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大結局

姚守寧的話音一落,天降祥瑞。

千年之中,這世間再有人修行飛昇成仙。

頭頂上方烏雲散開,彩霞環繞,衆目睽睽之下,天門開啓,似有飄飄仙樂之聲。

孟鬆雲的身體呈半透明狀,甘霖從天而落,滋養着大地上衆生靈。

枯草復甦,受傷的百姓受雨水滋養,傷勢立止。

而孟鬆雲身體中的怨煞之氣化爲濁氣下沉,被封印在他身體中的衆鬼頓時得到解脫超生。

當年青雲觀中的衆鬼尊一一從他體內飛出,甘霖灑落而下,所有鬼魂臉上露出滿足、舒暢的神情,最終神情複雜的看了孟鬆雲一眼,接着一一拱手,魂體消散於天地。

這些鬼魂一離體,孟鬆雲的身體說不出的輕鬆舒適。

好像一個揹負了七百年的包袱終於被他放下,他情不自禁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我終於成仙了——”

七百年宿願得以實現,夢想成真,他暢快的笑,但隨即一幕幕過往在他心中飛快的閃過。

成神之後,他的肉身得以修復,缺失的心臟迴歸,而曾被他親手斬斷的情感亦在成神的剎那重歸於他的本體。

他的記憶回到了七百年前,他一夜之間得到了師父明陽子意外身亡的消息。

他的脾性暴烈非凡,又傲氣凜然。

明陽子對他來說意義重大,知道師父之死,他一時激憤,犯下大錯。

早年的時候,長兄張輔臣就曾勸過他,說他行事偏激,一生傲氣,受不得委屈,過剛易直。

他當時被憤怒與傷心衝昏了頭腦,先殺了師兄,待意識到行事衝動時,已經犯下了大錯,接着一錯再錯,屠殺了青雲觀滿門。

自那之後,他再也沒給自己留下後路。

慌亂、害怕、後悔、憤怒糾纏了他的心靈,他痛苦難當,在明陽子靈堂前剜心而‘死’。

那時的他抱着逃避且贖罪的心態,而在他自盡之後,是朱世禎以滅妖立國的功德爲祭,分了他一半壽數,挽回了他的性命。

“哈——哈哈——”孟鬆雲還在笑,但突如其來的記憶與恢復的情感如同瞬間決堤的河流,一下衝垮了他的心靈。

被屏蔽的感受復甦,他憶起這些年來自己的所言、所行。

他心臟被‘盜’,記恨朱世禎,又認爲當年結義的兄弟們在他‘死’後,並沒有應驗承諾,苟且於世,因此對人性心生厭棄。

七百年來,他壞事做盡,盜走了朱世禎的屍身,使他受煞氣玷污,從受人尊重的開國君王淪爲妖孽‘河神’。

姚守寧打開了時空的通道,召來了朱世禎的魂體。

七百年後,四兄弟再次重聚。

他提到自己即將成仙,兄弟幾人真心的恭喜。

張輔臣臨去之前,憐愛的和他招呼點頭;

顧敬分魂消散的時候,曾對他依依不捨。

而他是怎麼做的?他對這些兄弟之情不屑一顧,認爲這些人虛僞!

姚守寧溫柔而憐憫的聲音在他腦海中盤桓不去,她說道:“五哥,你可不要後悔呀。”

他那時哪懂姚守寧的話是什麼意思?

興許辯機一族的傳人早就窺探到了以後,知道他此時會痛苦至死。

“守寧——守寧——”

孟鬆雲臉上的笑意還未褪去,眼中已經蓄積了眼淚。

他幾乎是茫然無措的轉頭,本能的喊着姚守寧的名字。

“長兄——長兄啊,二哥、二哥——”

如今的他已經飛昇成仙,仙神之體與天地、日月同壽,再不受世間萬物所摧。

可是遲來的情感如同世間最鋒利的刀,切割着他的心靈與神魂。

七百年前,兄弟幾人結義,哥哥們對他呵護備至,幾人同進同出,感情深厚得勝過了親生的兄弟。

他淚眼迷濛中,腦海裡響起了朱世禎溫和而包容的話:

“小五,哥哥不怪你。”

而與朱世禎的聲音同時響起的,是他深入地底龍脈,盜走朱世禎遺體之時。

“啊啊啊!!!”他放聲慘叫。

明明飛昇成神仙后,他已世間無敵,可此時他卻如同受到重創,難以發泄心中的痛苦。

“四哥!四哥!”

他茫然的轉頭想去尋找朱世禎的影子,想要與他說說話。

可朱世禎的神魂已回到了過去,七百年的時光如同一道天譴,擋在他與兄弟們之間。

而‘河神’的身影已經遠去,他錯過了最後告別的時機。

“守寧——我好痛苦——”

孟鬆雲痛苦流涕。

七百年前,明陽子死時他沒有流出來的淚水、屠殺青雲觀上下沒有來得及說的悔恨,與結義兄弟之間錯過了珍惜告別的時間,化爲巨大的痛苦,將他包圍。

“守寧,我後悔了,守寧,我該怎麼辦啊——”

他淚光閃爍。

“我張輔臣——”

“我顧敬。”

“我徐昭,”,“我朱世禎。”

另一道年輕而充滿朝氣蓬勃的聲音在他腦海裡大聲的響起:

“我孟鬆雲!”

