者離開這裡,已經是不可能的了。照外面的形勢來看,她們所在的區域已經被佔據,根本沒有出去的機會。就算僥倖逃了出去,從這裡到機場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中間發生什麼誰也不能肯定。再說了,依照以往的經驗,機場很有可能已經被控制,就算去了機場,她們也很難起飛離開。

外面的吵鬧聲越來越大,幾乎要穿透牆壁。阮阮猛地反應過來,這個時候,她們還有一件事要做:“親愛的,過來幫我。”

阮阮吃力的拽着牀頭櫃子,對伊柳薩說。

“你要做什麼?”伊柳薩嘴上問着,還是很聽話的跳下牀,握住了櫃子的另一邊。

“把門頂住,不讓任何人進來。”這個時候外頭騷亂,她們躲在房間裡尚算安全,但誰也不敢保證不會有人趁機衝進來。如果真的有人衝進來了,她們兩個女孩子,絕對沒有招架之力。

伊柳薩明白了阮阮的意思,和她一起搬了櫃子頂住門。兩個人並不放心,幾乎把房間裡能搬動的家居都搬到了門口。

做完這些,兩個人暫時鬆了一口氣。頂着外面的喧譁聲,阮阮開始給大使館打電話。

開始兩遍都沒有打通,她心裡沒有太失望,畢竟這個時候只要在這裡的中國人,都會往大使館打電話。

第三遍的時候,電話終於接通了。

“是的,女士,現在的確是發動了政·變。剛剛得到的消息,您所在的區域屬於被封鎖區,我們暫時沒有辦法進入。但是請您放心,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積極解決問題。也請你保持通訊暢通,我們會第一時間和您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