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

袁城一直到深夜纔回來。

朗白還沒有睡,坐在牀邊上就着一盞暈黃的檯燈看書。袁城走過去,輕輕坐在牀邊上:“怎麼還沒睡,害怕?”

朗白放下書,搖搖頭:“剛纔大哥來過了。”

“他來幹什麼?”

“……”朗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嘆了口氣,說:“爸爸,我想還是放過王家棟吧。等他醒過來了,就通知王家把他給接回去,以後大家見面了也好做人。再說反正也沒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他頓了頓,浮出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就好像在大馬路上被人家養的名貴狗咬了一口,踢一腳也就算了,還能真的揮刀把狗殺了嗎?”

袁城久久的凝視着他,“你真的這麼認爲?”

朗白點點頭。

“袁騅沒在你面前施加壓力?”

“大哥比我成熟。”

袁城抽出一根菸,點燃深深抽了一口,又緩緩的噴出煙霧。他這個在房間裡抽菸的壞習慣朗白早已適應,他甚至都不再抗拒二手菸的味道——雖然袁城平時並不經常這樣做。

“既然你真的這麼認爲,那就按你的想法去處理吧。”袁城揉揉他的頭髮,“很晚了,早點睡。”

朗白點點頭,關上燈,滑進被子裡,閉上了眼睛。

袁城並沒有離開房間,他甚至還保持着原來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的坐在牀邊上。

菸頭一點一點燃燒殆盡,暗紅色的光點在黑暗中漸漸泯滅。房間裡一片漆黑,只有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灑下微弱的明滅,袁城線條堅硬的側臉在這樣的陰影中,格外晦暗不清。

朗白的呼吸很不勻稱,聽起來他睡得並不安穩。人越早慧就越容易早夭,就像花盛開的時候越穠豔,就凋零得越迅速。有時候你根本來不及去仔細的看它,你只記得它曾經多麼豔麗懾人,但是轉眼它就死亡了,連一點點香氣都不給你留下。你只能在腦海中保留那曾經驚豔的概念,而那美麗到底是怎樣一個具體的模樣,你是已經完全無法描述出來了。

袁城把菸頭隨手扔到牀頭櫃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間。過一會兒他走回來,手裡拿着一支針劑。

朗白似乎被腳步聲驚了一下,翻了個身,但是還沒有醒。袁城抓住他手腕,半跪在牀頭,輕輕把那支針劑打進他手腕靜脈裡去。

刺痛瞬間就被麻醉感消弭掉了,大概過了幾分鐘,朗白的呼吸漸漸均勻而低沉起來,他已經陷入了藥物輔助下平靜的深眠。

袁城知道自己應該現在就離開,但是他仍然半跪在那裡,完全無法移動。

爲什麼這是我的兒子呢……他想。

我這樣疼他,愛他,照顧他;爲此付出心血,付出感情,付出時間;哪怕是他是個石頭做的人,這麼多年下來都應該屬於我了。

袁城閉上眼睛,有一個聲音在心裡質問他:是呀,他是你的兒子,難道這不是屬於你了嗎?你是他的父親,是他的一切,是他的世界呀。他不是已經完全的屬於你了嗎,你還要求什麼呢?

……

我還要求什麼呢?

袁城深深的吸了口氣。

朦朧的月光暈染在朗白平靜的睡臉上。他眼睛生的很漂亮,眼睫長而疏朗,一根根彎曲分明,投下一片沉靜的陰影。眼梢有些飛白的感覺,淡淡的向鬢角上斜飛,如果他從側面這樣看別人,應該是非常嫵媚甚至是勾人的吧。

他會用這樣的眼光去看別人嗎?

——在並不久遠的將來,去看一個同樣美麗的女孩子,並且全心全意的愛上她?

被他這樣看着的人,也一定會不由自主的愛上他吧。

袁城的呼吸粗重起來。朗白沉睡的臉在月光下顯得那樣平靜甚至無辜,薄薄的、嫣紅的脣微微張開着,似乎不論做了什麼他都完全不會醒過來一樣。

袁城着了魔一樣俯下身,抓住了朗白一隻手腕,在細嫩的皮膚上摩挲着。男人粗糙的指腹在小臂肌膚上留下一道紅痕,那細膩而光滑的觸感似乎刺激了袁城更迷醉的慾望,他低下頭,親吻着朗白的眉心和臉頰。

他的整個上半身幾乎都壓在了朗白身上,少年純淨的身體在暗夜裡縈繞着某種不知名的芬芳。男人能感覺到自己下身堅硬到疼痛的地步,終於他認輸一般低低的嘆了口氣,吻住了少年的脣。

父子之間絕對不應該出現的,帶着激烈情|欲和強佔欲的吻。脣舌激烈的侵犯和糾纏,吮吸時甜膩的水聲,一切都被迫強加於少年身上,禁忌而刺激得讓人慾罷不能。

——我這樣喜歡他,這樣寵愛他,我照顧了他九年,爲什麼他不能屬於我呢?