“今日結爲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

“我張輔臣……”

“我朱世禎……”

“……結爲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但求同年……死……”

“小五,我走啦。”年邁的張輔臣衝他笑眯眯的揮手,顧敬臨時的回頭。

“小五,哥哥不怪你……”

“小五,不要在意,哥哥知道做這些事非出自你的本心……”

“不怪你……不怪你……不怪你……”

朱世禎的話像是魔咒,環繞於孟鬆雲腦海之內。

“守寧,我好後悔……”孟鬆雲淚光閃爍,輕聲呢喃。

過往的回憶是多麼美好,此時得知失去之後他便有多痛不欲生。

成神的代價太大。

他推算出朱世禎的未來暗淡,也曾疑惑過他明明該壽數無窮,爲何卻短命,原來因果在這裡。

“我不想成神了,守寧——”他痛苦的抱頭。

大錯鑄下,時光已逝。

他錯失的太多,許多東西還擁有的時候,他不懂珍惜,等他明白重要性的時候,機會已經逝去,他甚至沒有辦法親口與哥哥們說一聲‘對不起’。

姚守寧溫柔的盯着他看,看他痛哭流涕。

傳聞之中,神仙無慾無求,超脫天地,可但凡生靈,只要開了竅,又怎麼可能沒有情感牽扯?

尤其是孟鬆雲七百年前因爲修行強行剝去七情六慾,如今一旦恢復,那種劇痛剜心。

她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對於孟鬆雲是憐憫又同情。

他沒有情感之時,狡詐多疑,行事不擇手段,可當他恢復‘人性’之後,亦與天下衆生沒有什麼區別,一樣會有貪嗔喜怒的情緒。

孟鬆雲的身體輕飄飄的飛起,他臉上還在笑,眼淚卻流個不停。

那雙向來清冷,不裝紅塵雜緒的眼眸,此時盛滿了悲傷與懊悔。

“五哥。”

姚守寧仰頭去看他,他還在無聲的流淚,目光看向‘河神’的方向,俊美的面容煞白。

“不要總爲已經發生的事情後悔,張祖祖、顧先生、太祖他們沒有一個人責怪你的。”

她一直都是這樣,善良又堅定。

孟鬆雲其實盯上她的時候,就已經窺探到她被家庭、環境打壓下的本性,知道她會是決定自己成神的契機。

此時的他已經飛昇成仙,世間皆在他的腳下,他俯瞰紅塵,目光所到之處,人人跪拜,唯獨她沒有變過,還想盡力安撫他的心情:

“你們是結義的兄弟,對彼此性情再瞭解不過,張祖祖與顧先生離開的時候,分別是了無遺憾的,他們絕對不想看到你此時痛苦的樣子。”

“……”孟鬆雲想起哥哥們的神色,含淚而笑。

“你們彼此默契十足,心意相通,我看顧先生離開前,也曾跟……”她說到這裡,略略一頓,轉頭看了一眼姚婉寧,然後才道:

“跟我姐夫說過,說不怪他,這不是一樣的道理嗎?”

兄弟之間的情感勝過一切,這幾人有默契、心有靈犀,所以彼此對於自己結局並沒有怨言,無論是顧敬還是朱世禎,在慷慨赴死之際,擔憂的都不是自身,而是害怕對方心生鬱結。

孟鬆雲與默默流淚的姚婉寧聽了這話,俱都各自怔了怔。

姚守寧再道:

“我覺得人的生命十分奇妙,‘死’去的人再無意識,隨着魂消魄散,便相當於這個世界上關於他的一切都被抹除。”

他的意識、他的記憶、他的思想,隨同他的存在一起消失。

失去的意識自然不會再感應到遺憾與痛苦,“但活着的‘人’卻需要揹負着道德的枷索前行。”

她看向孟鬆雲:

“這種後悔的感覺都是難以原諒自身,強加給自己的負累。”

少女溫聲細語,說的話句句鑽入孟鬆雲的內心。

“當然我也只是隨口說說,是真是假作不得準,如果世間真有陰曹地府,有轉世輪迴,五哥你倒是可以探索一番,驗證我說的對不對。”

孟鬆雲慘然一笑,沒有出聲。

他的遺憾已經造成,哪是姚守寧三言兩語便能解開的?

成神之後他壽數無窮,這世間沒有什麼再是他的牽掛,唯一與他尚有因果、牽連的,便是姚守寧了。

“也許吧。”

他惆悵的笑了笑,“飛昇成神一直是我的目標,但當我真正成神後,卻又覺得……”

他搖了搖頭:

“算了,不說了。”

他畢竟非同一般人,一時情緒失控,純粹是因爲受到了壓抑多年的情緒衝擊,此時一通發泄之後,已經好了許多,神色慢慢變得堅定。

孟鬆雲將所有的情緒壓於心底,面無表情看了四周一眼,接着目光落到了世子身上:

“守寧,你助我成神,對我有恩,將來我會報答你。”

“如今我可以先救陸執。”

說完,他雙手結印。

此時他突破障礙,再施術法之時,世子腹上烙印的符籙閃出柔和光澤。

在這光暈籠罩之下,世子分裂的身軀粘合,頃刻間傷勢恢復如初,不見半點兒傷痕。

先前還重傷垂死的世子頓時翻坐起身,先是站到了姚守寧的身邊,接着低頭探視自己的胸膛,神情間還有些不敢置信。

“守寧——”

孟鬆雲再喊了一聲,他的目光轉向白陵江的方向,那餘音化爲嘆息,半空之中,身影逐漸變淡,最終祥雲、彩霞逐漸消失。

頭頂出現的雲霞之門關閉,陰霾散開,太陽鑽出雲層,豔紅的光暈照耀大地。

烈日的陽光灑落下來的那一刻,所有的危機盡數離去。

“守寧!守寧!”

