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到情濃的時候我們常常會嘶吼:他是我的命, 沒了他,我絕不會一個人活下去。
但現實往往是啪啪打臉。
因爲在你真的離開那個人之後,你會發現, 這個世界不會因爲你的喜怒哀樂而停下它運轉的腳步。你開心也好, 難過也罷, 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與世界無關。
長長的時間過去, 你再回首往事,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你以爲走過了春夏秋冬四季變遷。可心裡, 卻荒蕪如同一片原野。
這些年西洋節日入侵,什麼聖誕節、情人節, 鬧起來比傳統的春節中秋節還熱鬧。
可是再怎麼熱鬧, 也就是個日子, 端看你怎麼過。
聖誕節的前一天,邵勵勤在興和酒樓攢了局, 吆三喝四的挨個打電話,哥幾個忙起來個個都跟孫子似的,這會要是再不碰個面,回頭都成了對面相見不相識了。
大家心裡有默契,回頭都扔了手頭上的工作, 一個不少的到齊了。
年歲愈長, 很多事情也跟着在變化。十七八歲和二十出頭不一樣, 二十出頭和馬上三十還不一樣。
想當年也都是鮮衣怒馬打馬城中過的風流少年, 叫時光一打磨, 一個個也成了社會精英人士,哪個拎出去都是震得住場的人物。
只不過時光在怎麼打磨, 也磨不去骨子裡從小養成的東西。一張桌子前這麼一坐,個個都放鬆的不得了,唏噓半天,當年的風流韻骨又都回來了。
一羣人在興和消磨到十點,浩浩蕩蕩的出了門,盤算着到哪裡續攤。
“直接去勵勤哥那裡唄。”過了小兩年,翠翠也有了不少變化。當年的可愛和稚氣退了不少,連帶着多了幾分讓人眼前一亮的靚麗。
後頭也不知是誰嘟囔了一句沒意思,翠翠耳朵尖聽到了,指着一羣人嫌棄他們:“倒是想去別的地兒,可你們也不瞧瞧你們一個個的現在都是什麼身份。去那些烏煙瘴氣的地方,也不怕跌了份。”
這話說的倒是實話,今時不同往日,顧忌的多了,避諱的也多了。細細一尋思,又覺得好不淒涼。想當年這偌大的京城,想去哪裡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如今卻是越活越回去了。
地方定了,一羣人招呼着往停車場走。霍岐城輕咳了兩聲,在後頭拍了拍邵勵勤的肩膀,說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邵勵勤回身,酒樓裡的燈光映照下來,襯得他的眼睛幽沉冷靜,臉頰上帶着一絲病態的蒼白。
他暗忖一番,說:“成,那我送你回去。”
霍岐城皺了皺眉:“不用。”
邵勵勤瞪眼:“什麼不用,我說用就用。”
霍岐城的車子和大家的停在一塊,都在興和酒樓的停車場。邵勵勤把車鑰匙給了翠翠,讓她開自己的車過去,自己開車送霍岐城回家。
翠翠拿了車鑰匙,把頭探進車窗裡看霍岐城:“二哥,你回家好好休息。”
霍岐城衝她笑了笑:“我知道。”
等到霍岐城走了,鹿鳴從後頭蹦躂過來,他剛剛去接了一通電話,回來就問:“走了?!”
“走了。”
“嘖嘖,我怎麼打量着二少瘦了那麼多呢,臉色也難看的緊。”鹿鳴去年叫他爹拎到南邊下放了一年,受盡了風霜苦楚,這纔回來沒幾天,處於啥事都不知道的邊緣。
翠翠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剛動完手術的人,氣色能好到哪裡去?!”
要不然,依着他們這羣人的尿性,怎麼可能放霍岐城回去?!還不是看在他生病的份上。
翠翠關了車門,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跳腳的鹿鳴,很無奈的想,就鹿鳴這腦殘勁,是怎麼活到現在了。
時間比較晚,路上的交通狀況也比之前好很多。前邊是紅燈,邵勵勤停了車子,看了一眼霍岐城::“覺得怎麼樣?”
霍岐城靠在座椅上,聞言笑了笑:“我沒你想的那麼嬌弱。”
邵勵勤不贊同的看他:“是,胃出血差點下不來手術檯,林黛玉的身體都比你好。”
霍岐城聽了好笑:“你打算揪着這個把柄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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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有你霍二少的小辮子,我愛用多長時間用多長時間。”邵勵勤沒好氣道:“你說你一天工作最少十二個小時,加班到凌晨兩三點跟吃飯一樣簡單。你到底是缺錢呢?還是找刺激?!可你霍岐城什麼時候缺了錢了,那就剩了找刺激了。你和我說說,你這是受了什麼刺激了,纔在這裡玩命。”
霍岐城笑了笑:“想換種活法,不行嗎?”