爲什麼他不能更加徹底的,完完全全只屬於我一個人呢?

男人緊緊捏住少年尖細的下巴,用力大到幾乎把口腔完全板開。帶着菸草味的舌頭在少年口腔裡肆意掃蕩,甚至在分開的時候都帶出一絲淫|靡的唾液。

朗白躺在牀上,被子落下去一半,露出纖秀白皙的肩膀。被蹂躪過的脣有些紅腫,手腕留下了清晰的掌印,這個樣子看起來非常容易讓人喪失理智而變得瘋狂。

但是這些痕跡也許明天早上就會消失,他什麼都不會知道。

袁城粗重的喘息着。他還想要更多,想要得更加徹底。慾望衝擊着他的大腦,他眼底血絲密佈,看起來頗爲恐怖。他就這樣盯着自己熟睡的小兒子,那一刻袁城的眼神像個獸類多過於像個人。但是最終,他強迫自己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倒退着,慢慢走出房間。

下|身的慾望還脹痛不已,猙獰而隱秘的提醒着他自己曾經做過什麼。袁城靠在門外的牆壁上,一動不動的盯着黑暗的空氣。

……爲什麼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產生這種……混雜着暴虐和情|欲的慾望?

甚至忍不住想得到他,弄壞他,甚至毀掉他?

袁城手指深深插|進自己的頭髮裡,把臉埋在掌中,看不清表情。是的,他曾經這樣得到過很多人,不論多美麗多可愛的形形色|色的男女,只要他想得到,他就總有辦法弄到手。更多時候他甚至不用自己開口,那些人會自己撲過來,或者是被別人送到他的牀上。

他曾經以爲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爲這樣的事情煩心,也更不會被什麼人的存在所影響。太容易得到的,得到之後也很容易就忘了。

然而直到在他生命中的某一天,他不知不覺的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產生了這種慾望——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是錯的。

這個世界上還就真的有這樣一個人,讓他隱秘而瘋狂的思慕着,強烈而衝動的渴望着,卻註定了要一生一世,求而不得。

(2)

袁騅一夜沒睡,第二天早上天剛矇矇亮的時候,齊夏國突然衝進來找他:“太子爺,快醒醒,袁先生找你!”

袁騅猛地坐起身,就着傭人的手急急忙忙穿上衣服。齊夏國忍不住跟在他後邊問:“主宅那邊我們的人說,袁先生一早就莫名其妙的發火,是不是您昨天……”

“我昨天去找朗白了。”袁騅一邊出門一邊頭也不回的說。

“您去找白少?”

“嗯,說王家棟的事情。”

“您請他手下留情?他……他可能呢嗎他?!”

“不可能也得試試,”袁騅一邊系西裝外套釦子一邊坐進車裡,“總不能眼睜睜看着王家棟去死,不然我那舅舅要吃了我。”

主宅在霧靄中顯得有些模糊。一些傭人沉默的在花園裡打掃着,清掃落花的掃帚發出單調的沙沙聲。天氣十分陰霾並且潮溼,不知道是不是太悶的關係,袁騅走進大廳的時候,背上已經出了一層密密的冷汗。

看到袁城的時候他有點驚訝。袁城在所有人面前都一向是絕對權威,永遠嚴苛甚至有些不近人情,連發怒都是冷冷的,讓人窒息的。袁騅從來沒見過他這麼……這麼焦躁過。

他坐在書房裡抽菸,衣袖捲到手肘上,露出肌肉結實的古銅色手臂;似乎一晚上都沒有睡,眼底血絲密佈,神色瀰漫着不加掩飾的煩躁和惱火。這樣的精神狀態讓袁騅相信現在父親掀桌子拍槍都有可能,說不定他馬上就會轟了自己。

袁騅往後退了半步:“父親,我來了。”

袁城冷笑一聲,“知道我找你幹什麼嗎?”

“……王、王家棟?”

“你那個好表哥,昨天在你院子裡喝了酒,差點趁醉強|暴了你弟弟。朗白拿刀捅了他一下,現在他躺在我們家醫院裡,經過一晚上的搶救,據說已經快醒了。”

袁騅僵硬的笑笑:“是、是嗎?”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太好了”還是應該說“真不幸”——畢竟之前他一直以爲朗白會叫人在手術中做手腳,讓王家棟乾脆死在手術檯上。

“你覺得,現在我們應該拿王家棟怎麼辦?”袁城盯着大兒子,在嫋嫋的煙霧中他的眼神讓人毛骨悚然,“如果是朗白的表兄差點趁醉強|暴了你,你會拿他怎麼辦?”

“……”袁騅腳軟了一下,“父親,問題是我不會讓人產生這方面的聯想吧!”

“閉嘴!”袁城厲聲喝道:“我問你話呢!”

袁騅立刻跪了下去:“對不起父親!我不該把王家棟那傢伙招家裡來喝酒!我不該讓這種荒唐的事情在家裡發生!我知道錯了父親!”