遠處突然傳來柳氏哭喊的尖叫聲,倖存的人們這才放聲大哭。

……

衆人一脫險境,隨即各自尋找家人。

皇宮內城之中,緊閉的大門被破開,楚少廉臨時攜帝鎖宮門犯了衆怒,失控的倖存者衝入內城之中,楚少廉跳城而死。

他死後,獨留下少帝。

而昔日不少文臣、儒士曾受神啓帝以妖邪威脅,對於朱氏血脈心生怨怒,事了之後,許多人認爲這一場天災、禍劫皆由朱氏引起。

‘河神’是太祖遺軀所化,而復甦的狐王則是被神啓帝重引回人間界。

許多人要求少帝下罪己詔,並該當退位讓帝王位給曾在大戰之中立下大功的柳並舟。

少帝年小,卻遠比神啓帝更有志氣,他拒不肯從,並從宮城高牆之下跳樓而死。

自此,大慶朝朱氏嫡傳男嗣血脈自此斷絕。

顧煥之被裹挾在人羣之中,聲嘶力竭的叫喊被憤怒的羣衆怒罵聲淹沒,他親眼目睹外孫臨死前的一幕,大慶護國的神龍飛旋而起,哀鳴而散,意味着大慶朝的氣數到此爲止。

他的腦海裡想起了年少時期的女兒,以及後來入宮後越發沉默的顧後,再到顧後臨死前的模樣,悲痛欲絕,倒在了地上。

而就在大慶朝氣數絕亦的這一天,姚婉寧的肚子終於發作,陣痛一個多小時後,生下了一個孩子。

姚守寧守在姐姐的身邊,懷裡抱着此時啼哭的嬰兒,眼眶溼潤。

“我感應到了,徐先生的呼喊。”

她輕聲的跟姐姐說話。

姚婉寧眼眶通紅,臉色慘白。

因柳並舟此次在神都城中護城之功,許多人自發的趕來爲姚家清理磚瓦沙砂,並搭起了臨時居所,姐妹兩人此時都在這臨時搭建的棚內說話。

“要,要送走孩子了嗎?”

姚婉寧氣若游絲,問了一聲。

姚守寧的目光落到了懷裡的襁褓之上,眼裡流露出不捨、心疼的神情。

她的眼眶酸澀,眼淚很快矇住了她的眼睛。

她極力忍住啜泣聲,但就算她再是隱忍,姚婉寧依舊感應到了那種悲傷的情緒,本能的轉過了頭來,接着看到了妹妹傷心的樣子。

“守寧——”

姚婉寧突然擡起手,抓住了妹妹的手腕:

“你……”

姐妹兩人正說話間,那簡易的門口處垂落的布簾被人拉起,被曹嬤嬤扶着的柳氏探頭進來:

“我們熬好了些湯,婉寧你喝一些……好嗎?”

傷好之後的柳氏說話時中氣不足,氣喘不停,看向躺在‘牀’上的長女時,眼中流露出卑微、討好的神情,一掃她以往的強勢。

“不是什麼好湯……如今,如今許多食材不足,也沒有辦法……”

“娘。”

姚婉寧握住妹妹的手,打斷了她喋喋不休的解釋:

“我先和守寧說一說話,晚些時候再跟您說。”

“好……好的。”

柳氏怯怯應了一聲,接着失落萬分的放下門簾,重新退了出去。

屋裡只剩了姐妹二人,姚婉寧才抓着姚守寧的手,輕聲的道:

“我是不是快死了?”

“怎麼會?”姚守寧吃驚萬分,接着道:

“你災劫已過,未來有子孫環繞膝下,後福無窮——”

她說到這裡,突然住嘴,接着紅着眼圈低垂下頭,不再出聲。

姚守寧這副模樣令得姚婉寧愣了一愣,接着問:

“那你怎麼會這樣子?”

“姐姐。”姚守寧輕聲的喊了一句,末了忍住淚水,擡頭看她:

“徐先生那邊傳來的消息,姐夫除了想要我將孩子送過去外,還想將你一併接去,想與你夫妻團聚——”

姚婉寧這一去,便是隔着七百年的時光。

“到時你過得快樂與否我不知道,與家裡人此生相隔數百年,再也沒有見面之時,你心中煩悶時,不會再有人陪你說話——”

她越說越傷心:

“我捨不得你去。”

可是朱世禎的魂曾附在‘河神’身體上,擁有了後來的記憶,他思念妻子,迫不及待想與妻子重聚,她無力阻止。

“而且此時的神都城不利於你恢復,如今這裡百廢待興,不知何時才能重建,你剛生孩子,需要人照顧,要將養身體……”

“……”姚婉寧沒料到她是因爲如此才魂不守舍,頓時愣了一愣,接着又嘆了口氣。

“原來如此。”

她的表情複雜,似是有些解脫,又似有些失落,幽幽的道:

“災劫的時候,你神魂被狐王拘走——”她深吸了一口氣,想起當時的情景,眼圈又開始泛紅:

“後來,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姚守寧的回憶回到了那時,她死裡逃生,世子後來提起這事兒,但說到關鍵處時被人打斷。

