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若坐在牀邊的椅子上,靜靜看着昏睡的皇后,她知道她的意識是清醒的,她的眉微微蹙着,像受了極大的苦難,臉色還是那樣的蒼白,浮華的虛弱氣息從她的鼻翼慢慢呼出,嘴脣上也浮了一層淡白。
“娘娘還記得自己臥牀不起多久了嗎?”申若清晰的問她。
“多久了,大概很久了吧!”似乎連睜開眼睛也覺得痛苦,所以她一動也不動,只看到她的嘴脣微微的翕着,語速也是那樣的緩慢,彷彿是一個垂垂老矣的婦人在傾訴自己的過往。
“您已經兩個月沒有離開您的寢宮了,外面雖然很冷,但有時候太陽很好,有時候會下一夜的雪,但是,第二天的陽光照在雪上,晶瑩剔透的,人在其中,就像置身於夢幻仙境!”申若動情的說着,爲的只是讓皇后睜開眼,這深重的後宮,沒有一扇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仙境……”皇后還是沒有睜眼,語調模糊的說了兩個字。
申若微皺眉頭,殘酷的說:“死者已矣,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皇后猛然睜開眼睛,她的眼神很疲憊,蒼白的面孔上凝固着一種含義不明的頹廢表情,她讓宮人扶她起來,半依在靠背上,原本就模糊的視線被申若凌厲的目光看得有些恍惚迷離:“誰死了,你說誰死了
!”
“臣妾說的是溫香公子,溫香公子死了,您爲了他而病倒了,兩個多月,不問世事,除了讓臣妾協理六宮,讓秀寧查處於絳雲,兩個多月來您什麼也沒做,也許臣妾該慶幸,幸虧您還知道太后對您沒有死心,幸虧您還清醒着讓臣妾協理六宮,可是?您是皇后,是後宮之主,是萬民敬仰,歌功頌德,母儀天下的皇后,可是這兩個月來,您有一點兒皇后的樣子嗎?爲了一個男人,不,只是爲了一個男寵!”
“他不是男寵,他是我的如初哥哥!”皇后忽然憤怒起來,直直盯着曲申若。
“可他已經死了,您不要忘了,他是爲您而死的!”申若平靜的說。
“正因爲他爲我而死,所以我這樣緬懷他,有什麼錯!”
“您的緬懷沒有錯,但是您不能將對他的思念化作您頹廢的理由,您一病不起,知道外面是怎樣傳言的嗎?”申若頓了一頓,但她沒有說出來:“您的緬懷太自私了,不顧您的身份,不顧皇上的無奈,不顧皇子公主的感受,甚至不顧我們……我們這些誓死跟隨您的人,您這樣,爲了一個已死的人,放棄了作爲皇后的端恭,放棄了作爲妻子的責任,也放棄了作爲母親的善良,您看到了嗎?太子與昭和公主每日都來向您請安,他們一面忙於學業,一面還要擔心母后的身體;您聽到了嗎?離皇子還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哭聲,他在訴說着,他是如何想念母后,因爲自從她的母后生病以來,都沒有再抱過他一下……”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夕菡淚流滿面,不願意再聽下去。
申若不再咄咄逼人,放緩了語調,上前握住皇后顫抖的手,輕輕的說:“您該振作了,我們都在等着您!”
她跪在地上,很虔誠了行了一個大禮,然後說:“臣妾告退!”
申若離開之後,夕菡默默的流着眼淚,眼前飄過一些景象,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離兒的哭聲,她焦急的呼喚着:“離兒,是離兒在哭嗎?”
汀蘭慌忙上前,擦乾皇后的眼淚,說道:“小姐別慌,不是皇子在哭,皇子沒有哭,他好好兒的呢?”
皇后握住她的手,又垂淚問道:“汀蘭,我真的很頹廢嗎?”
汀蘭一愣,也握住她的手說:“小姐不頹廢,小姐只是需要休息,您再躺一會兒吧
!”
夕菡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輕輕的一笑,然後乾脆坐着了身子:“休息,呵呵,我休息的夠多了,連是什麼日子都忘了,今兒是什麼日子來着!”
汀蘭又一愣:“初九了,還有二十幾天就過年了!”
