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衆人投來的目光,小云娟有些不自在起來,極小心地往後退了小半步,微低着腦袋,用眼角的餘光在屋內快速掃了一眼。皇后娘娘身邊的這些臣子,沒有什麼出奇的人物,最讓她好奇的,是高高在上的桂枝及其面前正在微微盪漾的珠簾,珠簾上面泛着燭光,玲瓏剔透、閃耀璀璨。對於從小便居無定所的小云娟而言,這是她頭一回見陳設如此亮麗的房間,一時間彷彿再世爲人,心裡忐忑無常。眼眸流轉間,桂枝打量着她的小臉,和善地道:“可還習慣?”小云娟身體一顫,即刻跪拜道:“回皇后娘娘,民女受寵若驚。”桂枝微微頷首,點手示意她起身。雲娟乖巧地站了起來,不過還是站在原地,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似乎有些緊張和彆扭。打量了一番,看起來她倒也是個乖巧的丫頭,是以桂枝笑道:“不必緊張,以後你便跟在本宮身邊,做個侍女。不過,若是你有別的去處,或有親戚投奔,也可與你些錢銀,本宮派人護你前去,你意如何?”“回娘娘,小女已無處可去,無親可尋,願侍奉皇后娘娘左右。”雲娟這丫頭雖然年紀不大,該有的禮數卻是一點不差,是以衆人對她都頗爲喜歡。桂枝聽完,卻陷入沉思:“不知將來你長大了,會不會後悔今日的選擇。一入宮門深似海,你又可知?”安排好一應事宜後,門外有下人來報,稱是朱雄派來的人。道明來由,也不過就是向桂枝請命,畢竟這是在城裡,雖然包下了一處驛館,可比官驛還是條件差了些。但今日因他下屬內人的衝撞,險些使他丟了烏紗帽,這會兒自然要多奉承一些,即便皇后不需要,他也得主動提出,以示誠意。不過事分主次,除了這件事兒以外,明日潤州府還會設宴,美其名曰是爲皇后娘娘接風。可當下桂枝最想知道的就是田地裡的澇災情況?雖然於從冶等人明白這一點,但還是以各種理由推脫着。能找藉口和理由推脫的不只是他們,桂枝一樣也可以。經過這短暫的一日,她已經深刻地感受到了鎮江官員的城府有多深!想從這些人的口中撬出東西,真是難上加難,所以她只能另想辦法。而次日清晨,關於皇后由於水土不服臥病在榻的消息便傳了出去。春深時節,煙雨朦朧,幾道人影離了鎮江城,走了不久便在長亭休息。斗笠下,桂枝和蔡奚琳以及雲娟的神色顯得意興闌珊。這幾人在城外亭內坐着,默不出聲,只聽得蟲鳴一聲緊似一聲,好不讓人心煩。突然,遠處傳來急匆匆的聲音:“下官來遲了!”桂枝仔細一聽,原來是向北的聲音,臉露喜色,一行人都朝聲音來處探望,果見霍弘與向北二人頂着斗笠黑袍急急忙忙地跑過來,雲娟趕忙迎了上去,跳到向北身上,大喊:“向叔叔。”向北笑吟吟地拎着她的手,走到衆人面前,喘着粗氣說:“我還怕趕不上,消息已經放出去了,估計這會兒那些傢伙都在驛館外面跪着呢,不過我都安排好了,皇后娘娘有旨,誰都不許進去,所以他們不知道咱們行蹤。”目光一轉,他看向雲娟道:“不過這丫頭真要跟着我們嗎?”蔡奚琳揉着小云娟的腦袋,笑道:“娘娘說無礙,便讓我帶她出來了。”向北瞭然,裝作擦汗低頭笑而不語。桂枝起身說道:“行了行了,都辦正事吧!”蔡奚琳遞給向北一塊方巾,說:“你快擦擦汗,休息一下,等一會兒我們就要啓程了。”向北接過方巾,眼睛卻一直盯着桂枝,自從桂枝進宮後,他已經許久沒有像今日這般與桂枝接近了,年少時的過往歷歷在目,一時間似有千言萬語卻也在心中沒法道出。桂枝卻躲開向北的眼睛,徑自到一旁對衆人說:“人也齊了,此番離開潤州府,是爲了下訪各縣,視察民情,一路上你們稱我爲夫人即可,不要暴露,我們到這須得查明真相,一直待在鎮江府,怕是永遠也不知道此方百姓在遭什麼罪,受什麼苦。”向北發現桂枝眼中帶着淡淡的哀愁,嘆氣之餘,突然聽見人聲馬嘶,只見一小隊第九回忠臣慘遭強人手,以身犯險求清白染人馬徑直往長亭奔來,後面還有人擡着一頂轎子。騎馬的人到了,爲首的是一中年男子,他見着幾人便大喊道:“前方莫攔路!”向北脾氣來了,要知道對方頂撞的可是當今皇后,但他也只是眉頭一橫,手握在刀把處,大聲道:“吵鬧個甚?本將軍今日便攔你這路又如何?”見狀,騎馬那人一怔,仔細打量一番向北,頓覺非同凡人,是以趕緊下馬,回馬車旁與隨行等人細語幾聲。片刻後那人一改臉色,踱步至前,拱手道:“諸位莫非是剛從潤州府出來的大人?”桂枝一行人很是吃驚,不過他們剛商量好不暴露真實身份,是以只能點頭。
“有何事?”向北身披甲冑上前攔住。下一刻,後方那乘轎子到了眼前,只見還沒落穩,又一男人掀了簾子下來,老遠便一拱手,唸叨:“終於見着上官了,於大人總算肯助我了,在下張豐年,鄰縣縣令。”聞言桂枝微微頷首,示意向北迴話。後者瞭然,便道:“原來如此,張大人行色匆匆,不知所爲何事?”張大人面有尷尬之色,略一沉吟,道:“於大人莫非沒告知各位?也罷,大人,下官有個不情之請,且容我慢慢道來。”城外有驛館酒肆,張大人設了宴席,一行人坐了下來。原來,張大人有一樁事,已經連續數月上書鎮江府,但無迴音。今日湊巧他前來,遇見這一行人站在城外,誤認爲是於從冶給他安排的人。剛一落座,張豐年娓娓道來,衆人這才明瞭,原來張大人的母家表兄,也是同門師兄,名喚紀一清,兩年前奉聖命調往鄰縣安陽賑災,誰知水路上出了一夥盜賊將糧草燒盡掠光,更主要的是,這幫人到如今也沒有抓捕到案。紀大人爲人過於耿直,不懂圓通,得罪了不少有權勢的人,這些人蔘了紀大人一本,中書省令紀大人三個月查清此事,否則就以失職論處上報官家。可憐紀大人兩年來夙興夜寐,安陽城政通人和、百廢俱興,如今卻要被治罪,讓人如何不爲之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