她當時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可那時柳並舟出事,並不是細問這事兒的好時機。

而之後她助孟鬆雲成神,修爲再進,此時聽到姚婉寧問話,那些曾發生過的一幕幕從她腦海裡飛快的閃過。

柳氏意外甦醒,孟鬆雲關鍵時候的提問,柳氏的選擇,姚婉寧面色蒼白……

“……”她沉默不語。

姚婉寧則是抿了抿脣,露出笑意:

“孟鬆雲說,爹孃命中僅註定一子一女送終,他的卦象世無雙,從不出錯,因此要娘選一個女兒。”

事後柳氏選擇了姚守寧。

“守寧,你知道嗎,那一刻我很吃驚。”她淚光閃爍:“你知道的,孃親對我一向百依百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都覺得我纔是娘最寵愛的女兒,可那一刻,她卻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你。”

“我……”姚守寧正欲說話,姚婉寧卻將臉靠了過去,貼近了她掌心,溫聲道:

“你不要內疚,只是有些話我想跟你說一說。”

從柳氏選擇的那一刻,姚婉寧才意識到,柳氏以前的縱容與喜歡,興許是因爲心中早認爲會‘失去’她,所以才拼命的想趁她還‘在世’之時,將所有的關注全給予她,深怕留下遺憾。

而在柳氏心中,恐怕早就已經做好了母女二人遲早會分離的心理準備。

“但她可能從沒想過會失去你,所以在得知需要選擇才能留下你的命時,她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你。”

姚婉寧吸了吸鼻子:

“守寧,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真的很羨慕你。”

可在這種羨慕的情緒生起之後,她又感到愧疚不安,爲自己曾生出嫉妒之念而備受折磨。

相比起姚守寧那一刻受到的‘重視’,此前的十六年中,她一直都活在姚婉寧的陰影及柳氏的忽略裡。

自己自小體弱,雖在後面被柳氏‘放棄’,卻又真實的獲得了柳氏十八九年的呵護。

而且她後來再思量此事時,又覺得慶幸。

幸虧柳氏選擇了姚守寧。

守寧如此的好,如果因柳氏選擇了自己而使她出事,姚婉寧終其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

但她的思緒如此敏感與易思慮,恐怕潛意識早就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後來在夢中與‘河神’相遇,被他全心全意的對待,被他視如珠寶時,她才輕易的被擊潰心防,愛上了‘他’。

“你能承認他是姐夫,我,我真的很高興。”

‘河神’在她心裡不是妖邪,‘他’是她的丈夫,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他對自己有恩,對結義兄弟有義,對得起天下人,對她一心一意,令她着迷。

“如今這樣的結果再好不過,就是我有些對不住你和大哥,如果我走了,將來無法侍奉爹孃膝下,未來父母需要你和大哥照應——”

姚守寧聽着姐姐的話,不由淚流滿面。

姐妹二人以往雖說親近,卻從來沒有像如今一樣,將心中的話都全說出來,彼此心也更加貼近。

……

許久之後,姚守寧雙眼通紅出來,柳氏侷促不安的站在門口,見小女兒出來,正要說話,姚守寧就道:

“娘,姐姐有話想跟您說。”

柳氏連連答應,神情忐忑的進入帳篷裡。

姚婉寧細聲細氣的道:

“娘,您不要自責,我從始至終沒有怪過您。當日那樣的情況,如果我是您,我也要選守寧,否則終其一生我都會不得安寧……”

“如今我也並沒有出事,守寧和我說……世禎要我和孩子一道過去……”

“將來無法侍奉爹孃膝下,無法報養育之恩……”

“我走之後,您對守寧好一些,她太過乖巧懂事,有煩惱也會藏心裡……遇事不要再責備她……”

母女兩人抱頭痛哭,俱都解了心中心結。

數日之後,徐昭催得越發急。

擁有了‘記憶’的朱世禎想與妻、子重聚,催促着姚守寧快些將妻兒送回去。

時空之門重新打開,姚家人無聲的送姚婉寧離去。

她抱着孩子,依依不捨的看了家裡人一眼,最終踏上七百年前的道路。

時空的另一端,朱世禎等到了久候的妻兒,嘆息聲隔着時空之路傳來:我會照顧好他們。

這是他的承諾,想請姚家人放心。

柳氏淚流滿面,哭倒在姚翝的懷裡。

……

半個月後,姚家正在重建之中,有事可做的柳氏也終於調整好了心情。

她的身體雖說恢復了許多,但畢竟當初險些傷了元氣,稍忙一會兒便喘個不停,幸虧她身邊有蘇妙真在,幫了她不少的忙,使她輕鬆了很多。

這半日,她計算了修復房舍的費用,又大概預估了一下工期,交待完衆人要做的事後,正口乾舌躁間,突然一杯清茶遞到了她的面前。

她轉身回頭,便見到蘇妙真捧着茶水站在她身後。

“妙真。”柳氏一見蘇妙真便露出笑意,接着問:

“守寧呢?你怎麼不陪她去耍,反倒來侍候我了。”

“守寧陪外祖父釣魚去了。”

白陵江水褪後,城中留下不少塘窪、溝渠,水深的地方有魚,柳並舟近來被許多登門拜訪的儒家學子鬧得頭疼,因此尋了清幽處出門借釣魚躲避。

昨日鄭士說尋到一處清幽之地,很少有人去,今日一大早,柳並舟與姚守寧便出門了。

“哦——”柳氏聽了這話,也來了興致:

“反正此時沒什麼其他的事,我們也去尋他們。”

