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真正的屠夫,或者一個真正的殺人狂魔來說,人們的吶喊和謾罵非但不會影響他們的心情,反而會更加激發他們的野性。
但對於我這樣一個自認尚且良知未泯的人來說,那些人們無辜的眼神和淒厲,無疑戳中了我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只是因爲我的一句命令,他們就失去了生命,他們本不該如此的。
我是如何的自責,以至於,當有人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都不曾留意。
所以,當一陣寒光掠過我的眼簾,一陣寒氣快逼近我的面門的時候,我才恍然醒悟。當我本能的想要避開,一把尖利的匕首已經劃破了我的衣服,劃拉出撕扯的聲音。
“幹什麼,你找死啊。”我連着後退了幾步,等我驚魂未定的緩過神來,一直守在我身後不遠處的,張春寶這幾天刻意爲我安排的保鏢段玉山,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試圖偷襲我的人按倒在地。
“大人,你沒事吧。”張春寶和幾個士兵緊張的圍過來。
刺客手中的匕首已經被奪去,而且他的面門被段玉山的突然幾拳,已經砸暈了過去。
我看着胸前被劃開的衣服,以及領口處若隱若現的幾絲血絲,心有餘悸地說:“好了,沒事了,只是一點皮肉傷,你們去忙你們的吧。”
陳紅霞剛纔在船艙裡做什麼,這裡聽到了也緊張的跑上來,責備着年輕的段玉山:“讓你保護好大人,你幹什麼去了,又開小差了是不是。”
段玉山將刺客捆得結結實實的扔在一旁,象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低着頭一聲不吭的任憑陳紅霞的數落。
“好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玉山的事的。”看着段玉山幾乎要哭的樣子,我也於心不忍了,連忙打斷了陳紅霞。
“大人,你別說了,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失職了,你放心,我知道我該怎麼做的。”沒想到,我原本想安慰的話讓不過才十八九歲,還是個大孩子的段玉山顯得更難受了。想要忍住,還是忍不住流下了幾滴委屈的眼淚。
可緊接着,更讓我吃驚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段玉山胡亂的擦了把眼淚,突然蹬蹬的就往船邊跑去。
“你要幹什麼。”我本能的伸出手去,沒想到,沒抓住段玉山,我原本只剩下右袖的衣服,這下左袖也被帶了出去,我變成上身赤裸,光着上身了。
只聽卟通一聲,段玉山就一氣之下,就跳下了海中。
“快,快救人。”雖然氣惱這個大男孩如此受不得委屈,才這麼丁點大的事情就要尋死尋活,我還是本能的喚人趕快救人。
“救什麼救,他死了也是自找的。”張春寶恨恨的罵道,可是被我的眼睛一瞪,立即老老實實的安排人救人去了。
段
玉山很快被救了上來,趴在甲板上大口大口的吐着水,可我仍忍不住氣。我爲了培養他們,可是花費了多大的代價,他們就這樣尋死尋活的,對得起我麼。
“你也是個男人了,才說了這麼幾句,你就受得了了,以後要是遇到更大的事,怎麼得了。你說,你要是真的沒了,你怎麼對得起你的父母,怎麼對得起我們大家。”我忍不住的破口大罵。
“大人,是我不對,是我錯了,可我真的不怪您罵了我。別說你罵我,你就打我我也受得了。”段玉山喘過氣來,解釋道,可是轉頭瞄了眼凶神惡煞的張春寶,又裝作疲倦的樣子,飛快的眯上了眼。
“你說,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和他們說了什麼?”小戰士的失常,讓我感到了蹊蹺,我逼視着張春寶。
“沒…真的沒什麼。”
“是不是人傢什麼事情得罪你了,你打算公報私仇?”我繼續追問。
