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車身上刻着四個大字:不入輪迴。

“不入輪迴,哈,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朕,不不不,我總算找到你們了。”卞知秋嘚瑟道:“不入輪迴!”

無際的黑暗連回聲都沒有,卞知秋果然是腿殘加腦殘,剛剛的“黑影”們不都出去找他了,還有誰會回答他。正自嘲時,想起包袱仍落在柴堆後面,出於懶,卞知秋直接捲起袖口跪趴在柴堆外吃力尋那包袱,終於抓到了軟綿綿的一角,只是摸上去黏糊糊的,許是沾了塵土混上雪水揉搓後導致的。於是更加賣力地去拽出更多柔軟觸感,入眼的那一瞬間沒有在意,直接掛在背上,有些吊兒郎當。微微月色不知不覺隱去了,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卞知秋縮了縮胳膊,覺得體溫在不斷下降:“真是年齡大了不中用。”邊嘀咕邊搓手,眼前的馬車時隱時現,卞知秋也懶得爬進去。就靠在柴堆上慵懶望着這條巷子。大概是在黑暗中待久了,周圍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酒肆的燈籠早已熄滅,在風中搖曳着。青石路兩旁的攤位也已空蕩,只有無盡的巷子通向地獄。冷風捲起枯葉,不時打在卞知秋臉上。

“皇上,皇上?”隱約覺着有人在喚醒自己,卞知秋極不情願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正是那“黑影”。此刻用難以捉摸的眼神望着自己,全然找不到一絲情緒。卞知秋撓撓頭:“待朕醒來之時務必到達南國。”說罷便沉沉睡去。恍惚中自己被擡上馬車,聽着流蘇帷幔被揭開而發出“沙沙”聲,頓時刺鼻的檀香味鋪天蓋地蔓延開來。卞知秋猛地轉醒,微微皺眉,隨即閉上眼睛,任由“黑影”擺佈。

馬車內只有卞知秋一個人,其餘四人全在外駕車。

“不入輪迴?”卞知秋問了一聲。

車外四人皆道:“不死人是也。”

聽着這熟悉的暗號,卞知秋稍稍安心。只顧睏意沒有即使辨別這些人的身份,是自己魯莽。轉念一想,看似普通的事也許並沒有那麼簡單。卞知秋梳理了下思緒:

暗號是正確的,這大半夜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估計除了石安,刑公子,也只有這四個人了。馬車沒什麼可以造假的,最多是從哪兒隨便弄來臨時應付的。可總感覺不對勁,到底是哪裡不對勁?而卞知秋更沒有料到的是,此時他正踏向陰陽輪迴不歸路。

一直覺着身子有些沉重,起先是覺得這雪天加上腿上的追清劍導致的。可馬車行駛了這麼久,即使腿冰冷,其他部位也應該有所好轉。卞知秋試着挪動手指,但這冰冷感覺漸漸變成了麻木,連拳頭都握不緊,嘴微微張着,難以合攏,竟是覺得呼吸開始困難。只有嗅覺和聽覺仍是好的,品味這着這檀香的同時,卞知秋終於開始高度警惕:

“這四個人有問題。”

可問題出在哪兒,難道是趁着自己睡着時下了藥?很有這種可能,只怪自己大意了。卞知秋狠狠埋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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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或者,在擡自己上馬車的時候,那時候在自己身上動了手腳?還是,這馬車裡有什麼不乾淨的。靜靜望着這馬車裡的擺設:紫色流蘇帷幔彼此起伏,自己躺在軟墊上,頭上垂下的是香包。靠近窗戶的地方安置了一個小香爐,檀香嫋嫋升起。一切都看似那麼平常,卞知秋卻突然望向那個香爐。鏤空的外表下,裝載了怎樣的骯髒。

“檀香被做了手腳!”卞知秋猛地醒悟。是啊,檀香裡摻了其他香料,所以得用更濃的提純檀香來掩蓋氣息。卞知自嘲整日浸在檀香裡的人,居然辨不出這其中的真僞。現下,若這些人是來劫持自己的,那自己大抵是沒有反抗的餘力。知道是怎麼被下手的又能怎麼辦,只好先假裝不知道了,走一步算一步。

不曉過了多久,卞知秋仍是沒有恢復正常。正當暗自懊悔時,流蘇帷幔被揭開,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卞知秋反射性地閉上眼睛,明黃色的陽光在眼皮外跳動,只聽一人道:

“不知皇上這一覺睡得可還安穩?”正是爲首的那名“黑影”現下背對着陽光,穿着一覽無遺。黑色風衣下,一塊價值不菲溫潤玉佩隨着馬車顛簸左右搖動。腰間玉帶上繡了幾朵小花,只是繡花人手藝比較笨拙。“胡亂看些什麼!”那“黑影”突然厲色道:“木夏國國君也不過如此草包,既是日日夜夜不離的香都分辨不出,活該被擒。”

“哼,一代君主都敢劫持,也真是夠大膽的。說吧,你們想要什麼?封官加爵,良田豪宅,還是美女姬妾,朕賜給你們就是了。”卞知秋盡力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微微發抖的手及時被動盪車廂帶來的振動消磨掉。像掩蓋那氣味一樣掩蓋自己這時的慌張。

“你真以爲自己能平安去南國或是再回去麼?”“黑影的聲音充滿磁性與挑釁,“看你可憐,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我就實話說了吧,這天下現在已經不是你的了,過不了多少時日,攝政王也會下臺,又一場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兄弟反目的好戲要上演了。不對,我說錯了,斷袖皇帝,又怎麼會喜歡女人呢?那皇后看來未滿二十就得流落街頭,以後屍骨未寒時是否還盼你回去看她一眼?”“黑影的話十分有殺傷力,至少卞知秋嘴角又開始溢血,而眼前人望此現象,更加嘚瑟了:“可別這麼輕易就死掉,否則太過蹊蹺了,我們幾個可不好交差。”“黑影”掰起右手手指算了算時間,“皇帝啊,你還有什麼遺言麼,黃泉路上可得好好看着,鄙人會將皇上的話帶給新帝。登基大典上,新帝會好好地將“先帝”的話仔仔細細篩選了再昭告天下。皇上可滿意?”“黑影”勾起嘴角,只是蒙在了厚厚面紗下看不見。轉身揭開帷幔,刺眼的光再次照射到卞知秋臉上,然而他已經說不出話了。無論是麻痹了舌頭還是麻痹了心,他此刻處於昏昏欲死的狀態,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