她近來因爲姚婉寧之事而心情鬱結,此時難得開心,蘇妙真自然不會不答應。

此時另一邊,姚守寧陪同着柳並舟垂釣。

他志不在此,釣了一上午,亦是沒什麼收穫,水桶裡只有兩三條巴掌大的小魚,歡快的游來游去。

祖孫倆正說着話,提起這一次災劫,柳並舟心有餘悸,終於說起當日血蚊蠱之事:

“……我那時妄改歷史,事後心中惶恐不安,深怕誤了大事。”

如果他自己身死倒不足爲懼,若因此而毀了前人努力,纔是他最害怕的事。

這些話他無人可說,此時唯有面對姚守寧時,才終於可以將心中隱藏多時的秘密告知她。

姚守寧認真傾聽,末了笑道:

“外祖父何必多慮呢?我現在倒是覺得,張祖祖提到過的‘人和’概念很有意思。”

所謂‘人和’,便是以人的想法、意志、選擇及行爲所組成的一切造成的影響,她偏頭看向外祖父:

“您在接受了任務的同時也是人,您的選擇亦是‘人和’的一種影響。”

她的話令柳並舟心中的心結頓時解開。

箇中道理其實他都明白,只是有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有些簡單易懂的道理,仍需要旁人點撥才能清醒。

姚守寧說完之後,又抿了抿脣,眼中現出狡黠之色:

“不過外祖父真是君子。”

“哦?”柳並舟見她神色俏皮,神都城災劫的陰影褪去後,她的笑容明豔,令人心情都好了許多,他隱約猜到外孫女在打趣他,卻故意問:

“你此言何意?”

“古語有言,吾日三省吾身,而外祖父您不止三省,更是因爲這一件事反省了數月,可見您品性不輸聖人。”

“哈哈哈——”

柳並舟放聲大笑,笑聲之中,姚守寧也跟着笑道:“我看您今日釣魚沒有收穫,可能在其他事情上,另有收穫呢。”

“什麼收穫?”柳並舟好奇道。

“我感覺您會解開一樁多年心結。”姚守寧應了一句。

柳並舟正心中生疑之時,突然聽到有熟悉的聲音響起:

“爹!守寧!”

шωш¸ ttka n¸ ¢ ○

是柳氏尋來了。

兩祖孫連忙起身,只見遠處消瘦了許多的柳氏扶着蘇妙真過來,見到兩人時,面露笑意。

幾人一會面後,柳氏便去看那桶裡,見魚並不多,便半埋怨道:

“您看您這一番白費力氣,提了這麼多東西,就撈了這麼兩三條小魚,不如我拿個竹簍,一下去恐怕撈起比這還多些。”

柳並舟欣喜於女兒身體恢復,但聽她念叨,依舊故意露出頭疼的神情:

“我釣魚是閒情,又非爲了吃那一點魚肉……”

“我看您就是釣不了魚,嘴硬而已。”

兩父女鬥着嘴,但彼此間的氣氛卻遠較以前更加親近。

兩個少女相視一笑,悄悄離遠了些。

待兩個晚輩走後,柳氏安靜的坐到了父親身邊,看着父親垂釣,突然雙手抱膝,問了一句:

“爹,當年的應天書局上,您到底看到了什麼?”

如今的她遭遇了這麼多事,看法、觀念早就改變,可當年的應天書局仍是她心中的一個結,此後影響了她很多年,使她一直耿耿於懷,卻找不到機會與柳並舟提起。

以往問他時,他總是不說。

可小柳氏的早死仍是她心中過不去的坎,此時趁着四下無人,她思來想去,仍將心中的話問了出來。

柳並舟半晌沒有說話,柳氏以爲他又和以往一樣不肯提,正訕訕道:

“算了,您不說就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了……”話雖這樣說,她心中多少還有些不甘心。

柳並舟就嘆了口氣,轉頭看向女兒:

“我看到了守寧。”

“……”

這個答案令得柳氏頓時一懵。

一直以來,她都在追尋這個答案,併爲此困惑了很多年,此時答案終於從柳並舟口中說出的那一剎,她突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是說……”

“當天應天書局上,我看到了守寧。”

柳並舟轉回了頭,目光落到水面上。

陽光下,水面波光粼粼,清澈的河流之下可以看到水草的倒影。

“那一年,我看到了來自三十二年後的,將滿十六歲的守寧,她向我帶來了來自後世的消息。”

父女倆此時才終於將話說開,柳並舟的思緒陷入回憶之中:

“她提到了你妹妹之死,妙真與慶春入神都……”

“……此後的一些安排佈置你也知道了。我看到了守寧,你說,我怎麼能不撮合你與姚翝的姻緣?你有這樣好的兩個女兒,有一個老實敦厚的兒子,未來生活幸福,我能擅自破壞這些嗎?”