“我沒問你知不知道錯,”袁城冷冷地道,“你知道錯也好,你不知道錯也好,都不影響現在已經造成的事實結果。王家棟馬上就要醒了,殺也好放也好,我想聽聽你這個表弟的意見。是殺是放還是手下留情,我都想聽聽你對這件事情的看法。”

袁騅冷汗涔涔的想,難道父親已經知道自己昨晚去找過朗白了?

不對啊,如果他知道了,那麼朗白是怎麼對父親說的?他有沒有要求父親放過王家棟?

如果他要求了,那麼按照父親的個性,雖然惱火,但是絕對不會再對王家棟下殺手。最多教訓一頓給點苦頭吃吃,然後一定會讓王家來人把他給接回去。畢竟朗白是個男孩子,如果他是袁家的小姐,那麼事情根本沒有他插嘴的餘地,袁城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就把王家棟給活宰了。

現在看袁城的態度,難道朗白還沒來得及跟父親求情?

袁騅沒有起來,就着跪地的姿勢向前進了一步,低聲說:“父親,如果我不止這一個表兄,或者王家不止這一個兒子,那我現在就拿槍去崩了王家棟,絕對沒二話!但是您想想啊,王家就這麼一個繼承人,阿白要是真的宰了他,到時候王家會怎麼說?傳到外邊去別人怎麼說?說我們家爲了一個義子而斷絕了王家的香火嗎?——還是說您帶在身邊養大的義子長得太好太漂亮?!”

最後一句話音未落,袁城把槍往桌子上一砸,啪的一聲巨響,手槍反彈起來狠狠擦過袁騅的臉,當即把他打得一個踉蹌,緊接着臉頰一陣劇烈的疼痛,火辣辣的液體從嘴角流出來,似乎有兩顆牙被活生生打斷了。

袁騅還沒從眩暈中回過神來,就覺得自己似乎懸了空,好不容易他纔看清楚眼前的東西,原來他被盛怒之下的袁城硬生生從地上拎了起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袁城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彷彿從牙縫裡逼出來,“朗白是我親生兒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袁騅覺得自己的脖子快要被父親掐斷了,“我是說……這樣說出去……對朗白他自己……也不好……”

袁城一鬆手,重重的把袁騅扔到一邊。

袁騅伏在地上狂咳,只覺得滿嘴是血,背上冷汗涔涔。

他知道在這個時候招惹父親非常危險,但是他沒有更好的辦法。王家棟是他表兄,是他以後穩固自己地位的最大助力。如果他能順順利利在父親百年之後繼承袁家的話那還好,如果到那時朗白長大了,擁有自己的勢力了,開始要跟他爭奪袁家了,那麼王家棟就是他最大的、最有力的盟友。

畢竟他袁騅的母親是名門閨秀,外公是一方巨擎。這個優勢朗白一輩子也趕不上。

如果王家棟因爲朗白而被殺了,袁騅不僅僅會失去這個重要的盟友,也許王家會就此跟他翻臉也說不定。

是的,朗白是他弟弟,他們是有血緣的。但是在袁家血緣代表什麼?袁城的父親死於兄弟之手,袁城即位時殺了他的兩個叔叔,袁騅和朗白之間據說還有個孩子,八歲大的時候就被人殺了,死的時候朗白還在場。袁家做的是軍火,最暴利最有權勢的行業,袁家人的血緣不代表親情,更多時候代表的是權力、背叛、以及殺戮。

“我可以放過王家棟。”袁城居高臨下的站在大兒子面前,冷冷地道,“只要朗白自己願意,我可以讓人把王家棟送回去。”

袁騅深深低下頭,“謝、謝謝父親。”

“但是,不是因爲怕別人說我身邊養了個漂亮的義子,也不是因爲怕人猜測朗白的身份。”袁城頓了頓,語氣變得極度森冷,“——是因爲你有本事,你把你弟弟給說動了,這是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情。”

袁騅終於知道朗白到底是求了這個情。

但是求情歸求情,這個情面是爲王家棟而求的,不是爲他袁騅而求的。袁騅知道自己以後在父親面前必須格外的小心,因爲袁城已經對他起了提防之心,在父親眼裡他不僅僅是兒子,也是王家的外孫。

這份提防之心,在一個家族的掌門以及太子之間,是非常致命的隱患。

“我還要提醒你一點,”袁城低下頭,盯着跪在地上的袁騅。清晨陰霾的天光從他身後的窗外照進書房,袁城高大的身影背對着光,他的眼神埋在陰影之中,晦暗不清。

“——別對我和你弟弟之間的關係胡思亂想。”

袁騅久久的跪在書房冰冷的地上。

袁城已經離開了很久,他都還沒回過神。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想。我說什麼了讓父親以爲我在胡思亂想?我胡思亂想……什麼了?

深深的不安席捲了袁騅。父親心裡似乎有什麼重要的、難以開口的秘密,這個秘密所帶來的焦躁已經影響到了朗白,影響到了他,並且可能在將來,影響到袁家權力體系內的每一個人。

今天好早……所以有花花有二更~!勤奮的淮淮燃燒了~