“呸。”眼見着紅燈變綠燈,邵勵勤發動車子,還不忘吐槽霍岐城:“你這是換種活法嗎?你這是找死。我告兒你,小心有命掙錢沒命花。”
“放心吧,我有數。”
不知道爲什麼,霍岐城的這句話,讓邵勵勤無端生出了幾分悽愴。說不上這種感覺是哪裡來的,只是襲到心頭了,才發現。
他透過內後視鏡看他。
今年的冬天來的早,陽曆十二月寒風冷的跟刀子似的。他大病初癒,穿的還算暖和。車裡空調足,他脫了外面的大衣,只穿一件寶藍色的毛衣,襯得臉多了幾分玉質,卻又顯得蒼白了一些。他安靜的坐在後座,車窗外的燈光不時打進來,明滅變幻,只有他的眼睛,一直留在靜幽的深海。
這幾年霍岐城的名字,在京裡叫的愈發響亮。大院裡老一輩提起來,哪一個都要說上一句,這一輩裡,沒得比霍家老二更有出息的了。
一年半前他藉着恆雲危機徹底肅清恆雲內部,出手利索狠辣,將整個恆雲完全徹底的握在手中。然後就跟上了發條式的,一心撲在工作上,恆雲在他的手上,版圖拓展的極快,已經成爲國內首屈一指的大集團。
只是事業越得意,他這個人也越沉默。
外人只道霍岐城年少有爲,而邵勵勤卻愈發懷念當年的霍岐城。至少,那個時候的他,不似現在暮氣沉沉。
車廂裡一時有些沉默,邵勵勤輕咳了兩聲,換了個輕鬆的話題。
“有段時間不見翠翠了,倒長成大姑娘了。”
提起翠翠這個打小看着長大的姑娘,霍岐城神色放緩了些許:“只是愈發牙尖嘴利了。”
想起她一本正經的嫌棄李立夫三天換一女朋友的模樣,邵勵勤笑:“她就這個性子,李立夫見天的在我面前唸叨,說什麼時候把這個管家婆似的妹妹嫁出去就好了。說道翠翠,我倒想起件事來。前幾日去美國,說是興致沖沖到阮阮學校去了,想着給阮阮個驚喜。誰知到了學校,才發現阮阮和同學去黃石公園採風去了,說是三天五天的回不來。驚喜成了驚嚇,小丫頭自己又灰溜溜的回來了,倒叫李立夫笑話了一頓。”
或者是他有心逃避,已經許久未聽到和她有關的一切。阮阮兩個字來的猝不及防,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垂在身側的手也細細的顫抖起來。
他嚥下喉間翻騰的澀意,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是嗎。”
邵勵勤似是沒有發現他的異樣,打了方向盤拐到右邊,繼續說道:“每回想到阮阮,我都想拎着她揍一頓。走的時候信誓旦旦,說放了假就回來。這可倒好,這走了有一年半了,連個人影都沒見着。怎麼,資本主義的大米飯就那麼好吃?!”
“不過小丫頭挺爭氣,一直拿獎學金不說,年年功課都是A+。前幾日我回大院,聽我媽給我念叨。說阮阮拍攝的影片拿了獎,具體什麼獎我也沒問,只聽說這個獎項設立了也有幾十年了。亞洲人拿這個獎的屈指可數,她好像是頭一個拿獎的亞洲姑娘。”邵勵勤與有榮焉道:“嗬,瞅瞅,你說以前她多鬧一孩子,折騰起來跟二瘋子似的,誰都管不了。這拿出去了,旁的也不幹,淨幹長臉的事了。”
“不過再怎麼長臉,那是放到外頭的事。等到她回來,我還得好好的問問她。外邊到底有多好,連回來都不想回來了。”說話間,已經到了霍岐城住的春漾裡。
春漾裡是恆雲旗下的產業,去年建成的樓盤,炒的厲害。不過的確不錯,不管是地段還是周邊設施,亦或者設計等,都是一等一的。還在建的時候霍岐城留了幾套,他們一人拿了一套。
門口的保安認識霍岐城的車,二話不說就放行。一路行到霍岐城住的樓下,邵勵勤等了一會,不見霍岐城動作。
他回過頭叫他:“想什麼呢?”
霍岐城猶如夢中驚醒,抹了一把臉:“到了?”
“早就到了,你這不動,我還以爲你睡着了呢!”邵勵勤道:“你自個兒上去吧,那邊還等着我呢!”
霍岐城開門下車,風衣搭在他的臂彎裡。邵勵勤探出腦袋來,正巧趕上一陣風,倒吸了一口涼氣:“車我先開走了,明兒個讓人給你送過來。”
霍岐城沉思片刻:“得了,別送這裡了,直接開公司去吧。”
“成。”邵勵勤縮了縮脖子:“行了,你也別在這杵着了,趕緊上去吧。有事打電話,哥兒們隨叫隨到。”
“路上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