一直以來極力試圖探尋的真相擺在柳氏的面前,她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至於你妹妹,我也猶豫過,可是,我不能——”

除了私人原因,他無法捨棄蘇妙真、蘇慶春之外,一切歷史走向還關係了大事。

“我不能亂了佈局,河中孫氏的那位孫太太早知女兒一生境遇,最終心懷大義,而她卻抑鬱早逝,我不能那麼自私——”

“如果是你,你要怎麼選擇?”柳並舟問。

回程的路上,柳氏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其實她根本不用選擇,在得知柳並舟應天書局上遇到的人是姚守寧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無比的理解父親的選擇,她甚至感到慶幸,爲父親曾經的‘固執’。

父女二人之間多年心結解開,柳氏的眉眼之間帶着輕鬆之色。

此後帝都重建,神啓帝在災劫之中‘失蹤’,少帝又跳城而死,神都城不能神龍無主,顧煥之在短暫的傷感之後,曾拜訪過柳並舟,希望他能憑藉着威望出山,主持大局。

柳並舟婉拒,長公主也無心帝位。

而儒派也因爲張輔臣、柳並舟先後大顯神通而開始逐漸冒頭,揮去了妖邪壓制的陰影之後,昔日受到壓制的儒家學子開始紛紛展露頭角。

“最引人矚目的,便是溫景隨。他是你外祖父的入室弟子,本身年少有名。”

姚家中,養好了傷的世子坐在石椅旁邊,手撐着下頜,偏頭望着美麗的少女:

“他師從大儒,父親亦剛正不阿,當日因反對妖邪共存而死於我舅舅迫害。”

陸執提到溫景隨時,語氣倒十分平靜,可是他不時偷看姚守寧的眼神,卻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安穩。

他還有一個答案沒有向姚守寧索尋,沒有得到她的迴應,他總是有些忐忑。

“經歷這些磨難後,他性格倒改變了許多,既不似當初其父一樣固執古板,爲人溫文爾雅進退有度,也擁有了一部分擁躉,民間有一部分認爲他有上人之姿。”

說完,他又補充道:

“近來他應該也有這個心思,參與了很多書局應酬——”

世子說到這裡,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他講了半天,並沒有得到姚守寧的迴應。

“守寧、守寧。”

他手撐着桌起身,俯到姚守寧的面前,盯着她看:

“守寧!”

陸執突然湊近的臉令得姚守寧嚇了一跳,她飛遠的思緒逐漸拉回,聽到世子一問,下意識的就答:

“我在想‘書局’……”

“什麼?!”

世子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不由面色一變,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

“什麼‘書局’?你竟然也要去參加‘書局’,你都沒有告訴過我——”

他心中胡思亂想:守寧是不是想趁機時機與姓溫的見面?

“你亂想些什麼!”

姚守寧‘聽’到他的心聲,手掌有些發癢,想要伸手拍他,但最終只以手推他的臉,將他推回自己的位置,末了才解釋着:

“我說的‘書局’不是跟你想的書局有關——”

“咦?”世子大驚失色:

“你怎麼知道我心中怎麼想的……”

姚守寧沒有理他,而是接着道:

“這些事情與我無關,我近來接到了我老師的提醒,我感覺——”她的臉上露出既憧憬又忐忑的神情:

“我感覺,我的‘書局’已經快來了。”

這種事情她不知與誰分享,也不想與別人說太多,畢竟事關重大。

可她在見到陸執的那一刻,自然而然的便將這樣的消息告知了他,說完之後逐漸有些興奮:

“你也知道的,這一年我實力進步很大。”

‘河神’之災的起始與結束過程對她磨練極深,她與世子歷練的過程淬鍊了她的心境,與孟鬆雲之間的因果亦成爲了她的修行。

她的實力飛昇,感覺到自己的‘書局’時代已經來臨。

“世子,我要組建一場屬於我的書局了。”

她畢竟年少,還不能像長者一樣沉住氣。

遇到這樣的大事,既是開心、興奮,又有些緊張忐忑:

“你說我要邀請哪些人呢?”

她提到的是‘應天書局’!

世子反應過來這一點,頓時也爲她開心不已。

傳聞之中,由辯機一族主持的‘應天書局’即將在姚守寧的手上開啓,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歡喜之後,鬼使神差的便回了一句:

“反正不能是溫景隨……”

他說完這話,又覺得心虛,少女的目光明亮,彷彿能看透他因爲嫉妒而陰暗扭曲的內心。

‘看透?’

世子想到這裡,心中突然一慌。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內心的念頭可能瞞不過姚守寧的眼睛。

辯機一族能窺探未來,掌控時光法則,他先前心中所想,彷彿都一一攤在姚守寧的面前……

如果說姚守寧此時能察覺到他的想法,那麼他自以爲隱瞞得天衣無縫的對她的喜歡,豈不是——

世子一念及此,臉色紅白交錯,既驚且喜。

他的目光逐漸變化,緊緊的盯着姚守寧看。

少女的面容從一開始的鎮定到後來變得躲閃,雙頰開始浮現出紅暈。

“守寧——”

他曾想要向姚守寧要一個答案,可以往不是適合的時機,那時神都城遭逢大難,她的家中亦有一堆的事,使她無心於去想兒女私情。

那現在呢?現在是不是姚守寧給他答案的適合時機?

此時災難已經平息,柳氏平安無事,姚婉寧與她的孩子回到七百年前,與太祖重聚,柳並舟亦僥倖躲過劫難。

“守寧,你曾經說過……”

世子的心開始‘呯呯’亂跳,他突然有些緊張,舔了舔略微有些發乾的嘴脣,雙手交握,問道:

“你曾說過,會,會在我從晉州歸來後,和我說一個事……”

少女的臉頰越來越紅,平靜的目光之中終於露出羞澀之色。

陸執毫無保留的心聲攤開在她的神識下,少年的心思純粹而熱烈:我喜歡守寧。

她沉默了片刻,在滿臉紅暈之中,小聲的道:

“我不會邀請溫景隨,他有他自己的人生,與我再也沒有交集。”

在經歷種種事情後,她理清了自己的心意,明白自己想要的東西,她垂下眼皮,擋住眼中的羞澀,認真的道:

“這一次應天書局,我第一個想邀請的,是你。”

“是世子——”她聲音小小,卻很是堅定:

“是陸執。”

她性情大方率直,可此時涉及情感,也難免有些羞澀。

有些表白的話她說不出口,可是卻能以其他的話語含蓄的代替。

世子在這一刻聽懂了她的暗示,如同被巨大的驚喜砸中:

“守寧——”

他有一種守得雲開見月明之感,幸福在瞬間降臨,他有些不敢置信,伸手想去拉少女的手。

這樣的動作兩人以往時常做,甚至雙方長輩都見過多次。

但這一次拉手時,姚守寧的感覺卻與以往並不一樣,世子手碰到她指尖的剎那,她手指酥麻,下意識的想躲——這興許源於她崇尚自由的天性,又亦或是遲來的不好意思。

可很快的,世子的激動與熱情感染到了她,她含笑望着手指被陸執拉住,他試探般的頓了頓,意識到她沒有躲開後,他一把將她握住,再次喊了一聲:

“守寧!”

這一下他再喊時,語氣與以前截然不同。

少了小心翼翼,多了些踏實與歡喜,彷彿握住了全世界,一雙眼睛都亮晶晶的。

她抿脣笑着,卻又故意與他鬥嘴:

“叫什麼守寧?我姐姐嫁的是朱世禎,我姐夫可是你的祖宗,論輩份,你也該叫我祖宗纔對——”

世子眼中泛起光芒,那雙眼瞳中全是她的倒影,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垂下頭。

“是……”陸執長長的應答了一聲,接着又溫柔的喊:

“小祖宗——”

“……”姚守寧面紅耳赤。

不遠處,正偷偷望着這邊的柳氏、蘇妙真雖說聽不到這兩人說了些什麼話,可亦被兩人之間的氣氛所吸引,下意識的露出笑意。

……

應天書局。

從上一次姚守寧參與空山先生主持的應天書局後,如今也輪到了姚守寧主持的屬於自己的書局。

世子坐在她的身側。

一切從頭開始,沒有人教導她如何應對,可血脈傳承之中的記憶卻彷彿提醒着她,使她將書局有條不紊的主持進行。

“我將邀請未來的大慶君王朱世禎,參與應天書局!”

少女神情肅穆,將邀請之語發出。

到了此時,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參與應天書局時,那時空山先生的原話是:“我將再次邀請——”

那時她還沒有留意到所謂的‘再次邀請’是什麼意思,直到此時,她邀請一經發出,一個年輕且神情不羈的男子吊二郎當走入書局的剎那,一切終於明瞭。

“這裡是哪裡?”

那年輕人好奇的左右探望,那張面龐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姚守寧一臉複雜的看着這個年輕時候的未來大慶君主,此時的他還沒有後來的沉穩霸氣,也沒有‘河神’的威壓,反倒如同一個誤入了仙山的凡人似的,不停提出疑問:

“你們是誰?我怎麼會來到這裡?”

“這是應天書局……”

“你們是神仙嗎?能不能教我術法?”

“我們是……”

“這是陸執,他會教你一部剋制妖邪的術法《紫陽秘術》,你肩負屠滅妖邪、拯救人類的重任——”

“看樣子未來的我很了不起啊。”年輕的朱世禎喜滋滋的道。

聽到‘屠滅妖邪’、‘拯救人類’這些詞語時,他並沒有覺得有絲毫不對的地方,反倒點了點頭:

“我娘說的對,果然道士就是有真本事,她老人家爲我找的道士算的命分毫不差,我將來……”

“我幾時功成名就?幾時娶妻生子?我的妻子未來……”

“你的姻緣將在未來,成家之後纔可立業,你的另一半在七百年後,你需要耐心的等待下去……”

……

應天書局在進行中。

而此時另一端的神都城內,在災劫過去了一個月後,已經逐漸恢復了次序。

在新君未立之時,顧煥之與朱姮蕊穩住了局勢,使得城中沒有發出暴亂。

在辦完了親人喪事後,許多人逐漸恢復了平靜。

人還活着,生活總要繼續。

大慶朝崩塌了,沉迷煉丹且時常苛捐雜稅繁多的神啓帝一死,壓在天下百姓頭上的陰影散去,沒有了妖邪復甦的威脅,人類世界呈現出繁華之勢。

昔日的望角茶樓中,一個矮瘦的老頭兒背後插着一把扇子,正對着堂中爲數不多的茶客說道:

“話說那先大慶太祖朱世禎夢中得仙人授以仙家法術,自此斬妖除魔——”

他說得口沫橫飛。

茶樓之上,姚翝坐在二樓隱角的位置,安靜的聽着這些故事。

大慶名存實亡,禮儀崩塌,太祖朱世禎的名諱自然不需要再避忌,說書人也敢直呼其名。

他正聽得有趣,茶樓的樓梯間傳來了‘咚咚’的急走聲。

有店小二小聲的道:

“那位大人來此之後坐在二樓的雅間裡,您這邊請。”

說話的功夫,房門被人推開,姚若筠的身影出現在姚翝的面前:

“爹,您怎麼躲來這裡,我還找了好半天呢。”

姚翝一人坐在雅間之中。

他穿了一件青色常服,面前擺了一壺茶、一碟酥得香脆的花生米,此時聽着樓下說書人講故事。

近來朝中掌權的顧煥之看出姚翝是個人才,有意想要在此關鍵之時重用他,他卻跑出家中,躲來了這裡。

“難怪以往守寧喜歡聽書,我聽了一會兒,確實有趣。”姚翝應道。

末了再問:

“你娘讓你來的?”

