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州府衙到了。禮樂起,來人見禮,相迎官員皆衣飾鮮明,十分華貴。桂枝平靜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繁瑣的程序,只是在衆人叩首時,微微頷首示意。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這不掩精緻的建築上,這座龐大的城池,已經不知道在這片土地上矗立了多少個年頭,經歷了多少風吹雨打,巨大青石的外緣已經有些風化,卻依然頑強地保持着堅硬。可外城那些破舊的房屋,又有多少年不曾修繕?桂枝有些感慨,感覺有些莫名的滄桑。若這些官員不曾壓榨過百姓,又何來這麼多錢銀將這區區一府衙建設得如同宮殿一般?然而這只是府衙外,進入其內更是猶如小大內一般,修繕了數座殿宇。隨行衆人皆沉默了下來,桂枝身邊除了蔡奚琳與霍弘外,其餘人皆要在府衙外等候。一羣人就這麼被簇擁着走了進去,不知道走了多久,行過長廊,路過廊畔流水,漸向上去,終於來到了正殿。殿前侍衛凜然而立,神色堅毅,或是上過戰場的兵士。厚重的門外,有侍從正半佝着身子等候。衆人放輕腳步來到殿前,侍從睜開雙眼,恭敬地道:“皇后娘娘到!”他的聲音並不響亮,而他身後那兩扇木門卻緩緩地應聲而開,向來客們展露出了這鎮江潤州府權力中心的真正面目。正殿極爲寬宏,內部的空間極大,上方的重檐之間全數是昂貴至極的玻璃所作,所以天光毫無遮掩地透入其中,將堂中常有的陰森味道全數吹散,一片清明涼爽。宮殿的兩方是不知道什麼材質做成的圓柱,以爲支撐。這還能稱之爲“衙門”嗎?縱使稱它爲王府也毫不爲過了!圓柱之後是層層紗縵,後方隱有人影微晃,不知道是侍女還是小廝。入得殿來,最先映入衆人眼簾,讓他們記憶深刻的,便是門前那條長長的直道,直道兩側竟然是兩池清水!腳下的直道鋪着華美的毯子,腳掌落在上面的感覺,異常軟柔。一旁蔡奚琳看着眼前這幕,不禁在心中嘆道:“這樣奢華的宮殿,倒像是個王府,卻不知這於氏一族在這潤州城究竟有多厚的家底?”桂枝默默不言,只踱步入內。正前方的牌匾上,乃是“廉政清明”四字,嶄新,新得像是剛剛打好裝上的一般。而殿內此時左右分班肅列,各有四人,皆身着官服,而最前端的一位則是武將打扮,看他這副甲冑上尚有泥漬,倒是容易令人與澇災聯想起來。“臣等急於治理澇災,疏忽了鳳駕,懇請皇后娘娘恕罪!”他帶頭跪下,其餘衆官員這才跪拜。見狀,桂枝輕笑一聲上前,點手示意道:“治洪乃當務之急,何談罪過?卿且平身說話吧!”“臣等謝過皇后娘娘!”那人緩緩起身,瞧他歲數不過四五十,身體還算硬朗,身上甲冑佈滿污泥,就連臉上也有些髒兮兮的。桂枝在衆人的簇擁下笑着來在堂前,她淡淡地問道:“卿便是朱大人口中的於大人吧?看樣子傳言不虛,於大人果然心繫百姓,甘做馬首!”“蒙百姓愛戴,於某何德何能!澇災久久不治,微臣心有慚愧!”於從冶苦笑一番,讓開道路禮拜桂枝上座。“此番皇后娘娘蒞臨,這潤州府便全權聽從娘娘,治水一事,吾等定當全力以赴,謹遵皇后娘娘旨意行事!”聞言,桂枝看了兩眼那高高在上的主位,卻是笑了笑,着一旁人取來一張小凳。“於大人在潤州城德高望重,有口皆碑,本宮此番前來,於大人仍爲首臣,諸事由於大人籌謀。諸位且議事吧,不必再拘束。”說完,她端莊坐下,霍弘與蔡奚琳則是一左一右站在兩邊。衆人沉吟片刻,目光給到於從冶,後者恭敬地說道:“臣等遵旨,既如此,各位大人便聽皇后娘娘的,且入座吧。”一行人拱手施禮後各自落座,卻見於從冶坐下後,先是嘆了口氣,緊接着說道:“今日本官率親兵下東城,田地裡受澇災而損失的糧食至少十萬石,若非皇后娘娘押了糧草來,想必潤州今年將面臨天災人禍,餓死無數百姓吶!”說到這,他先是朝着桂枝深施一禮。見狀,桂枝輕笑一聲,不作回答。“然抗澇不在此一日,乃需長治久安之策,方能解憂。當下本官建議各位大人先捐款,然後再由城中鄉紳商賈出錢銀,衆籌規劃,這潤州城內城外,修建水壩,以絕後患,諸位以爲如何?”桂枝看向其餘官員,他們各自觀望,但也都在點頭,似乎均願意出錢出力。只是桂枝仍笑而不語。“既如此,那今日起便張貼布告,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出力,家中若有青壯年不曾缺胳膊少腿的,都要參與其中。”說完這些,於從冶望向桂枝,欠身道:“皇后娘娘,您初來潤州,便先安歇,治水非一兩日之事,還需從長計議!”桂枝微微頷首,應下。緊接着,他又說了些關於修繕水壩的具體事宜,將澇災說得微乎其微,似乎很輕而易舉就能處理一般。
但桂枝始終沒有插話,直到最後快退堂時,對方這纔再度詢問。只見那於從冶謹慎地問道:“皇后娘娘,不知您還有何事吩咐?”桂枝笑着起身,道:“見各位大人都對此次水災如此上心,本宮甚是欣慰,只是此事應加快進度,趕在播種的最好時節前處理好,否則年末秋收時,將顆粒無收。待功成,本宮必有重賞。”衆人紛紛躬身,感恩皇后聖明。隨後桂枝又在於從冶的陪同下觀賞了一番潤州府全貌,直到傍晚,她們這才離開府衙,回到驛館。當然,於從冶那邊也給皇后娘娘備好了上房,可桂枝卻沒有住。天剛剛黑下不久,一行人便被送了回來。站到屋內,桂枝坐在桌邊沉思,一旁的蔡奚琳卻是沏好茶後嘟囔道:“這樣一瞧這澇災也不過如此啊,簡簡單單幾日便可解決,爲何還要皇后您親自來這一遭?”桂枝也說不上來,但從今天潤州府內那於從冶談論的三件事來看,治理澇災並不容易,而且當下水災之患,尚未明朗,似乎另有隱情,她甚至不曉得那澇災出自何處。片刻後,她是苦笑出聲,話中別有意味地道:“若真是如此簡單便好了!恐怕這潤州的水不淺。”“奴婢不懂。”蔡奚琳聳肩站到一旁。與此同時,向北將門推開,笑呵呵地道:“桂……皇后娘娘,快看,這女娃洗乾淨再看,與您當年初入臨安時還真有幾分相似。”話音剛落,衆人視線轉移到小丫頭雲娟身上,確實如此,相似的程度即便是有些眼花的霍弘也看出來了。“神韻真是像了七八分!”霍弘自然最有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