“好,很好,把陸志凌叫來,給我診脈,我要吃藥,我要調理好身子,我一定要在太后康復之前把身子調理好,愣着做什麼?快去呀!”
汀蘭先是錯愣,繼而欣喜起來,她迅速站起身,臉上的的笑容終於又出現了,她快步走出寢室,看到四兒在準備茶飲,她高興的說:“給小姐泡一杯普洱香茶,快去!”
四兒也驚喜起來:“皇后娘娘好了嗎?她願意吃東西了嗎?”她的手因爲過於興奮而有些顫抖,杯子在她的手中碰撞的叮噹作響。
汀蘭來不及和她寒暄,連忙跑出去宣太醫了。
蕭豫已經兩個多月沒看到夕菡了,作爲一個帝王,除非他有心冷落,否則他後宮的女子,誰有這麼大的架子,敢把皇上晾在一邊,可確實有這樣的女子,而這女子不是別人,是皇后。
在皇后生病的兩個多月的日子裡,薛秀寧對於整個後宮,代表了整個女性世界全部誘人的內涵,投到了皇上的懷中,那銀鈴般的歌聲,蝶一樣輕盈的舞步,使她一度成爲上陽宮帝王熱切眼神捕捉的尤物,她的存在彌補了皇后給與皇帝帶來的失落,使皇帝愈漸清瘦的臉上,多了一種陶陶然的神采,她深知贏得男人寵愛最直接的本錢就是自己年輕妖嬈的身體,十六歲的她對宮中的男女私情瞭若指掌,從而使她對於性感有了成熟的領悟。
魅惑,繼皇后之後再次成爲宮人議論的焦點,也許她們本就相像的,畢竟是表姐妹,也許骨子裡都有諂媚君王的本能,但皇后是不一樣的,她的妖媚顯得純潔,而薛秀寧本應純潔的面孔卻帶着妖媚,她運用處於青春期的乖巧和輕浮,指望自己能代替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她有了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危險而隱秘的野心,她期望自己的花容月貌能佔據眼前模糊男人的心,整個的心。
但是伴隨着自己的舞步,君王的臉上並沒有出現自己期盼的全心投入,她失望了,停下動作,賭氣的站到了一邊。
“怎麼了?秀,怎麼不跳了
!”他不習慣叫她寧兒,因爲自己有個兒子也叫寧兒。
“不跳了,人家辛辛苦苦從舞娘那裡學來這麼複雜而優美的舞蹈,您竟然一點兒也不喜歡!”
“誰說朕不喜歡,朕不是一直都看着麼,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蕭豫拉她坐在牀邊。
“您的眼睛雖然看着,可是您的心卻沒有看着臣妾,皇上……您是在想她嗎?”
“誰,朕在想誰!”
“皇后,您在想皇后!”
“哦,皇后……”蕭豫眯起眼睛,再次躺在軟榻上,手摩挲着秀寧的手背:“朕有多久沒見到皇后了,好像很久了吧!”
“是,表姐冷落了您兩個多月了,皇上,您爲什麼不忘了她,您可以再愛別的女子!”那躁動的心靈終於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野心。
“呵呵,朕能愛誰呢?”
“愛我呀皇上,您可以愛我,而我,也會愛您的!”急切尋求答案的眼神,焦急的語調。
“呵呵……”蕭豫笑了起來,與薛秀寧一本正經的表情形成了鮮明對比。
“您笑什麼?”薛秀寧不解的問。
“爲什麼?朕爲什麼要愛你!”
“因爲臣妾年輕,漂亮,聰明,能讓皇上開心……”
“不,秀,收起你的野心,你的確足夠年輕,漂亮,也能讓朕開心,但你不夠聰明,秀,知道朕爲什麼會寵幸你嗎?因爲你單純,善良。雖然有時候會耍點小脾氣,但是朕喜歡,朕喜歡的是那個活潑可愛的薛秀寧,而不是一心只想得到我的愛,甚至想代替你表姐位置的女人,你明白嗎?”
“可是皇上……”
“啓斌皇上,皇后娘娘要見您!”王春站在距離二人十步之遠的屏風後面,清晰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