姚若筠的臉上露出苦色,他點了點頭:

“是——”

這事兒說來話長。

因爲姚守寧與應天書局的淵源,姚若筠對於應天書局十分好奇,在災劫之事後便纏着柳氏,向她打聽起了多年前的應天書局。

柳氏被兒子纏得沒有辦法,便說出了當年的事,提到了柳並舟參與過這場書局,並說起了自己與父親的心結。

她因爲當年被父親安排了與姚翝的相識,最終‘低嫁’曾心生不滿,說完之後便叮囑起兒子不要將這話與姚翝提起。

哪知這話剛巧被姚翝聽了個正着。

這對恩愛了二十年,從來沒有紅過臉的夫妻因此第一次爆發矛盾,姚翝接連兩日躲在外間,柳氏心中有愧,不敢來見他,便支使兒子前來請他回去。

姚若筠被夾在父母之間左右爲難,兩人之間他誰都得罪不起,只好兩邊傳話跑腿。

父子倆人坐到了日落西山,說書人都換了兩波,茶樓已經點上了燈火。

終於結束了應天書局,完成了一樁大事的姚守寧也奉柳氏之命,來‘請’姚翝歸家。

她踏入望角茶樓。

這裡點了燈火,一個矮瘦的老頭兒正說着七百年前朱世禎大戰狐王的故事。

熟悉的情景令她略微有些出神,在原處站了片刻,接着打發了前來想要引路的堂倌,逕直上樓找到了姚翝父子所在的雅室。

姚翝不理睬兒子催促,卻捨不得女兒來請。

姚守寧一來後,他便準備收拾起身回家,姚若筠有些嫉妒的跟在身後。

姚守寧與父親說了兩句話,末了偷偷問他:

“爹,您真生氣了?”

他和柳氏已經鬧了兩天彆扭了,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沒有。”

姚翝身材高大健壯,他往兩個孩子身邊一站,看起來凶神惡煞,縱使姚守寧美貌,但其他人都怕惹麻煩,不敢轉頭過來多看。

他覺得女兒小聲說話有趣,也故意學着她壓低聲音,裝出神神秘秘的樣子:

“你娘一輩子壓制着我,官場的人背後老嘲笑我懼內如虎、妻管嚴,我就藉此時機,讓別人看看我威不威風呢……”

“……”

姚若筠在一旁聽得分明,一臉無語。

姚翝見兒女臉上的神情,不由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

他一朝惡作劇得逞,心中很是暢快。

其實柳氏並非心思深沉之人,姚翝與她夫妻多年,對她瞭解很深,她根本藏不住事。

當年她與柳並舟的心結,他早就已經知道了。

不過大男人,又何必斤斤計較這些小事?

最終柳氏嫁給了他,又生兒育女,教出姚若筠、姚婉寧、姚守寧這樣好的三個子女,有些事情最初的起因如何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結果,還有未來。

“你說是不是?”

姚翝含笑問女兒。

姚守寧重重點頭:

“嗯!”

望角茶樓之中,那說書先生洪亮的聲音還在道:

“這太祖得了夢中神仙所授術法,勇猛非法,殺得妖邪片甲不留——”

說書聲中,姚家父子幾人緩步離去,身影緩緩融入夕陽裡。

第300章 山河圖第18章 流言起第299章 踏禁區第219章 還沒死第425章 大戰起第320章 笑什麼第177章 近真相第140章 提交易第413章 見故人第429章 再召喚第83章 詭異事第214章 嚇死人第255章 別定親第278章 答案錯第383章 皇權替第57章 善僞裝第422章 連因果第179章 幹大事第196章 矇混過第16章 溫獻容第329章 蟲羣至第436章 河神至第244章 傳死訊第339章 送解藥第67章 妖蠱術(求月票)第177章 近真相第38章 問身份第390章 殺瘋了第253章 有陰謀第36章 受打擊第90章 最安全第388章 算日期第284章 大混戰第328章 混亂起第149章 退回去第303章 因果論(求月票)第379章 天將變第50章 有惡意第264章 生埋怨第418章 路途遇第105章 長大了第373章 請柬出第224章 聽到了第172章 未來人第247章 欣賞她第392章 付代價第402章 入陷阱第110章 好膽量第225章 是真的第388章 算日期第51章 找兒子(求月票)第146章 他來了第338章 獻紫丸第304章 是太祖(求月票)第157章 神武門第389章 做準備第343章 解心結第247章 欣賞她第213章 大秘密第7章 入幻境第366章 找鑰匙第227章 夢醒了第343章 解心結第83章 詭異事第386章 有決定第321章 有破綻第306章 情敵見(求月票)第61章 陸管事第132章 河神現第381章 求答案第14章 初設局第21章 節日至第4章 講故事第88章 有話說第336章 不幫你第75章 查案子第36章 受打擊第271章 路不通第108章 獲獎勵第264章 生埋怨第133章 驚魂夜(求月票)第113章 遇意外第305章 壞東西(求月票)第181章 挖祖墳第405章 守承諾第14章 初設局第287章 爽不爽第215章 回家了第139章 再見面第164章 見河神第204章 有蛇蛻第224章 聽到了第301章 契約成第256章 時間錯第390章 殺瘋了第99章 說案情第155章 出城去第63章 借給你第60章 生懷疑第201章 溜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