“真的不是這樣,”張春寶的臉脹得通紅,“我不過是交待他們了,要他們好生保衛好大人您的安全,要是他們失職了,便讓他們提頭來見。我也就隨便說說,沒想到這傢伙這麼死心眼,真的就當真了。”
“我這不是沒事嗎,幹嘛還要這樣自責。”我稍緩了口氣,雖然內心感到些許的感動,嘴上卻是繼續生硬地說,“以後記得要用心做事了,再不能粗心大意了。”
“大人,你放心,以後要是再讓您有什麼閃失,我張春寶提我自己的人頭見您。”我是安慰小玉山,你張春寶激動什麼。我不解的看着他,卻見他更爲動情地說,“大人,我張春寶的一條命算不了什麼。但大人您可千萬不能有什麼事情,你知道,你要有什麼事了,大洋府的那幾萬百姓,可不知道以後要靠誰了。”
“快不要這樣說,那裡不是有杜大人嗎,”我沒想到,在這個粗野而暴躁的漢子眼裡,我會是如此的重要。雖然他的用心是好的,可咱也不喜歡個人崇拜不是。
“哼,那個老匹夫,纔不是個好東西。現在是大人在,要是大人不在了,誰知道他會出什麼妖娥子。”張春寶不屑的哼道。看着我怒視着他,又緊張的看了看周圍道,“大人,放心,這裡都是我們信得過的人,不怕他們會傳話給姓杜的,我只是提醒您要提防着姓杜的,真的不是壞心。”
“好了,我知道你的好心了,以後這種話,不要再說了,說了讓杜大人寒心的。”雖然心中也有疑惑,但如今之計,卻是萬不能有內亂的。對於杜永和,我只能採取信任的態度。
一陣涼風吹來,赤裸着上身的我感到些了涼意,小跑着去接陳紅霞拿出來的外衣,胸前的掛墜在陽光下一閃一閃。
可我馬上又嚇了一跳,船尾上,幾個老頭正圍在船尾不知
道發着什麼呆,突然一個有些乾瘦的老頭就象發瘋一般似的向我衝來。
“幹什麼,你想幹什麼,你不想活了麼?”他還離着我十幾步開外呢,就被張春寶和已經回過神來的段玉山一左一右夾住了。
“我…我不是刺客啊。我只是想問問大人脖子上的東西。”老頭被夾得生疼,仍頑強的叫喊着。
“大人脖子上的玉飾,關你什麼事情。”張春寶不耐煩的吼道。“剛纔那個已經被我殺了,你不怕死了麼。”
我心中一愣,脖子上這個玉石,可是長平公主親手給我掛上去的。本來作爲男人,我是十分不喜歡這種掛飾的,可她說要憑這個作爲憑證,同避居南京的老船工接上頭,好吧,看在那些圖紙的份上,我只好帶上了。可這位老頭居然認出了這個掛件,莫非他跟那個老船工有關係?
“放開他,”我緩緩踱過去,朝張春寶擺了擺手,張春寶愣了一下,看着我堅決的樣子,鬆開了架着老頭的手,我和顏悅色的望着老頭,“老人家,莫非你認識這個玉飾?”
“這個玉飾,老頭我這裡也有一件。”老頭子哆嗦的從自己的脖子也解下一件,我接過來一看,果然,和我脖子上的一模一樣。
“快說,你的是怎麼來的?”我激動的問道。
“你是大明還是大清的人?”老頭小心的看了一眼我的短髮,不放心的問。
“我?我不是大明,也不是大清的人。哦,不對,我是長平公主的附馬,也算是大明的人吧。”我想了想說。
“長平公主,長平公主,這就對了,這就對了。”老者喃喃道,花白的鬍子在風中一顫一顫的,“這個玉飾是先帝賜給老頭子的,說是雖然我大明內憂外患,但先帝相信,總有一天,他會重複成祖的偉績,讓我大明的船隊再次翱遊四海的。所以,特意將這麼個玉件交給了老頭子我,讓我將前幾朝各式寶船的圖紙都收集攏了,就等着我大明昌興的一天,先帝答應老頭子我,要讓這些大寶船再次出航。可是沒想到,先帝沒有達成自己的遺願,自己卻先走了。我大明,只怕再也沒有機會了。”想起往事,老頭子的眼神變得迷離起來。
“你是說,圖紙,寶船的圖紙都在你手中?”我情不自禁的按住了老頭的手。
“大人能不能把你脖子上的玉飾,也讓老頭子我看一看。”老頭子沒有接我的話,反問我道。
“好,給你看,就給你看。”我手忙腳亂的取下玉飾,雙手遞了上去,急切地說,“你看看,是一樣的嗎?”
老頭瞪着有些昏濁的雙眼,仔細的辯認了一下,突然失神的喃喃道,“是這個,就是這個了,先帝,是你又來了,是你又要來幫我馮德敬實現再造大寶船的願望來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